第50章 ☆、56

邢克壘來到院長辦公室的時候,邵宇寒正站在落地窗前,金色的陽光打在他白色制服上,一身璀璨之餘有種靜谧的感覺。

邵宇寒應聲回頭,入目的是沈嘉凝深深迷戀過的橄榄綠的軍裝。

視線在半空中相遇,邵宇寒的表情波瀾不驚:“坐!”

幽深的眼眸投射出平靜的光,落座後邢克壘直截了當地說:“說吧。”

邢克壘和邵宇寒的經歷相對于自己都是完整的,卻不是沈嘉凝的全部。盡管把他們的經歷拼湊在一起,有些細節依然聯系不起來,可總比現下這樣糊塗着強。邢克壘的版本邵宇寒從沈嘉楠嘴裏了解了,清楚獲知沈嘉凝手術的消息他肯定會來,邵宇寒決定把自己的版本告訴邢克壘。

憑他毫無怨言地照顧了沈家五年,邵宇寒覺得邢克壘有權知道。

只是他沒有想到,事隔五年,邢克壘會是他惟一可訴說的人。

陽光正好的午後,邵宇寒的思緒飄遠:“那一年我回醫學院演講時認識了嘉凝……”

那是六年前,成功完成一例高難度心髒手術的邵宇寒受導師之邀回校演講,在校門口遇到被車刮到的沈嘉凝拒絕了肇事者送她去醫院的要求。透過車窗,邵宇寒看見她用紙巾簡單擦了下膝蓋上的血,小跑着向校內而去。應該是傷口疼,她才跑了幾步就是一個踉跄。

或許是學醫的本能吧,停好車的邵宇寒推開車門下來,伸手扶住她,“就算不必肇事者負責,也該處理下傷口。趕時間?”

沈嘉凝側目,觸及他閃動着柔和、低調光亮的眼睛,骨子裏散發的冷傲氣質在不知不覺間褪去了幾分,聞着邵宇寒冷身上散發的淡淡的男性氣息的味道,她擡腕看了下表:“邵宇寒的演講一點開始,再晚的話恐怕進不去了。”她的聲音清清淡淡的,分格好聽。

原來是急着去大禮堂聽他演講。

邵宇寒嘴角有笑意緩緩勾起:“正好我也要去,一起吧。”

沈嘉凝以目光打量身穿正裝的他:“你也去聽演講?”

她目光中審視的意味明顯,邵宇寒彎唇:“不可以?”明白她應該是覺得他的穿着不像學生,所以在質疑。

沈嘉凝不是多管閑事的人,流露出無所謂的表情,她說:“那就快走,再晚真來不及了。”話語間抽出手,不顧腿上的擦傷,快步向大禮堂而去。

一點整,能容納千人的大禮堂被擠得水洩不通,抱着書站在人群裏的沈嘉凝看到先前扶她的男人意态翩然地走上主席臺。

邵宇寒三十歲不到,卻已獨立完成數例疑難心髒手術,可謂是醫學界的天之驕子。未見其人,已有多少師妹在傳說作用下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如今得見真顏,使得臺下賣力鼓掌的女生發出一片尖叫聲。

邵宇寒演講的內容很簡單,就是把他的臨床經驗分享給大家。可他見解獨特,分析有力,而他身上也沒有成功之下的傲慢,那種如沐春風的感覺,使得演講與衆不同起來。

沈嘉凝站在人群中,看着遠處自信穩重的男子,飽滿的額頭,堅毅的濃眉,柔和的面孔,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種充滿風度的俊朗。

那次演講之後,沈嘉凝記住了邵宇寒,并以向師兄講教問題之名和他建立起了親密的聯系。對彼此的好感在日漸頻繁的接觸中升華,終于有一天,在沈嘉凝否認有男朋友的情況下,邵宇寒握住她的手,溫柔地說:“做我女朋友吧。”

從各方面比較下來,邵宇寒并不輸于邢克壘,加之他格外用心,沈嘉凝欣然同意。在确定了關系不久,邵宇寒生日那晚,燭光晚餐過後,在酒精作用下兩人逾越了。邵宇寒是動了真心的,當晚就把求婚戒指戴到了沈嘉凝手上。

然而即便如此,如果不是那通被人誤接的電話,沈嘉凝還下不了決心和邢克壘分手。

那天她和邵宇寒約好見面,為免遲到,她把答應借給一位叫小梅的師妹的醫學書交給了同寝室的麗麗就走了。偏巧小梅臨時有事脫不開身,是拜托同學去取的。天意弄人,那位幫同學去取書的女生,居然是低沈嘉凝幾屆的米佧。

米佧過去時,開門的麗麗說了句:“小梅是吧?桌上那本就是。”然後就進了衛生間。

米佧拿到書要走,寝室的電話就響了,拉肚子的麗麗就喊:“小梅幫我接一下,可能是我男朋友。”

于是,米佧就接了邢克壘的電話。之所以會回答說沈嘉凝和男朋友出去了,是因為沈嘉凝從沒和邢克壘同時出現在醫學院,而她和寝室的同學又不親近,以至大家根本不知道在邵宇寒之前她早就有了男朋友。就這樣,麗麗才會在接電話的米佧告訴她:“找沈嘉凝”時回答:“和她的師兄男友出去了。”

米佧并不知道麗麗口中的師兄就是鼎鼎大名的邵宇寒,在邢克壘質疑她的回答後,她又和麗麗确認了下,重複:“她是和男朋友出去的,就是她師兄……”

事情發展到這裏,沈嘉凝發現已經無法再說出一句騙邢克壘的話。

分手成了必然。

邢克壘和米佧說:在她身邊時,以男人的身份愛她。可沈嘉凝所經歷的,卻是邢克壘不在她身邊的幾年。在看似不把她放在心上的邢克壘和待她溫柔體貼的邵宇寒面前,沈嘉凝選擇了後者。

那時沈嘉凝已經在陸軍醫院實習了,或許是由于身為邵宇寒的現任男朋友必須要壓抑和邢克壘分手所帶來的痛苦和不甘,也可能是因為不舍得失去被衆多男醫生追求的感覺,她向邵宇寒提出:“別讓同事知道我們的關系。”

戀愛的喜悅被沖淡,邵宇寒問:“為什麽?”

見他似有不悅,沈嘉凝笑盈盈地拉他的手:“你在醫院那麽有名,我卻只是個剛來的實習醫生,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攀高枝呢。”

邵宇寒的臉色緩和下來,擡手刮了下她的鼻尖,“想的到多。”

賀雅言當時也從分院調了過來,工作忙是一方面,邵宇寒遵守和沈嘉凝的約定沒有提兩人的關系是另一方面,她并不知道表哥談愛了。只是不只一次見到兒科的沈嘉凝和不同的男醫生打得熱火朝天,她對這個看似冷漠,卻又八面玲珑的女人沒有好感。

邵宇寒是真的愛上了沈嘉凝,所以對她的話向來深信不疑,即便聽到有人在背後議論她和某某醫生關系暧昧,只要她否認,她解釋,他就信。因為他堅信一個願意把自己的初次交付給他的女孩兒,一定是愛他的。既然愛他,就不會被叛。

有人說:在愛情面前,誰先付出,誰就輸了。

對于邢克壘,沈嘉凝是輸的那個,但在邵宇寒面前,她是贏家。

就在她自以為游刃有餘時,被一次酒醉毀了一生。當沈嘉凝宿醉醒來,看到身側躺着的并不陌生的傅渤遠時,她聽到心裏某些東西轟然坍塌的聲音。确實不願意年紀輕輕就為邵宇寒放棄整座森林,卻沒有想過用身體去被叛。

盡管後悔因邵宇寒臨時有手術沒來得及給她慶祝生日和他發脾氣喝悶酒,卻已無濟于事。面對邵宇寒溫柔的道歉,沈嘉凝決定把一切埋進心裏。然而天不随人願,就在沈嘉凝要把那晚的記憶抹去時,卻發現傅渤遠居然無恥地給她拍了照片。拿着那張她□着熟睡的照片,沈嘉凝覺得那些她所期翼的幸福行至毀滅邊緣。

她不敢告訴邵宇寒,怕失去他的愛;她不敢告傅渤遠,怕不止沒有證據扳倒他,還會因為官司無法在醫院立足,甚至連累邵宇寒。于是,為了拿回照片,沈嘉凝不止一次和傅渤遠發生關系。

巨大的壓力和痛苦之下,沈嘉凝的精神開始出現問題,邵宇寒從她的魂不守舍中發現了倪端,可無論他如何追問,沈嘉凝都閉口不提。無奈之下,邵宇寒只有抽出更多的時間陪她。終于意識到邵宇寒的好,沈嘉凝愈發痛苦。幾次話到嘴邊想要告訴他真相,然而面對他充滿溫情的眼神,她就退縮了。

沈嘉凝決定離開陸軍醫院讓傅渤遠找不到她。在做出辭職決定時,她慶幸沒有讓邵宇寒對外公布他們戀人的關系,天真地以為事情平息之後還能繼續和他在一起。可就在沈嘉凝正準備編個理由和邵宇寒商量辭職時,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沈嘉凝很清楚孩子是誰的,如同清楚她有多久沒和邵宇寒在一起一樣。無力思考為什麽明明做了防護措施還是出了意外,她徹底崩潰了。再無顏面對邵宇寒,沈嘉凝假裝醉酒讓他知道除他之外她還別的男朋友,迫使邵宇寒離開她。

抓住邵宇寒的手,沈嘉凝落下淚來,她含糊不清地說:“麗麗你說,就因為邵宇寒長得帥,家世好,我就要把後半生的幸福交給一個我根本不愛的男人嗎?要不是壘子的心思不在我身上……”說謊也是需要勇氣的,話至此,沈嘉凝繼續不下去了,她趴在桌上哭了很久,為即将失去的愛人,為無法延續的幸福。

酒後吐真言的例子不少,如今發生在自己身上,邵宇寒接受不了。把醉得不省人世的沈嘉凝抱回家,躺在她身側,他徹夜未眠。

沈嘉凝以為經歷了那晚,邵宇寒會憤怒,會質問,會提出分手,可等來的只是悄無聲息的平靜。沈嘉凝比誰都明白,邵宇寒是因為愛她才會絕口不提。于是她變本加厲,制造機會讓邵宇寒看見她和別的醫生關系暧昧。終于,邵宇寒暴發了。

“沈嘉凝!”眼睛一點點眯起,邵宇寒的目光中滲出冷厲的光,“你究竟想怎麽樣?”

左胸口隐隐疼起來,沈嘉凝迎視他蘊含着憤怒的視線,假裝漫不經心地答:“不想怎麽樣,只是想通了,不願意再和一個不愛的男人繼續下去。邵宇寒,好聚好散吧。”

“不愛的男人?我嗎?”沈嘉凝的話如同利劍直刺邵宇寒心窩,他試圖做最後的抵抗:“你說實話是不是出了什麽事,還是你根本就是開玩笑?”

“除了你,我還有個男朋友,不過他是軍人,沒空陪我。也就是說,我是因為耐不住寂寞才和你上床的。”摘下手中的戒指遞過去,沈嘉凝淡淡地說:“我十八歲就和他在一起了,在一起是什麽意思你懂吧?所以不要以為我把處女身給了你,那天不過是我來例假了。”

盯着她波瀾不驚的臉,邵宇寒的手緊緊攥成了拳:“我再問你最後一次,說的是實話嗎?”

沈嘉凝冷笑。

邵宇寒骨子裏有一種驕傲,面對這樣的回應,他無法再卑微下去。

眼神黯淡下去,轉身前他說:“你別後悔!”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沈嘉凝的眼淚一滴滴落進心裏。

平靜了三天,憔悴異常的邵宇寒終于還是妥協了,找到沈嘉凝,他表示只要她回心轉意,不介意她的過去。面對他寬容的愛,沈嘉凝幾乎就要不管不顧地答應,可轉念想到那些不堪的照片和肚子裏的孩子,她半點退路也不給自己留:“那不僅是我的過去,還是我的未來。不妨告訴你,我辭職是因為我要随軍。”停頓了下,她微笑着說:“我和他,我們要結婚了。”

她即将成為一名軍嫂?他再糾纏的話,就成了破壞軍婚?!邵宇寒覺得諷刺至極,擡手按住左胸口的位置,試圖抑制住那裏尖銳的疼痛,他吐字艱難:“恭喜,祝你……幸福!”

邵宇寒消沉了一段時間,在賀雅言的追問下,他說了和沈嘉凝戀愛、分手的事。回想沈嘉凝和衆男醫生的暧昧,賀雅言對她的印象分成了負值。然後,邵宇寒接受院方安排去解放軍總醫院進行交流學習。再後來,在導師的建議下,他開始準備出國留學的事。離開那天,賀雅言去送行,近而錯過了前去陸軍醫院打聽消息的邢克壘。

邵宇寒和沈嘉凝之間,知情的只有賀雅言。如果那天她和邢克壘遇見,事情或許不會是如今的局面。至少邵宇寒能提早三年知道沈嘉凝所遭遇的變故,那樣的話,他即便是走了,也會毅然決然地回來。

然而老天向來以捉弄人為樂,偏偏制造一個個的巧合,讓許多事情偏離原有的軌跡,所以才有了傅渤遠的節外生枝;才會讓沈父無意間看到女兒房間的堕胎藥,在問不出什麽的情況下,震怒之餘拉她去陸軍醫院的路上發生車禍;才令沈嘉凝在失去父親後崩潰到精神異常。所有的意外糾纏在一起,導致五年後的今天,一切厄運源頭的傅渤遠依然逍遙法外。

如同賀雅言所言:真正的答案在沈嘉凝的心裏。

沒錯,只要她一天不清醒過來,就沒有人知道她曾經遭遇過傅渤遠的威脅和侵犯。

和沈嘉凝的那段感情,很快就說完了,邵宇寒沉默下去。

偌大的辦公室裏,安靜到可以清楚地聽見兩個男人的呼吸。

把他們所經歷的聯系在一起,就會發現沈嘉凝和邵宇寒分手的說辭漏洞百出。此時邢克壘和邵宇寒都明白,沈嘉凝必然是獨自承受了什麽,而她究竟愛誰,他們相信彼此心中已有答案。只不過,在經過五年時間的洗禮,事情的真相在沈嘉凝的健康面前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擡手搓了搓臉,沉默由邢克壘打破:“沈姨和嘉楠不同意手術是嗎?”邵宇寒請米佧轉達謝意背後的意思,聰明如他,已經猜到了,否則不會親自過來。

邵宇寒點頭:“嘉凝腦裏的瘤壓迫了她的記憶神經,導致失憶,而她的精神狀況始終沒有好轉,經過專家會診,得出的結果也是受瘤影響。即便不考慮恢複記憶,在瘤持續生長的情況下,為了确保她的健康,手術勢在必行。不過因為查出她有隐性心髒病,手術的風險很高,所以沈阿姨和嘉楠拒絕簽字。”

“手術成功的機率是多少?”

“百分之五十。”

生死各半。邢克壘閉了下眼,再睜開時他說:“交給我吧。”

見他有要走的意思,邵宇寒說:“出國前昔,我認識了米佧,她是和嘉凝完全不同的女孩兒,單純、可愛、熱情……”話至此,他停頓了下。

不可否認,邵宇寒确實被米佧的那份純淨吸引了。沈嘉凝說:不願意和一個不愛的男人繼續下去。遇上單純得如同白紙的米佧時邵宇寒也在想:他就活該和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生活一輩子?然而現在他知道了,事情不是那個樣子,那麽……

邵宇寒的選擇是:“不過相比之下,我更喜歡清高、驕傲的嘉凝。”

邢克壘偏過頭無聲地笑了,幾分了然,幾分釋然,以及幾分苦澀,然後他點了點頭,對此什麽都沒說。離開前忽然想到什麽,邢克壘問:“沈姨的病是不是好了?”

邵宇寒的回答只有一個字:“是。”

邢克壘嘆了口氣:“果然。”

去沈家前先去見了米佧。

揉揉她發頂,邢克壘問:“得去趟沈家,勸她們簽字,和我一起去嗎?”

米佧微笑:“你去吧,我等你。”

邢克壘将她撈進懷裏,抱緊。

離開醫院邢克壘直接去了沈家,傍晚時分邵宇寒就接到沈嘉楠的電話,得知沈母同意手術。

沒有人知道邢克壘是如何說服沈家母女的,只是當邢克壘從沈家出來時,沈母為裝瘋試圖留住她認定的女婿而欺騙了他和沈嘉楠,感到無地自容。

回到城裏的公寓時天已經黑了,仰頭看見十六樓柔和的燈光,邢克壘的心窩泛起暖意。

輕手輕腳地進門,看見廚房裏手忙腳亂的小身影,邢克壘嘴角的笑意漸大。

自身後将米佧抱進懷裏,他柔聲喚:“寶寶!”

作者有話要說:沈嘉凝的經歷最初就是這麽設定的,不過之前的伏筆差不多都被親們猜中了,所以一拖再拖沒有交代,其實是在考慮是不是不按原有的構思寫了。不過最終,還是決定不變了。

所以,猜中的親,為了之前某雨的糾結,讓我滅了你們的口吧(╰_╯)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