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深夜秘見

入夜。

臨近皇宮方向的海棠別院, 夜深人靜,天色灰沉,耳畔唯有落雪細細碎碎的聲響。

在曲折的廊庑之外, 大雪紛紛而落, 四周不見一個人影。

仿若過了許久,但又好像只是過了一小會兒, 附近悄悄地來了人,皎潔的月色下,只見兩個長身玉立的男子身影,出現在了這人稀幽靜的海棠別院之中。

“這次出去可有什麽收獲......那本賬冊可有得到?”寂靜的夜色裏,卻聽有人刻意壓低了嗓音輕聲問道。

“臣幸不辱命,在鎮北侯府世子陳明禮到來之前, 終于找到了那幾本賬冊......”

“做的好!”聽了話, 那頭上戴着兜帽的男子低低出聲回道, 似是又想起了什麽, 他随後便又接着問道:“你突然在此刻出了京城......你大哥那邊, 會不會對你有所懷疑?”

“懷疑那是肯定的,我大哥他的那個性子,對誰都信任不過。只是, 找不着證據, 他便是怎樣懷疑于我,也不能對我如何?”這回話之人,便是白日裏帶着顧月兒去百草醫館的陳明州。

而此刻, 他與之秘密相約之人,便是當今大楚朝的新帝,楚桓。

自古以來,朝代更疊之中, 新帝初初登上帝位之時,宮廷之中的大小權力,其實,并還未能全部掌握于新帝之手。

世人皆貪戀于權力給人帶來的一切,生活在後宮之中的妃後也不可避免。

無論是在何時,總會出現各種不願還政于前朝的太後,于是便有了後來的垂簾聽政之說。

而如今的大楚太後,更為甚之,楚桓自登上帝位已有七八載,兒時因年紀尚小,朝中大小之事最終都交由太後決策和處置。

但如今的他,卻已經快是弱冠之年,太後卻還以他年紀尚小之因,遲遲不見她放手權力于楚桓。

而前朝中許多大臣,在這幾年內,皆被換了一批又一批,如今都已是支持太後親政之人。

于是乎,如今的大楚宮廷,所有大臣便只認太後鳳印,卻不知新帝楚桓。

Advertisement

這半年以來,太後明面上雖漸漸還政于他,但朝中衆多大臣還是将他當為小兒一般,不管大小之事,最後還是要通過太後之手。

如今的這般形勢,對他而言大大不利,而為了改變此等劣勢,于是,楚桓便開始了他暗暗之中的布局。

陳明州與楚桓的相識和合作,既是一次偶然,卻亦是一次必然。

他們二人,都有着各自的野心和欲望,只有二人精誠合作,才能實現他們各自不能實現的所有可能。

于是,便也就有了此刻的深夜之約。

“嗯,希望如此,事情固然重要,但你也要必須時刻注意自己的安全。”聽了陳明州的話後,頭戴墨色兜帽的男子,他輕輕出聲提醒道。

“放心,我定會小心注意。”

“時辰也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不然容易引起懷疑。”男子仰頭瞧了瞧眼廊庑外的飄雪,他小聲說道。

陳明州見着,也跟着他擡眸看了眼外面的落雪,随後,輕輕回了一聲,“嗯。”

片刻之後,落雪紛紛的海棠花塢又恢複以往的寂靜,若不是路面之上還印着淺淺的兩對足印,約莫誰也不會知道,此等偏僻之地,竟也會有人深夜來此相談。

戴着兜帽的男子由着海棠花塢與皇宮相連的密道,悄悄地回到了宮中。

而陳明州則手執油紙傘,走了上好一段小徑,才回到了華京的街道上,刻着顧家标志的車馬停在春風滿月樓的不遠之處。

他原本是打算早些帶着顧月兒回府的,但卻突然收到楚桓傳來的書信,而從下人禀告而來的消息得知,父親陳修遠現下不在府上,大概明日才能回府。

陳明州想了一想,最後還是決定讓顧月兒看了身子之後,在春風滿月樓留宿一夜,明日到父親陳修遠回來之後,他再帶着顧月兒前去拜見于他。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京城的春風滿月樓之中。

一樓大廳賓客滿堂,二樓三樓均設各類雅間貴室,而四樓以及四樓往上,便都是為留宿的客人專門設置的歇息之所。

陳明州到了春風滿月樓之時,此刻的戲臺之上水袖如練,樂聲悠揚,七八個水碧色的裙衫的女子在戲臺上扭着那如柳枝般的細腰,甚是窈窕多姿。

春風滿月樓在京城之中也算甚是有名的酒樓,來此處酒樓的消費之人,皆是非富即貴。

條件一般般的便會在一樓大廳定上個酒宴,而要求更高,條件也更好些的,便會預先定下二樓三樓的雅間。

無論是室內的環境和陳設,還是欣賞戲臺之上的表演,處處都是有着更好的視覺和感受。

陳明州也是春風滿月樓的老客戶了,從他一進了酒樓之後,樓中便有不少人上來與他交談。

他雖在功名之上并無建業,但于吃喝玩樂,卻少能有人可以與他相比,而且他又還特別會說話,常常三兩句言語,便能引得一處之人歡聲笑語。

“陳四公子,這段時日是去哪兒了,好似許久都沒見你的身影了。”

“喲!這不是李家公子嗎,之前不是說我說話鬧騰的很......怎麽一些時日不見,竟也開始想念起了我來......可惜可惜,我不是個斷袖,要不也能成全你的一片深情。”

“去你丫的!”

“哈哈哈哈......”

聽了陳明州的對話後,在場有不少人皆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一些時日沒見陳四公子,這嘴子上的功夫真是又越發厲害了,瞧那李家小子被陳明州給氣的,真是有趣......”

“那鎮北侯陳修遠,性子內斂深沉,他的長子和次子,也都大差不差......他那樣一個人,怎麽生的陳明州這般性子的兒子?”

“有這樣一個兒子,陳修遠那個老匹夫,沒被那小子給氣死,也真是厲害了......”

某個雅間之人,瞧着春風滿月樓樓下的動靜,便垂眸瞧下面看去,卻原來是鎮北侯府的四公子陳明州來了,怪不得樓下的動靜突然變得這般喧鬧起來。

瞧着樓下陳明州與衆人的對話,雅間之人不加掩飾的輕笑了起來,這些人與鎮北侯陳修遠同朝為官,與其相比,他們處處皆不如那老家夥。

先帝未逝去之前,便對陳修遠此人多為重用,而先帝逝去之後,太後把持朝政,革職查辦了不少受先帝重用的官員,就在他們暗戳戳以為陳修遠那個老家夥,也會逃脫不了太後的秋後發落之時,陳修遠的官職不僅沒削反升。

而且他的嫡長子陳明禮,也是頗有些本事,不過幾年功夫,便在北疆戰場,立得不少功勞,小小年紀,也已是攜着功名在身。

與他們家一日到晚碌碌無為,平庸至極的孩子相比,鎮北侯陳修遠的兒子陳明禮,真的是有讓人氣死的節奏。

但也因為陳明州的存在,讓他們在被快氣死之前,有了個好生撫慰自己的借口和理由。

相比于自家兒子的寂寂無名,鎮北侯陳修遠的這個庶出小兒子,卻是給家族抹了不少黑。

所以這些官員,每每他們心中很是羨慕嫉妒鎮北侯陳修遠之時,就會刻意提起陳明州的大名,仿佛這般就能給自己減少痛苦,帶來許多歡樂一般。

四樓的貴賓客舍內,有一身着淡黃色長衫的少女從二樓緩步走上四樓,從在百草醫館喝下了藥後,顧月兒的身子便好了許多。

陳明州将她安排在這春風滿月樓,說是遇到事情待會兒便來,但她等來等去,也沒等來陳明州的到來。

整日悶在客舍之內,顧月兒只覺着十分枯燥無聊,就從屋子裏悄悄的走了出來,但她不知,其實陳明州早已暗中吩咐,叫人時刻護着她的安全。

“月兒小姐,你若是有什麽需要,你可以吩咐我們這些下人你身子還未好全,若是出了什麽事情,我們也不好向公子交代。”顧月兒聽着站在門口的婢女輕聲說道。

“我就是覺着待在屋子裏好悶,想出來透透氣,也沒什麽事。”聽了話,顧月兒淡淡解釋,“我現在身子已經好多,而且我身邊有貼身婢女照顧,你不用這般擔憂害怕的。”

“是,奴婢遵命。”那婢女聽了顧月兒的話後,輕輕屈身回禀,但還是訓練有素的守在客舍的門口,一步也不見離開。

而就在樓上樓下都讪笑或歡笑于,陳明州給衆人帶來的歡樂之時,春風滿月樓二樓的某個雅間,席間上,沈昀卿帶着妹妹沈若雨,和宋清芝于此處用膳。

“哥哥,你今日都帶着清芝姐姐去哪些地方玩了?”

沈若雨本是一人想來這春風滿月樓見一見世面的,卻沒想到會遇上一起來的哥哥沈昀卿,還有他的未婚妻宋家小姐宋清芝。

三年之前,父親顧煜官職貶黜,她的父母帶着哥哥沈昀卿一起離開了京城,前往了百公裏之外的河間府。

而她當時因身子不太好,便留在了京城的外祖母家長大,直到前些日子,她才從外祖母的家中回到沈府。

雖是三年不見,但她與父母,還有哥哥沈昀卿的感情,卻沒有歲月的間隔而變得有絲毫疏離。

瞧着哥哥沈昀卿遲遲沒有回答她的話,沈若雨接着又提起了些聲音喚道:“哥哥,你今日都帶着清芝姐姐去了哪些地方玩了?”

沈昀卿的位置臨近隔窗,就在他落座席上沒多久後,樓下便突然喧鬧了起來。

聽了聲,沈昀卿微微側首垂眸看向一樓之處,只見衆人目光皆落在一錦衣青年身上,因站的有些遠,而圍擁于四處的人很多,他看了好一會兒,都沒看清那人的長相。

忽覺着有些無聊,他便微微仰首,将目光投放于另一處。

卻在四樓轉角之處,看到一淡黃裙衫女子的側顏,在瞧着那女子側顏的瞬間,沈昀卿的眸色微微一變。

只待他想要看的更清晰些之時,那跟在淡黃裙衫女子身後的婢女,卻擋住了他的視線。

是她!

沈昀卿想了一想,随後又在心中輕輕否定,不可能,那人此刻在河間府,怎會出現于京城,何況那跟在淡黃裙衫身後的婢女,并未是他曾見過的樣子。

就在他思緒着此事之時,耳畔邊卻傳來了妹妹沈若雨的詢問,沈昀卿他這才慢慢從自己的思緒之中抽身而出。

“哥哥,你在想些什麽呢......我都喚了你好幾聲了,你都沒有聽到?”少女的語氣聽着帶着幾分淡淡的埋怨。

聽了話,沈昀卿總也不好告知妹妹沈若雨實話,只稍稍想了一下,便回道:“我在瞧樓下那邊,若雨,你知道那邊發生了何事嗎,我見那人進了春風滿月樓之後,那邊就忽的喧鬧了起來......”

沈昀卿伸手輕輕指了那邊的方向,沈若雨側首随着他指去的方向瞧去,卻見她的面上露出一派了然神色,随後便聽她輕聲回道:“是他啊!怪不得!”

看着妹妹沈若雨不動聲色間被他轉移了話題,沈昀卿心中默了默。

“他是......”沈若雨瞧了樓下一眼之後,她很快便收回了視線,聽着妹妹沈若雨意味深長的語氣,沈昀卿似是有些好奇的問道。

“哥哥,你前些日子與好友相聚,應該有聽說過咱們京中出了名的幾個纨绔吧,樓下的那人便是其中一個......”

沈昀卿端坐在坐席之上,聽着妹妹沈若雨接着又道:“這幾年裏,就屬他最能鬧騰了,哥哥你不在京城裏,你都不知道他到底都闖了多少次禍事,要不是出身簪纓世家的鎮北侯府,他都不知道要被人打死多少次了!”

“而且,陳明州這人,還特別風流,哥哥你是不知,咱們京城中秦樓楚館多少女子,心中皆都傾慕于他,但他這人每回就只玩玩而已,從不曾當真......”

說到最後,沈若雨又不忘提醒了下自己的未來嫂嫂,“清芝姐姐,你也才剛剛進京沒幾日,你長得這般好看,可千萬要小心那人啊!”

“這些你都是從哪兒打聽來的?”聽了妹妹沈若雨的話,沈昀卿不禁輕輕蹙起了眉頭。

他自來對這些謠傳之事,都不大在意,但瞧着妹妹沈若雨似是深信不疑的模樣,沈昀卿的面色微微冷了下來,

“這還用我去打聽嗎......哥哥,你要不信,随意抓個人問問,就知道妹妹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瞧着哥哥沈昀卿不信她的話,沈若雨有些沒好氣的回道。

“好了好了,咱們不說這些了,不是說好今日是來此處好吃好喝的嗎?你們兄妹倆怎的為了這些吵了起來?”見眼前倆人欲将生出口角之事,宋清芝連忙開口勸解道。

“若雨,今日和你哥哥玩了京城一圈,發現好玩的事情真多,哪日有空,你再帶我出來好好逛一逛呗!”

“還是女孩子最懂女孩子的心了,好啊,清芝姐姐,我這幾日都沒事,你要是想要出來逛一逛,我肯定奉陪。”

“嗯,說好了可不許框我哦。”

“放心好了,我會是那樣的人麽......再說,咱們早晚都要變成一家人,騙誰也不能騙我未來嫂嫂啊!”

聽了沈若雨口中的一聲“嫂嫂”,坐在一側的沈昀卿不知怎的,心頭有些莫名的抵觸,仿佛那個位置原已經有了誰,而此刻卻在他沒同意下,又被人搶走了一般。

而就在他為了妹妹若雨的話,心中不大歡喜之時,沈昀卿微微側眸,卻見原在一樓的那個風流纨绔,此時卻出現在了四樓。

而且還是那一間側顏頗為相似......的客舍門外。

不知怎的,沈昀卿的心忽的仿佛漏跳了一拍。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