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病重
甘羅聽出了太後口中壓抑的怒氣,還想為自己辯解一下,畢竟太後是君上的親生母親,若是因為這件事情得罪了她,那可就得不償失了。甘羅也不是迂腐之人,并非非要嫪毐償命或者去修鄭國渠。只是太後的意思是将嫪毐無罪釋放,這實在是讓他難以接受。
“還不趕緊下去!老婦的命令難道就不管用了嗎?!”趙姬對着甘羅冷哼一聲,托着嫪毐的手臂将他扶了起來。說實話,她很想直接讓甘羅滾,可是現在她還沒有被權勢迷花了眼,知道自己就算是太後,也不能輕易侮辱一國丞相。
甘羅無奈,只能拱手告辭。他想着等太後氣消了一些,他再來求見,好好和太後辯解一番,憑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最後總能讓嫪毐伏法的。想到這裏,小甘羅郁悶的心情又重新歡快起來,昂首挺胸地離開了。
嫪毐苦着一張苦瓜臉,拖着聲音說到:“太後,你可是剛生過孩子,千萬別動氣,傷了身子就不值當了。嫪毐我人卑命賤,能被太後這樣護着,小的,小的就是立即去死,也值了。”
“胡鬧,我和甘丞相作對,還不是為了你!行了,你安心吧,我是不會把你交出去的,我倒要看看,王兒是要我,還是要那個黃口小兒甘羅。”趙姬可沒忘記當初他的丈夫獨自逃離趙國,留下他們孤兒寡母,要不是她護着嬴政,嬴政早就被憤怒的趙王給處死了。
可以說,她給了嬴政兩條命!
嫪毐哽咽着猛地點頭,在太後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珠子一轉,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就像李斯所說的,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他一定要除掉甘羅這個禍患!
“哼,黃文初雖然死了,但是黃家人可還活着呢。”嫪毐陰狠地冷哼一聲,悄悄地前去尋找黃文初的家人,幸好當初他聽了李斯的話,好好的安頓了黃家人,如今可不是就派上了用場?
“您的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下輩子就算是當牛做馬,小女子也一定報答大人。”從嫪毐口中聽到了有關甘羅的消息,黃家大娘子滿頭滿腦就只剩下一個思想,那就是報仇!
“你也是可憐人,我人微言輕的,只能幫你傳個消息。”嫪毐說道。
“我能進雍城行宮裏嗎?不管是端茶送水,還是縫縫補補,我都能做到!”黃家大娘子急切地往前邁了一步,抓住了嫪毐的手。
嫪毐愣了一下,倒也沒有想着占便宜,畢竟他現在身家性命全在太後身上,沒必要為了一時的歡愉而冒風險,更何況他家的太後精力強盛,他都快被榨幹了。
因而嫪毐一副好心阿叔的樣子,替黃娘子出謀劃策。
甘羅絲毫不知道自己處于極危險的情況,每天依然悠閑地吃飯睡覺練習繪畫技術。直到再次接到了嬴政的催促信件,他不由得莞爾一笑,覺得阿兄真的比自己還像是個小孩子。
“丞相,奴婢把飯給您送過來了。”一名新來的宮女款款而來,手裏端着的,是太後宮中準備的飯食。不過因為最近甘羅得罪了太後,他的夥食檔次被刻意降低了,每天清湯寡水的,幾乎要把甘羅當成兔子喂。
見甘羅一直看着她,新來的婢女自我介紹道:“奴婢黃莺,之前的粟和生病被挪出去了,這幾天我來侍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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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樣啊,你把食物放這兒吧,我等會兒就吃。”甘羅随意地點點頭,他先要把回信寫好了,不安撫好鹹陽城裏的那位,他可難以安生了。
“諾。”黃莺行禮之後不曾離開,就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裏,免得甘羅有吩咐的時候找不到人。
兩人交談之間,黃莺透露了如今父母雙亡,唯一的弟弟也熬不過去病死了,如今只剩下她一人,為了謀條活路就到了雍城行宮裏當宮女。
甘羅完全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突然把話題轉移到這個地方,不過聽到了這樣不幸的消息,他只能說:“呃,抱歉。”
“是奴婢失言了,耽誤了您的時間。”黃莺福身告罪。甘羅自然連連擺手,而且平常黃莺有什麽服侍不周到的地方,也一笑而過。他本身就不是計較之人,對待黃莺,更是多了幾分同情。
結果幾天之後,甘羅就渾身發冷,裹着被子成蠶繭的模樣,還渾身打顫,動的嘴唇都發紫了。甘羅沙啞着嗓子,虛弱地喊人。
秋無雪聽到聲響,就立刻趕了過來,他将蹲在床邊,眉頭擰成了個疙瘩。
“師弟?”秋無雪輕聲叫着,同時把手放在甘羅的額頭上,登時他就被吓了一跳,那額頭滾燙的都快要把肉都燒熟了。
閉着眼的甘羅感受到感受到額頭的冰涼,舒服的蹭了蹭,身上卻一個勁兒的打擺子。
秋無雪無言,只是用充滿殺氣的目光看着黃莺,仿佛是在看死人一樣。別說是他了,就連一向憨厚的大牛看到小丞相變成這個樣子,都忍不住責怪黃莺。
黃莺心頭一凜,當即跪下請罪:“是奴婢照顧不周,請秋侍衛責罰。”然而她心裏卻暢意的很,她心中默默念道:“弟弟,父親,莺娘幫你們報仇了。”
說實話,原本自己的父親被甘羅抓走之後,黃莺雖然心中凄苦,她不敢怨恨國君,就只能埋怨甘羅打破了她幸福寧靜的生活。但是還有母親和弟弟在,她必須振作。
然而随着母親的逃跑改嫁,弟弟的病死,黃莺的埋怨徹底轉變成了滿腔恨意,只想着自己活不好了,也要拉着甘羅當墊背的,反正她無牽無挂,一無所有。她弟弟經受的病痛,她也要讓甘羅承受!
“滾去一邊跪着!”秋無雪冷酷地說到。他難得說這麽長一句話,讓一直都是以大家閨秀身份生活的黃莺十分難堪。即使父親獲罪,當了奴婢,可黃莺依然放不下那份自傲。
她臉色不由自主地難看起來,甚至于垂着頭都重新擡起。
好在很快,疾醫到了。大牛嫌棄老邁龍鐘的疾醫走得太慢,直接把人給扛回來的。太後宮中有四名醫生,食醫、疾醫、瘍醫和獸醫。這疾醫就是負責內科的診治。
疾醫翻開甘羅的眼皮看了看,有檢查了他的舌苔,最後才診脈。看起來倒是有模有樣的,讓人不由得信服。
秋無雪還未開口詢問,黃莺就已經率先開口道:“都是奴婢伺候不周,沒有即時給丞相掖好被子。需要怎麽照顧丞相,還請疾醫不吝賜教。”
“哦,原來是這樣啊。”疾醫不贊同地笑了笑,心裏對這小丞相也看清了幾分,不過就是個半夜還踢被子的小毛孩罷了。
他捋着胡須,慢吞吞地開好了藥方,正是一些治療風寒的藥材。然後說道:“這些藥要一天兩次服用,小火慢熬,四碗水煎成一碗。”
“我随着你去抓藥,我來給丞相煎藥!”大牛搶走了藥方,背着疾醫風風火火地跑走了。
秋無雪就坐在甘羅的床邊,親手照顧師弟,用濕熱的帕子敷在甘羅的額頭上,黃莺在一旁轉着也插不上手。甘羅一開始是凍得瑟瑟發抖,到了後來反而熱得将被子踢開,甚至開始撕扯起自己的中衣來。
“師弟,師弟!”秋無雪抓住甘羅亂動的手,試圖喚醒甘羅的意識。
好一會兒,甘羅才艱難地擡起眼皮,辨認了許久,才咧開嘴說道:“是師兄啊。”
“你受涼了,不能蹬被子。”秋無雪重新把甘羅裹成蠶繭。
“師兄,難得看到你臉上有表情。”甘羅無聲地笑了,不過非常乖巧地沒有掙紮。
“下回再把自己弄病了,我就打你。”秋無雪作勢在甘羅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然後把大牛煎好的藥端過來,要親手喂甘羅喝下去。就算是用灌的,也要讓甘羅全部喝完。
他也不是照顧人的料,灑出了不少,黃莺終于找到了機會,蹭上前去,說道:“不如讓奴婢來喂丞相吧。”
秋無雪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硬生生地把她給逼退了。黃莺讪讪的站在一旁,卻再也不敢去觸怒對方。
甘羅喝完了藥,又沉沉地睡了過去。而秋無雪,就抱着劍,在房間裏紮根了,黃莺每次出現在這裏,都要接受對方宛如實質的視線冰劍。秋無雪為人冷情,卻又極重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他才日夜不離地護着甘羅,就算是黃莺想再疏忽一次,都沒有機會。
甘羅已經喝了五天天的藥,卻依然沒有任何好轉。身上的溫度也是時高時低。
秋無雪狂放冷氣,好在他還知道這個時候反而不能得罪疾醫,免得對方不用心治療甘羅。
疾醫擦擦臉上的汗水,反複看診卻也找不到甘羅未曾好轉的原因。他戰戰兢兢地對秋無雪交代:“丞相得了風寒,因為年少,寒毒入體,本就不易祛除,不如換個方子試試,也許能有好轉,只是秋侍衛莫要抱太大希望。”
他現在可不敢說讓秋無雪準備棺椁吧,總覺得這樣的話自己也活不下去了。
秋無雪臉色更難看了,什麽叫做試試?!但是他自己也沒有別的法子,據說這個疾醫是雍城醫術最好的了,他找別的人恐怕還不如這個疾醫。
“師兄。”甘羅虛弱地叫了一聲。
秋無雪應了,甘羅這才說道:“我想要回鹹陽。”
“丞相,這山長路遠的,您的身子可經不起颠簸啊。”黃莺急急忙忙地勸說道,用眼神示意疾醫,希望對方也勸勸甘羅。
可是疾醫并沒有如黃莺所想的那樣好言相勸。如今會醫術的人很少,大多數都是為權貴服務,因而疾醫聽到甘羅的說法,還以為對方是不相信自己,所以才要拖着病體,非要回鹹陽就醫。疾醫一下子火了,甩袖怒斥道:“我治不好的病,就算是鹹陽城內的禦醫也不可能治好。若是半路上病情加重,可莫要找我的麻煩。”
甘羅咳嗽了兩聲,才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只是想着,就算是去了黃泉,也要回家見親人最後一面。”他眼眶紅了一圈,原本還是帶着嬰兒肥的臉頰,如今已經瘦了一圈。
“師弟!莫要胡言!”秋無雪打斷了甘羅的話,可是他心知肚明,甘羅這次,怕是真的要不好了。
原本還火氣很足的疾醫徹底啞了炮,張張嘴半晌還是說不出話來。他不是神明,想救誰就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