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意
chapter.3
張奶奶從小就看着微荨長大,打心底裏喜歡這孩子,現在看到她回來了眼睛笑眯成一條線,連聲招呼她過來。
布滿皺紋的手緊緊合攏覆在她手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着,嘴裏的念叨一刻也沒停下來。
“你說你這孩子,怎麽去讀個大學連家都不回了?都快兩年沒看到你了……”
微荨收緊手回撫她,笑容明晃晃的可愛挂着小酒窩,語氣憤憤不平嗔怪道:“都是因為大學事太多了啦!”
“這次回來準備呆多久?”張奶奶樂呵呵地問。
“一個星期就得回去了……”她的聲音減弱不太忍心說。但還是被某人準确地捕捉到,陳結勳的眸色微沉,笑意漸漸斂去,又回到之前面無表情的樣子。
聽到這話張奶奶臉上高興的神色也淡了些,但孩子長大了總歸要忙自己的事,她也不能貿然幹涉什麽。最後也只是笑着把話題扯開,想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邊看他們打邊聊。
轉回頭來才注意到坐在對面的人,他的眉宇挂着寒意,帥氣的臉淡漠,沒有任何情緒。
大清早的就一反常态地下來看他們打牌,呆了一天也說幾句話,就這樣安靜地、筆直地坐着。
老人們知道他性子冷不愛說話,多個年輕人陪着總歸也多分朝氣,就随他看了。
張奶奶的眸子在觸到陳結勳後才恢複了清明,念及他們兩家的關系,她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想法,加大手裏的力道拍了拍微荨的手改口道:
“回來都沒休息好吧?趕緊上去再歇會兒,有時間來奶奶家玩啊。”
“好嘞!”微荨脆聲應下,笑着跟大家打了聲招呼道別後才拉開單元門上樓。
從始至終都沒有和陳結勳對視過一眼。
更準确地來說除了第一眼無意瞥到他以外,她的視線就再沒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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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依舊熱鬧,黃昏晚霞把暮色暈染得溫暖祥和,替世界披上輕紗,朦胧得飄忽不定。
等微荨走後沒多久陳結勳也悄然起身上樓了。
一切都沒有什麽不同,暮色漸沉,上班奔波勞累的人挂着疲倦歸家,推開家門的瞬間臉上卻不自覺揚起微笑。
小區各樓的燈一盞盞亮起,滿當當地照亮燥熱的夏夜。
晚上吃完飯一家三口坐在沙發上,微荨耳裏聽着他們看的狗血連續劇,手裏看着明天要講的PPT。
窩着一起看劇聊天吃水果,最後他們催着她早點去睡覺。
微荨這次是有事才回來的,第二天起來整理好,按原計劃去做正事。
還微勾着身子在玄關換帆布鞋,她另一只手搭在門把手上擰開門就踩着鞋出去了。
玄關空間小蹲着系鞋帶有點擠,她想在外面系,一擡頭就看到對面的門也開了。
“砰——”兩道不重的關門聲交疊,他們無聲地面對面站着,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窄小的樓道沉寂,沒有任何聲響。
陳結勳今天穿了件白襯衫,袖口整齊地挽在小臂上,露出白皙有力的腕骨,扣子一絲不茍地扣到頂,搭了條深色的西裝褲,襯得腿更加筆直修長。
跟記憶深處的人影重合,現在的他多了幾分成熟,變得更加沉穩自信,本就矜貴高冷的人身上疏離的氣息愈深。
腳上的白色帆布鞋的鞋帶還散着,微荨只是默不作聲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低頭自顧自地彎腰擡腳踩在樓梯上系鞋帶。
沉默且安靜,沒有腳步聲,餘光裏他的腳也沒有動,還站在原地。
無意識抿直唇線,她默默加重手裏的力度把鞋帶綁得更緊。
他的目光一如昨天在樓下碰到時那樣,不加掩飾地直直落在她身上。
滾燙得仿佛能透過衣物灼燒她的後背,大概是樓梯間太悶熱了,微荨的後頸起了幾縷薄汗,碎發微沾在脖子上,癢癢的不舒服。
沒有多做停留,她起身面無表情地越過他準備下樓,擦肩而過時陳結勳的薄唇微動,喉結上下滾動了下。
還沒出聲就被一道突兀的喊聲打斷了。
“小新,你鑰匙忘拿了!”門被打開,微秦易探出頭大喊了句,渾厚的聲音帶着回音。
瞥到站在門口的人,他的神色冷了些,握緊拳把手伸到身後,“自己回來拿。”
說完就轉身回屋了。
微荨聞聲擡腳回去,順帶把門合上。
他們都沒有提起門口的人,蹲下解鞋帶,她換鞋進客廳拿鑰匙串,沒在茶幾上看到,這才出聲問:“爸,鑰匙在哪?我U盤也挂在上面了。”
微秦易還在玄關處站着,打消腦裏多餘的思緒,嚷嚷着念叨她,“誰讓你老是丢三落四的……”
走過來假裝跟她一起找,他不經意地松開手,把一直握着的東西随意放在沙發上。
過了會兒微荨直起身子環視四周才注意到沙發上的鑰匙,嘀咕着剛才怎麽沒看到,注意到時間不多了,她也沒放在心上弄好趕緊出門了。
這次門口空無一人。
空氣舒暢,微風從樓梯口的窗戶吹進來,帶走她身上那絲莫名浮起的熱意。
沒有其他情緒波動,微荨斂神加快腳步朝目的地趕去。
到巷口的時候,她隔着斑馬線看到對面已經到站的公交車,此刻是紅燈,它們就這樣剛好錯過了。
來不及在心底惋惜,公交駛開,微荨直直地和坐在公交站臺的人對視上。
紅綠燈倒計時閃爍着。
綠燈亮起,對面指示燈上的綠色小人邁着腿機械地動着,一下又一下的規律。
她忽然覺得錯過公交好像也沒那麽糟糕——
因為這代表着,沒乘上這班車的他與她的目的地不同。
他們不會同程。
挺好的。
她冷靜地這樣思考着,步伐邁得跟綠色小人一樣規律,穿過斑馬線走到公交站臺。
微荨本來打算繼續保持沉默的,但陳結勳卻對她揚唇笑了,他身上常挂着的冷冽氣息像是被陽光消融,露出最柔軟坦誠的一面。
臉上好看的笑裏帶了絲無可奈何的虛無感,卻也摻着重拾希望般小心翼翼的欣喜。
“你怎麽才來。”他的嗓音啞喑,帶了些許沙意,語氣裏仿佛藏了悵然,眸色深得她看不清他到底是用怎樣的情緒說這句話的。
那麽漫不經心,又那麽鄭重深沉。
像是在對逃避了兩年的她說,又好像只是單純在問她為什麽拿個鑰匙現在才來。
她明明無數次期盼着他們能錯過,明明在為他們的不同目的地而松口氣。
可他卻一直站在原地等她。
跟她說好久不見,跟她說你怎麽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