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起

chapter.5

聲音不輕不重，恰好能落入她耳裏，微荨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冷靜，眼底毫無波瀾，他們就這樣安靜地對視着。

直到窗外吹入一陣風，窗簾在他們之間揚起，隔絕了視線，藍色的絲格簾上映着深深淺淺模糊的光影。

陳結勳偏過頭松開撐在窗沿的手，白皙手背上微凸的青筋收起，自然地擡手将窗戶關上，防止風吹開窗簾讓刺眼的光照進來。

窗簾上是他手臂動作在陽光照耀下的影子。飄揚着，散漫着，遠離了。

萦繞困在她身遭的清冽氣息抽走，他沉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仿佛剛才只是傾身關了個窗戶，什麽也沒發生過。

他們像是約好了一樣，誰也沒繼續往下說，誰也沒再提起這個事。

閉眼，微荨還是能感覺到眼前明晃的陽光，不刺眼，卻依舊藏着光亮，在黑暗昏沉裏橙紅一片。

公交搖晃，這段車程比她想象中要長，長到身邊的人一直坐着沒有動靜，長到後背被悶出薄汗，黏糊糊地粘着難受，讓她不止一次埋怨自己，這樣的夏天就不該回來的。

明知道會很熱。

手裏的震動讓微荨下意識睜開了眼，解鎖掃了眼屏幕，導航提醒她兩站後下車。

坐直身子透過前方的車玻璃看向遠處，路兩邊的風景漸漸熟悉。

最先帶她駛入回憶的永遠都是車輛，回家的出租和此刻的公交，車窗外熟悉卻又多了幾分陌生的路是刻在記憶深處的标識。

餘光裏的他還是直直地坐着，大長腿随意地擱在座位前，因為空間有些窄而微蜷着，卻禮貌地沒有占到她這邊來。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陳結勳側過臉看她。

眼珠很快轉回前方，微荨依舊面無表情，身上的熱意漸散，緊繃的精神有放松的預兆。

Advertisement

因為她馬上就可以下車了。

公交平穩向前，在他們都熟悉的站臺漸放緩速度停車。

正打算啓唇說讓一下，沒想到陳結勳比她先起身了，随意地擡手就夠到車頂的扶手欄杆，大長腿修長筆直。

白襯衫上沒有褶皺，袖口挽到臂彎，露出線條分明的手臂肌肉。漆黑的碎發落在額前，若隐若現的眉宇間蘊着自帶的寒意，棱角分明的臉從下往上看更淩冽，下颌線更流利清晰。

車靠站停穩，他邁開腿徑直走向車門，微荨緩慢遲疑地跟在他身後一起下車了。

公交緩緩駛開，揚起一地塵灰，空氣裏漫着汽車幹燥粗砺的尾氣味，她屏着呼吸頓在原地，望着眼前的背影微出神。

腦裏有個不太現實的猜測。

沒等到人走上來的陳結勳也停下腳步轉身問道：“你怎麽還不走？”

語氣熟稔自然，就好像他們是約好一起過來的。

說着他擡起手看了看腕表，單曲起指節輕敲着表面，耐心地出聲提醒，“快沒時間了。”

垂頭摁亮手機瞥了眼時間，的确快到約定的時間了。微荨不由得蹙眉移開腳步，擡眸望向他的眼底滿是疑惑。

看出她的困頓，陳結勳悠然自在地雙手插兜等她走過來，懶洋洋地笑了，薄唇輕啓，“我好像忘記跟你說了——”

“今天我們是一起的。”

“……”不用他說得更清楚，微荨瞬間明白了是什麽意思，心底纏亂的思緒變得更加繁雜。

不知道是命運捉弄人，讓他們偏偏湊巧一起，還是因為他知道所以故意要一起。但是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顯而易見的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陳結勳刻意放慢腳步跟她并肩往學校走去，嘴角還漫着笑，清冽的嗓音帶了笑意，“很巧。”

“我剛好聽說你這個暑假要返校宣講。”

所以跟老師說好一起過來。

上大學後能不回家微荨就沒回家，學校要求的社會實踐一直拖到現在才不得不回來做。

偏偏害怕遇到的人還是三天兩頭都遇上了，甚至還被他安排着附加了一段共同相處的時間。

就好像這幾年他都在等她露出“破綻”，有機會就被他逮了個正着。

事已至此也不能再改變什麽，她的雙拳握緊又松開，一番短暫清醒的掙紮後選擇妥協。

反正回來也只呆一個星期，一切很快就會回歸正軌的。

從始至終她都沒說一句話，小臉繃着緊緊的，把他晾得明明白白的，明擺着不想搭理他。

垂眸看她吃癟繃着的表情，陳結勳臉上的笑意愈深。

迎面遇到他們以前的班主任，王老師出來接他們進校。

微荨的臉上終于挂上了笑容，熱情地打着招呼，順勢離開陳結勳走在了老師身邊。

他也禮貌地打了個招呼，目光變回原本的溫度，收起臉上的笑慢悠悠地跟在她們身後，習慣性在一旁默默看着她。

沒過多久就走到了班主任現在帶的班級，教學樓裏安靜，沒有多餘走動的人，只有一間間還在上課的教室。

各個窗戶裏不同的老師講着不同的內容，下面的學生或埋頭寫筆記，瞎塗瞎畫、或仰頭聽課發呆，各式各樣，五花八門。

三個人一起在教室門口等了會兒，老師拉着他們寒暄，随口問起大學的情況，大多數時候都是微荨在回應，陳結勳沒怎麽開口，回答也只簡明扼要說幾個字，卻比提問的老師更認真地聽着她的回複。

所幸這樣奇怪的氛圍也沒維持多久，很快下課鈴聲就響起了。

沉寂的教學樓瞬間被喚醒，噪亂的聲音嗡嗡地漫開，熱鬧非凡，束縛在教室的學生們重拾活力，肆意地張揚着青春的氣息。

王老師忍不住笑着嘆了聲，“這群脫缰的野馬啊……”

說着她無奈地輕搖頭領着他們進教室了，讓他們先把PPT拷在多媒體上，順道簡單地跟他們介紹着現在帶的這個班的情況。

座位下吵鬧的人注意到突兀陌生的兩個人，眼睛都止不住地往臺上瞟去，壓低聲音小聲讨論着。

男生帥氣高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眉眼粹着冷氣，不茍言笑。女生笑得甜美，臉上的小酒窩可愛，整個人看上去就很軟萌，身上挂着溫婉的氣質。

想起老師之前要來返校宣講的學長學姐他們瞬間反應過來了——來的人是當年的“雙黃蛋”狀元，“分道揚镳”一個去了東大、一個去了西大，全國最好的兩所大學。思及此大家趕緊招呼小夥伴們快回教室膜拜大佬。

短暫的課間結束，歡快的鈴聲響起，無需提醒就已然安靜的教室一反常态，大家都睜着好奇的眼緊緊地看向他們。

背對着他們在臺上準備PPT的微荨也注意到臺下的安靜，不用回頭都能感到他們的矚目，點動屏幕的手指下意識微縮，默默咽了下喉。

光亮映在她精致好看的臉上，身側突然多了份熟悉的氣息，陳結勳走到她旁邊順着她的動作點開了自己的PPT。

屏幕有一瞬間的黑暗，倒映着他們兩個的臉。

然後微荨看到屏幕裏的他用口型跟她比了三個字——“別緊張”。

身後的教室裏坐滿了人，他們并肩站在講臺上的大屏幕前，有且僅有彼此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