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放棄

時間無聲一秒一秒流逝,腦子裏的思緒很多很雜,各種聲音都有。微荨的腳步卻不受控制地動了下,最後還是在自己的所有設想之外直接轉身了。

剛回頭還沒和陳結勳對視上她就看到了不遠處的人,身形熟悉,那人好像也正好望過來,加快腳步探着頭想要看清楚是誰。

一直看着她的陳結勳注意到了她的視線,薄唇抿直,心底的話依舊沒能說出口,徑直錯身離開她往前走去。

步伐平穩,背影漸行漸遠。

微荨也沒看他,兩個人就像不認識一樣直接錯過,一上一下各走一個方向,離開時帶起風,衣角飄動着,她揚起笑擡手自然地跟孫湘打招呼。

加班晚回來的孫湘也沒想到會在路上遇到微荨,她仿佛完全沒有在意剛才看到的是兩個人,只是随嘴一問,“今天怎麽那麽晚?”

“在學校幫忙弄了會兒黑板報。”微荨走到她身邊挽住她的手,兩個人一起往上走回家,陳結勳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見了。

心跳聲依舊雜亂,微荨一路上都在找着其他話題跟孫湘聊,害怕她會問剛才的人是誰,也怕她已經看清楚是誰了。

但她什麽都沒問,只有她一個人惴惴不安。

那天晚上她埋頭刷了很多題,還是壓不住自己的胡思亂想。

她把這一切都歸結于自己的鬼迷心竅,如果當時不停下來直接走了或許就什麽也不會發生。

雖然現在好像也什麽都沒發生。

第二天她是頂着黑眼圈到的教室,強撐着學了會兒還是有點困,出去泡了杯咖啡。

回來一進門就感覺到不少人的視線都在往後看。她迷迷糊糊地跟着擡頭看了眼,是昨晚他們最後一起收工弄完的黑板報。

她的字偏正楷,陳結勳的字是飄逸帥氣的行楷,美術委員王琴寫得圓圓可愛卡通,一塊黑板上三種字體。

亂七八糟的怪不得大家都在讨論,她無心管這些,端着杯子回座位繼續做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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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約聽到他們有人認出了她的字,昨晚走的時候也看到王琴在寫,都在猜測最後一種字體是誰寫的。

猜來猜去也沒人猜對,高奕明跟着轉過頭望向黑板,一眼就認出了是誰的字,視線不自覺飄向最後排的人。

他身形不變,仿佛什麽也沒聽到。

他們還在激情瞎猜,高奕明興致缺缺地移開視線瞥了眼一邊握着筆一邊眼皮沉重點着頭打瞌睡的微荨,忍不住走過去把她手裏的筆抽了出來。

瞬間驚醒的微荨坐直身子睜開了眼,嘴裏下意識嘟囔着,“我沒有睡……”

高奕明單手撐在她桌上,笑着擡手在她惺忪的睡眼前晃了晃,“你确定?”

這才清醒了點,她緩緩眨了幾下眼回神,無力地擰開保溫杯喝了幾口咖啡下去,一張臉被苦得皺了起來。

“昨晚幹嘛去了?”他好奇地坐在她前排的座位,轉過身對着她雙手搭在她桌上問。

嘴裏的苦澀蔓延開,她伸手把自己的筆拿了回來,有氣無力地回道:“思考人生。”

“思考得怎麽樣?”

“……”她擡筆勾出題幹裏的關鍵點,列着式子,翻出自己的草稿本計算,沉默了會兒才出聲,“說不準。”

“大概是……人得信命吧。”

“突然那麽感傷?”他疑惑。

“感傷”兩個字莫名讓微荨停下了筆,看向他的雙眸裏情緒複雜,直到他不解地眨了下眼她才搖頭,“沒事。”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只覺得這樣的狀态不對。

不知道什麽東西悄悄在心底探出了苗頭,莫名讓她在意,也讓她混亂。

陳結勳其實也在觀察她,微荨眼底的烏青雖然很淺,可她皮膚白還是能輕易看出來。他也不确定昨晚看到他們的人是誰,但看樣子他好像還是影響到了她。

眸色暗了暗,他垂下眼睫,握着筆的手指莫名松開了些。忍不住回想了他們之間的那些短暫接觸,想起那些勉強、想起那些抗拒、想起那個一起躲在黑暗裏不敢出聲的夜晚。

最後他想起的是家裏永無止境的謾罵聲和怨恨,想起她被他們刻意嘲諷的話。

哪怕他再驕傲再倔強好像也不得不承認一些擺在明面上、他卻一直忽視不在乎的東西。

不再擡頭看她,陳結勳自顧自地低頭做題。

那段時間他們之間又回到了小時候的距離,他沒有再來找她,微荨也沒有什麽可回避和擔憂的。

她這才發現,其實好像從來都不是她在刻意回避他,而是他在向自己靠近。

如果他不主動,他們之間好像什麽交際也不會有,偶遇沒有,交談也沒有。

正巧碰上學校在選拔競賽培訓班,他們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為了減輕負擔,學校規定每人限報兩科,微荨選的是生物和數學,陳結勳是物理和數學。

選擇數學競賽的人多,而且數學也是學校組織主攻的科目,于是安排挑選了很多人一起參加培訓。他們還是淹在人群中,互不打擾。

然後迎接了期末考,然後是假期。

他們的關系比陌生人還陌生人,只有在成績排名上才會挨在一起。

微荨也很快放下了,一心投入學習,慢慢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學理科的方式,也算一直都在進步,時不時也會在考試裏超過他幾次。

好像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經過一學期的相處班裏的氛圍還算不錯,但還是隐隐有人發現了第一第二之間微妙的氛圍。

他們兩不和的傳聞就這樣散了出去,雖然當事人絲毫也不在乎這些話。

微荨一直覺得能這樣安安穩穩地畢業挺好的,但事情總不會那麽一帆風順。

高二下的時候年級裏有人跟她表白了,雖然以前也收到過不少“情書”,但這還是她第一次碰到那麽難纏的對象。

經常來他們班找她,她不搭理就直接在教室門口蹲人。文藝彙演的時候他在隔壁班,他們座位離得挺遠的,他還千裏迢迢地傳零食過來給她,上面甚至還粘着粉色愛心的便利貼,惹得兩個班的人都在瞎起哄。

哪怕她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好多次,但他都還是在堅持。

高奕明看不過去也幫她去“警告”了他幾次,卻還是沒有任何用。

因為他是校領導的兒子,所以老師們也拿他沒辦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沒人管他們,她去找領導投訴也無效。

微荨都快被他纏得神經衰弱了,生物競賽也沒拿到好名次。

就在她認真思考要不要和他打一架徹底打消他的念頭時,有人在她之前先動手了。

那天他追她追到了巷子裏,微荨握緊校服兜裏的防狼噴霧,正打算轉身警告他不要再跟着自己了,回頭卻沒看到人。

下一秒她聽到幾道拳肉的碰撞聲和男生的悶哼聲從旁邊的巷道裏傳了出來,她愣了會兒才走過去。

窄小的巷道裏昏暗模糊,只能隐約看到有兩個人扭打在一起,雖然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幫了自己,但她還是有些震驚,及時出聲喊住了他們。

陳結勳不知道揪着他的衣領湊近他說了什麽,那人雙腿微軟,被他松開後就頭也不回地跑了。

站在巷道口的她差點被撞到,站穩身子看到裏面的人一步一步從陰影裏慢慢走了出來,他擡起手背随意地擦了下嘴角。

白皙的手背上多了一道血紅,哪怕夜色昏暗也能一眼看到。

“你…沒事吧?”微荨不自覺地走進去問他。

兩個人一起陷入半明半暗的模糊中,不仔細看的話不會發現這裏有人。

他們都沒想到時隔那麽久,第一個開口走向對方的人是她。

雖然實質性先邁步的人是他。

高二下剛開學沒多久陳結勳就去參加物理競賽了,發揮得不錯進了省隊,一直都在省裏集中培訓。

這幾天才放假回來,他們在班上還是沒什麽眼神交流,但他多多少少也聽說了她的事。

一直都打算找機會跟那個“無賴”碰面,今天剛好碰上了,沒忍住也本來就不打算忍,在看到他一直尾随她的時候就直接把人拖到巷道裏揍了一頓。

“沒事。”他好像又長高了一些,很久沒見聲音也變得更加低沉成熟了。

微荨借着微弱的光還是看清他嘴角的傷,破了一塊皮泛着暗紅血跡。

他沒打算多跟她說什麽,把松斜在肩下的書包帶扯正,直接往前走了一步示意她讓路。

依然擡眸盯着他臉上,微荨仿佛不知道他意圖一樣,堅定地站着沒動。

于是兩個人的距離就這樣拉近了,他原本以為她會側身的,此刻反倒變成了他主動走到她跟前。

空氣裏還泛了些剛才搏打揚起的灰塵,簌簌地飄着忽明忽暗,然後安靜落地。

他沒有退回去,喉結動了下垂眸看向她,他們的視線終于彙聚在了一起。他看到了她清澈眼底的擔憂,她也看到了他眼底的無所謂。

那種眼神就像自己剛才沒動手打人,只是随手扔了個垃圾一眼随意淡然,無形之中劃清與她的關系。

“還有事嗎?”他淡漠地啓唇問。

“嗯。”微荨點頭,“有事。”

說完之後又是一陣靜默,他沉眸借着昏暗的燈光注視她,發現她的頭發變長了,紮着馬尾從肩上落在胸前,幾縷發絲随風輕飄着。

她也移開視線仔仔細細地打量着他,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輕皺着眉問出口,“你還有哪裏受傷了嗎?”

“我……”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女生的聲音溫軟但帶着堅定,“我知道你要說你沒事——”

“但我有事。”

看到她好看臉上的認真擔憂,陳結勳頓了會兒突然揚唇笑了下。又朝她走近了一步,兩個人的腳尖抵上,鞋一黑一白。

微躬下身子,唇角的傷口近距離曝光在她眼前,“受傷了又怎麽樣?”

語氣故意帶了些意味不明的痞意,他想讓她退步,“如果是後背你打算怎麽辦?”

擡眸對上他冷冽又刻意玩味的視線,微荨眼底的情緒未變,盯着他看了好會兒也彎唇笑了,“後背是吧?行啊,走。”

說着她終于松步了側過身讓路,雙手插兜,朝巷口輕仰了下頭示意他跟自己走。

神情倔強堅持,她就這樣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緊緊盯着他。

這是他們第一次互換位置,她在進攻,他在防禦。

垂在褲腿邊的雙手握緊了又松開,唇角火辣辣的疼,身上被撞到的地方也隐隐酸疼,陳結勳的拳松開了又再次握緊,下颌繃直。

微荨大概永遠都不知道的是,哪怕她只是朝他很随意地走了一小步,他都已經在心底無數次繳械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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