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二合一】
“殿下?”
祁子臻的眸底還蒙着一層霧氣,浸出幾分淺淺的困惑,微微歪頭的動作又使得白皙的脖頸露出一小塊。
接着他就看見宋堯旭耳根一點點變紅,慌慌張張地端着手中的東西轉身就要走:“抱、抱歉,我去外室等你。”
祁子臻眼睜睜看着他要往房柱方向撞過去,指着另一側開口提醒:“殿下,門簾在右邊,那邊是牆。”
“啊好。”宋堯旭腳步一拐,卷着風似的往門簾處去。
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反應慢半拍的祁子臻眉梢輕挑。
意料之中的,很純情。
他沒有繼續多想,簡單收拾齊整自己之後才閑庭漫步地走出去。
宋堯旭端坐在外室的桌子前,見他出來之後目光稍有些閃躲,莞爾笑笑:“來喝碗醒酒湯吧,趁着這會兒還溫熱。”
“嗯。”祁子臻應聲,故意坐在了他身側的椅子旁,端起桌上的醒酒湯。
沐浴後祁子臻的體溫比平時要高上幾分,洗淨一身的酒氣,只餘下皂角的淺香萦繞身側。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醒酒湯,眼睫微垂,于眸底打下小片陰影。柔順的發絲披散在身後,暈着水汽,冷清而乖順。
像只小貓。
宋堯旭喉頭微動,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然而他剛放下茶壺,手腕忽地被柔軟的溫熱輕輕按住。
祁子臻已經喝完了醒酒湯,看着宋堯旭手中的那杯茶,眉頭輕蹙:“茶水是昨日的尚未更換,殿下不要喝。殿下若是渴了,我先去取新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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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他将宋堯旭手心的茶杯輕輕抽出來放到一邊,站起身要出去。
宋堯旭忙應聲:“不必了,也不是非要不可,子臻你好好歇着罷。”
見他神情不似作僞,祁子臻多看了他幾眼後才收回動作,安安分分地坐回到方才的位置上。
經過這個小插曲,宋堯旭收拾好了心情,說起今日的正事:“皇弟們聽聞你前陣子石琴引發了異象,都想聽親耳聽聽你的演奏。”
弘初帝誕辰日的午間宴席主要宴請的是高官大臣們,除卻宋堯旭外其餘皇子都沒有參與,因而也錯過了當時的異象。
如今祁子臻的心境變了許多,對此并無異議,應得幹脆。
宋堯旭彎眼笑笑:“那今日午膳後我們便一道去南書房罷,正好你也可以再準備一下。”
祁子臻點頭應下,和宋堯旭簡單聊幾句,約定好具體時間後便目送着他離開。
“吱呀”門聲落下,祁子臻也站起身,到內室去翻找出衛輕靈留下的那本曲譜。
自從拿到曲譜後,他幾乎每日都會花一定的時間來翻閱,反反複複好幾遍都不厭倦。
他記得在那曲譜之中就有幾首比較輕快活潑,并且可以運用到石琴演奏中來,更适合演奏給孩子們聽。
趁着還有些時間,搬出石琴簡單練習幾遍,待到午膳後,他差不多能将曲子給完整地敲奏下來。
祁子臻輕呼一口氣,又到內室中去換了套衣裳。
因着要見小孩,他換上一件象牙白長衫,袖口處繡着生動活潑的灰藍色花鳥紋樣。
同時他也套上一件灰藍色馬褂,馬褂上是大簇栩栩如生的白色昙花花紋,花紋之上還有幾只靈動的蝴蝶紋樣,恰好能與長衫湊成一套。
散落的發絲也被他用淺藍色發帶簡單束起,兩邊各自垂落一個小小的藍白色流蘇。
比之平日裏的素色白衣黑衣,這會兒的祁子臻更多出幾分少年氣,清秀俊逸,清而不冷。
就連來找他一同出發的宋堯旭都忍不住先愣住了半會兒。
祁子臻本身也很少會這樣穿,見宋堯旭不說話,小聲地問了一句:“是我這樣穿不太得體嗎?”
在正式成為國師之前,挂着少塔主名號的祁子臻其實并沒有什麽地位,真要論起尊卑他依舊是卑的那方。
宋堯旭被他一問回過神來,扯唇一笑:“不,只是很少見你這麽穿。很适合你。”
皇子們騎射課前休息的時間不算很多,兩人沒有繼續在房門處待着,叫來崔良幫忙搬石琴後一道從東宮中動身。
午後大雨已經停歇,清新的空氣中浸着雨後泥土與花草的氣味,一路上都格外沁人心脾。
皇子們或許也早早得到了宋堯旭的知會,等兩人抵達南書房時就見到了門口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小皇子們。
其中最歡快的還是相較之下與祁子臻更熟悉的十皇子宋識。
“太子哥哥!祁哥哥!”
站在一衆皇子最前面的宋識一見到人就飛快地撲了過去,直接給宋堯旭抱了個滿懷。
宋堯旭笑着揉揉小孩的腦袋,溫聲道:“好啦,長這麽大了還這麽膩歪,你的皇兄皇弟們可是要笑話你的。”
宋識吐了吐舌頭,又跑去扯祁子臻的衣角,仰着頭問:“祁哥哥今日是不是會演奏呀?”
祁子臻對上小孩純粹天真的眼神,行禮致意後輕聲說:“會的。”
聞言宋識更是雀躍,迫不及待地讓崔良把石琴放好。其餘皇子與祁子臻并不熟悉,見狀也不由得有些期待起來。
祁子臻在小孩們期待的目光中走到石琴前去回想曲譜,半會兒後落指輕敲。
清脆的聲響如清泉般緩緩從石琴的琴鍵中流淌而出,好似春日中山間溪澗叮咚水流,歡快活潑,灑意靈動。
雨後暖陽傾灑而下,散落在祁子臻身側,散落在他腳下濕漉漉的地面,散落在他身後雨露未幹的植株上,輕巧柔和地将他籠罩在一片清麗雨後圖景中。
小皇子們都坐在一旁聽得入神,眸底或驚嘆,或沉醉。
就在這時,一名年紀稍小些的皇子指着不遠處微訝開口:“是蝴蝶!”
其餘的小皇子們下意識扭頭去看,果然看見宮牆之外幾只蝴蝶翩翩飛來,一路繞到了祁子臻的身側。
一只輕盈地落在祁子臻肩頭,一只悄然停在石琴前,另外幾只便繞着祁子臻飛旋。
此外,還有幾只小雀叽叽喳喳地飛來,落在不遠處的地面上,有一只小雀口中還銜着一條小小的柳枝。
祁子臻并不受它們的打擾,指尖起起落落,琴鍵中的音符順暢輕靈,仿佛和這生機勃勃的景象融為一體。
一曲奏畢,圍坐在一側的皇子們久久不能平複。
幾只小雀叽叽喳喳地往前蹦跳幾步,倏地撲騰起翅膀,振翅高飛,消失在宮牆拘束之外的藍空中。零落的幾只蝴蝶回旋幾圈,也逐漸飛遠。
祁子臻依舊端坐在石琴之後,身板挺直,神态漠然,于大好春色之中傲然獨立。
“祁哥哥好厲害!”
宋識最先鼓掌叫好,其餘的皇子們也緊跟着紛紛誇贊,全都蜂擁圍到祁子臻身邊去,又是好奇又是崇拜。
祁子臻很少會有被那麽多小孩子圍着的體驗,但表現得依舊十分從容,耐心給提問的皇子們解答,又由着幾位頗感新奇的小孩上手試着去敲奏。
場面一度十分和諧融洽。
期間他擡頭往宋堯旭的方向忘了一眼,就見宋堯旭依舊坐在之前的位置上,覺察到他的視線後沖他溫和一笑。
“祁哥哥,我也想玩石琴!”
小孩清脆的聲音喚回祁子臻的視線,他低頭看了眼不知道第幾的皇子,點頭道:“小殿下想玩便玩罷,小心即可。”
得到準許的小皇子神色歡喜,和宋識一起好奇地研究石琴。
祁子臻就坐在原位上看護小孩和石琴,一直到小孩們該回去準備下午的騎射課了,才終于告別依依不舍的皇子們,同宋堯旭一道啓程回東宮。
恰在這時,原本變得晴朗的藍空重新被幾朵灰蒙蒙的烏雲籠罩,淅淅瀝瀝地又開始下幾點雨滴。
緊接着沒多會兒,雨滴越下越大,冰冰涼涼的液體滴落在身上,暈出小片水漬。
祁子臻微仰頭望着天。
又将是一場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的連綿春雨,但他們出門時壓根沒帶傘。
身側的宋堯旭也皺了皺眉頭:“距東宮還有段路,我們先去找個地方避雨罷?”
祁子臻點點頭,擡腳跟上宋堯旭拐去另一邊的腳步,但不知是不是因為春雨中的風有些涼,沒走幾步他就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正要繼續往前走時,垂落的右手忽地被一個溫熱掌心輕輕包裹住。
“手也好冰,可是着涼了?”宋堯旭眸底染上幾分擔憂,在春雨中朦胧柔和。
祁子臻愣住一會後輕輕回握住,準備回話時一開口又是一個噴嚏。
這下宋堯旭更顧不得說些什麽,牽着他就近找了個殿房要了把傘,又囑咐崔良先一步回東宮去命人備好熱水,再去傳喚太醫。
祁子臻不覺得需要弄這麽大陣仗,連忙說:“不必了,只是打噴嚏罷了,無需再喚太醫。”
“萬一是着涼了怎麽辦?”宋堯旭不太同意,撐起傘後一手攬在祁子臻的肩膀上,“先盡快沐浴換衣罷。”
事實上祁子臻身上濕的只有衣料表層,根本不影響。
但是他聞着鼻尖愈發湊近的蘭花味,最終什麽都沒有說,就着這樣的距離一路走回東宮。
接下來一路上兩人之間都沒有太多的交談,安靜而又不覺得氛圍奇怪尴尬。
等回到東宮之後熱水已經備好,崔良去找太醫尚未回來。
宋堯旭直接送祁子臻回到房門口,催着他盡快去沐浴更衣,臨走前還不忘提醒一句:“待會我直接帶太醫一道過來,你……記得穿好衣服再出來。”
說完便匆匆告別先一步離開。
祁子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之中,心情挺不錯地轉身回房,準備今日份的第二次沐浴。
這一次他的狀态比早晨時要好很多,不至于洗得迷糊,依照宋堯旭的叮囑穿戴得整整齊齊。
只不過走去床榻準備短暫歇會兒時他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腦袋有些隐隐作痛。
不會真的着涼了吧?
他揉了揉太陽穴,坐在床沿邊上試圖稍微緩解一下。
然而直到門口傳來敲門聲,他的頭疼感都沒有下去多少。
祁子臻撐着額頭緩了會兒,随後才起身要去開門,結果他剛站起來一陣眩暈感就鋪天蓋地似的席卷而來。
他腿一軟,撲通一聲徑直跌落在地。
“子臻?!”
門口的宋堯旭似乎是聽到了房中的動靜,聲音隔着門扇聽不真切,但語調中的着急十分清晰。
接着祁子臻便聽見他徑直推門而入的聲音。
“子臻你怎麽樣了?”幾乎是趕進來的宋堯旭一見到跌坐在地面上的祁子臻,連忙上前将他扶起來。
祁子臻借力站起,到床沿邊去重新坐好後才搖搖頭回答:“無事,只是方才忽然覺得腿軟。”
聽這說辭宋堯旭就不覺得像沒事的樣子,直接讓侯在門口的太醫進來替他把脈。
這太醫祁子臻也認得,正是他今生初次入宮時來給他看過病的那位。
太醫把脈的途中祁子臻一直沒什麽精神,輕垂眼睫,唇色稍有些泛白。
宋堯旭看得心疼,在太醫收回把脈的手時當即問:“怎麽樣?”
太醫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反而開口問祁子臻:“少塔主前段時日可是時常受寒或是生病?”
祁子臻回想起他剛剛重生回來時的那十九日,又瞥了眼一臉擔憂的宋堯旭,沉默地點了點頭。
太醫嘆口氣,終于說:“回禀殿下,少塔主這是寒氣過重又着涼過幾次,留下了病根,導致如今受到一點的寒氣都容易體虛頭痛。”
宋堯旭眉頭皺得更深,忙問:“那可有什麽補救的法子?”
“只能靠後期好生調養了,還要記得平素少飲酒、少食辛辣刺激之物。”太醫搖搖頭,“少塔主營養不足,除卻調養外膳食方面也可适當加強。”
宋堯旭看向乖巧安靜坐在床沿邊的祁子臻,不由得回想起今日早晨那松松垮垮的裏衣下消瘦蒼白的身子,還有方才回來路上攬着他肩膀時那份直觀的瘦弱。
相較于同齡人,祁子臻真的太瘦了,單薄的肩膀仿佛只要輕輕一壓便會垮下。
宋堯旭愈想愈覺得心疼,幹脆把跟在後邊的崔良叫來,叮囑他讓宮人給祁子臻的膳食多加些分量。
本來食量就不大的祁子臻試圖掙紮:“還是不要了吧……我一人吃不下太多。”
“有理。”宋堯旭思忖片刻,又重新對崔良說,“那從今日起便将子臻膳食的份例并過來,日後我同子臻一道用膳。”
并不是這個意思的祁子臻還想掙紮,擡眸卻對上宋堯旭憂心忡忡的目光。
滿滿的都是最純粹的關心。
他不想被宋堯旭當成小孩,也不想被當成“柔弱”的一方。
但是這樣溫柔的關心又讓他無法拒絕,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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