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朱公子,您到了!”

快步走下幾層臺階,一個戴着官帽,着紅袍的寬臉大耳的中年男人直奔着轎子,在腳凳旁恭敬地弓着腰,臉上陪着一副谄媚的笑容。

奉鳶瞧的有趣,瞥了一眼朱崇,若不是裏頭是何杳杳,她也不打算說什麽。

“知府大人,這位是朱崇公子。”

男人等了一會兒等不來,帷幕微微一動,露出來一角女子的碎影,不由怒上心頭,正要訓斥,為首的眼觀着,心裏叫苦不疊,趕忙出聲解釋。

臉色僵硬一瞬,旋即轉身行了大禮:“朱公子讓我好找。”

不敢直接怼人,他委婉曲折地道出了自己的不滿。

只不過,聽起來有點吓人就是了。

看一個大男人說這種話,朱崇也略感不适,不過他天生适應性好,一點沒給他面子:“這位大人,煩勞安排我和幾位朋友個住處,還有——”

他轉身,“這些是黑豬寨劫走的百姓,也請代為安置吧。”

“這……好,請朱公子放心。”

語畢,他揮了揮手,身後立即走上前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看模樣,是個師爺,他谄笑得比之知府有過之而無不及,“請諸位跟小的進府吧。”

看來朱崇身份真的很高。

知府是四品官員,他的府邸也不在這兒,卻親自來迎,朱崇的身份就只剩下幾種可能了,要麽是郡王,世子,或者更大的可能,就是皇子。

不過這和她沒什麽關系,她只打算暫且住幾晚,在當地尋訪看看人間有什麽關于孫大聖的蹤跡的記載。

陸松洲原本打算就此拜別,上任知縣,不料卻見到了知府,還堂而皇之地把朱崇他們請進了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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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本不該出現在此地。

況且,他還得正式告別,想了想,陸松洲下車的時候也沒說自己的身份,只是和他們一起進了府。

穿行走廊間,幾人默然不語,忽地朱崇随口閑說道:“知府大人真是見識不凡,這一段景致,就連绮羅宮裏的回廊都比不上。”

師爺登時被吓得兩腮的肉都抖動起來,胡子一上一下的,咽了咽口水,“朱……朱公子,您可別吓小的了,绮羅宮乃是天家請天底下最厲害的師傅打造的,哪裏,這裏哪裏比得上,您,您說說笑了。”

朱崇笑而不語。

氣氛詭異,又過了一會兒,總算到了住的地方,先安頓好了朱崇,他再帶着剩下幾位找了空置的房屋,但和朱崇那相當于一個大宅院的位置到底不同,不過正好,奉鳶他們也不在意這個,住的方便就行。

何杳杳不願一個人住,索性和奉鳶拼在一起,二人這幾天都很累,相互說了些話,又吃了送來的晚飯,天色一黑,就各自熄了燈,睡了。

夜深人靜,月色闌珊。

項戚踩着瓦片身子低伏着,在夜色中悄然前行。

偌大的私宅,主廳還亮着,螢螢燈火微微閃着,顯然,府邸的主人還沒有休息。

她又觀察了一陣子,旋即把瓦塊拿開,屋子裏頭黑漆漆一片。

附近沒有第二個呼吸聲。

落到地面上,翻窗而入,室內的空氣是那種特有的寂靜的冷,她繃緊身體,放輕呼吸,探查之下,發現無人,借着微弱的天光,在櫃子裏翻找。

時間就像拉緊的弦,繃得很緊。

她果斷關上櫃子,轉過身,角落裏立着一個人影。

她略有詫異,很少有人能躲過她的探尋。

此人,呼吸聲幾乎不能察覺。

利落拔出劍,劍尖折射出雪白的鋒利。

人影稍稍向前走了一步,她含笑而立,手持着一盞小燈,很輕地問道:“你為什麽晚上來?”

是個女子。

眉秀麗,眼神非常純粹。

來人正是奉鳶。

奉鳶的感知力勝過普通的人,故而早在項戚的腳站在府邸的那一剎起,她就睜開了眼睛。

她很困很累,沒想到睡一場覺都有人闖進來。

但睡覺的煩躁早就在她看見項戚的一刻起消散了,項戚的頭發非常短,恰好在下巴下面的一點位置,她的五官深邃,鼻子很高挺,更重要的是,她有一把好劍。

劍已有靈,這個人,不簡單。

奉鳶眼神落在櫃子上,“你在找什麽?”

項戚抿唇,足尖輕點地,劍鋒直逼眉心,奉鳶看出她意圖不在她,不為所動,一笑:“我們會再見的。”

于是又如來時一般,悄然而去。

項戚握緊劍柄,翻牆便走了。

第二日。

何杳杳雖然很舍不得奉鳶,但她父親一得到消息,一大清早就奔忙過來,拖着一箱子的東西,因着知府他們不在,準備的禮品就囑托給了門房,然後又送了奉鳶等人一些禮物。

在遠處瞧着何杳杳和何父,何父眼睛紅着,偏還要哄着女兒別哭了。

奉鳶不自覺地笑了笑,招了招手,送別了他們。

心裏想着事兒,奉鳶吃了早飯就回屋子裏待着了。

于是,府上除了知府,朱崇,便是奉鳶、陸松洲二人在了。

念着昨日的事情,奉鳶回屋子裏先是捏了一張靈符,然後找陸松洲準備一起出去,陸松洲婉拒,解釋說他有一些事要解決,祝她玩得開心。

成吧,一個人也可以玩。

奉鳶出門的時候恰逢鎮子上的人給土地神供奉香火,抓了個人問了問,那人只說今兒是土地神的誕日,本該供奉香火的。

瞧了一眼他,奉鳶讓他走了,這個人身上念力的來源挺雜亂的看來信奉的神仙挺多。

進了土地廟,果然供奉的人來的不少,她站在某處,旁邊便是絡繹不絕的人,快把她擠出去了。

擡眼再一探,土地神根本不在這兒。

土地神常年在人間,屬于基層,和天庭直接聯系不多,奉鳶心想着問問他孫大聖的事兒,土地廟找不到,她在周圍找了找,果真揪出個樹精。

樹精耷拉着眼,“你找我有什麽事?”

“土地在哪兒?”

“你說土地神?他老人家不在廟裏?”

奉鳶:“他有沒有常去的地方?”

樹精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吐出字眼:“有時候去豐樂樓聽說書的。”

說書的?

奉鳶點頭,“多謝。”

“等等。”

樹精慢吞吞道。

“把我塞下去。”

于是又按照樹精的要求把他塞進地裏。

豐樂樓。

“話說天地六分,劈成了六塊兒,一塊是神,一塊是人,一塊是妖,一塊是魔,一塊是……”

“你就是呆瓜?”

奉鳶精準地找到了土地神,他的面貌尋常,長得矮,笑臉看起來很有福相,眉毛濃,胡子也濃密。

聞言,他驚奇地看了他她一眼,嘟囔了一句:“怎麽又是呆瓜。”然後,傳音道:“你是哪路的?”

奉鳶啪地坐到他旁邊,倒了杯茶水,“奉鳶。”

土地神更驚奇了,“你沒死啊?”

奉鳶懶得看他,“神仙跳了誅仙臺怎麽會死。”

土地神讷讷道:“是這個理,但靈脈斷了,神仙一般都活不過……”看她一眼,于是轉移了話題,“找我什麽事?”

臺上說書人繼續講道:“……卻說魔族,乃是天地之邪氣衍化而生,所以魔神滅之時,便無魂無魄,不似凡人、神仙,入不得輪回,魔族吸食人族的精氣修煉,雖也有同修行者一般的魔族,但在魔族中極為罕見……”

看她聽得入神,土地神撇嘴,索性也不管了。

“地府的閻羅王掌着人族的生死,他的桌上鋪着生死簿,一勾一筆,便是我們凡人的數十年,鬼,乃是不滅的精氣,我們死了埋進黃土,便是入輪回,喝一碗孟婆湯,走過了奈何橋,一場大夢了了凡塵,再入人間。”

“可也有死不瞑目的鬼,閻王爺收不了他,它就要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洗清了怨氣才肯解脫。”

“可鬼沒有靈識。”

土地神看她說話,連忙捂住她的嘴,幸好樓裏人多,吵吵嚷嚷下也沒多少人聽見。

“這聽着就是趣兒,較真有什麽意思。”

說着,他磕了個瓜子,把殼吐了出來。

看奉鳶還一臉疑惑,土地神嘆氣,湊近壓着嗓子:“鬼是沒有靈識,也沒法變成厲鬼,但人間篤信這個,反正沒有壞處,有什麽必要說呢?”

“那他說的魔、鬼族,若有說錯的地方,就不管?”

他更無奈,“若論錯處,他嘴裏講的故事版本多了去了,你若像我,隔一陣子來聽,我保證不一樣。”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都說不明白的。”

奉鳶于是換了個問題:“你聽說過我?”

土地神笑了笑,“所謂天上地下,消息上而下,下而上,你的事,我還是知道的。”

“如此說來,我向你問一個人的去處。”

“你只管問我,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微微遲疑一瞬,奉鳶注視着他:“孫大聖在哪裏?”

土地神咂舌,像是在梳理他的說辭,“這……你何故找孫大聖?”

奉鳶笑起來,“你知道孫大聖在哪裏對不對”

土地神像是很莫名地看她,喉嚨裏擠出字音:“啊……孫大聖,這個地界嘛,就……就在最西邊。”

“最西邊?”

土地神連忙補充:“若找孫大聖,必須要誠心,一路西去,才找得到。如果心不誠,見不到的。”

這個說法,是別人沒說過的。

緊緊盯着他,土地神抓了抓眉毛,“怎……怎麽了?”

奉鳶點頭,“好,謝謝你。”

語罷,留下一個銅板,走了。

土地神看着桌上的小銅錢,神色卻肅穆起來。

拿起銅錢,微微嘆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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