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
她自己卻被人撞到廊柱之上,瞬時墜入黑暗。
清和歷三年,長公主顧瑾繼承大統,榮登帝位,史稱聖曌帝。次年改元號為長安,天下減稅三年,廣開言路,施行海市。
聖曌帝一生政績卓著,攻六戎,伐北诏,統一天下。功在萬世,福澤萬民。她在位期間,大雍朝海晏河清,路不拾遺,門不閉戶,更有萬邦來朝,史稱“長安盛世”!
唯有一點令後世無數史學家感慨萬千,這位流芳千古的女帝竟一生未娶,一生致力于國家大事,致力于萬民謀福祉,致力于提升女子地位,終生無一夫婿,後宮罷黜,這也導致她花邊新聞格外的多,緋聞不斷。不過事實怎樣,誰也不得而知。
長安歷五十四年,一場大雪降臨燕京。
這是普通的一天,卻也是不平凡的一天。
這一天,顧瑾難得的精神大好。而早在幾年前,她便宿疾纏身。今日竟然發了興致。
一行人浩浩蕩蕩行至渭河,她屏退左右。
只見眼前一片雪白,冰封湖面,宛如玉脂明鏡,顧瑾卻沒由來的一陣煩悶,心尖酸澀難擋。
她不知自己這是怎麽了,只是宮變當日就忘了一些事情,閑來無聊時便想來這渭河邊轉轉,竟是難得的平靜。
她不知自己究竟忘了誰,所有知情人都已去世。她想,這樣也好,只是現在,天地間一片大雪白茫茫,她竟覺得有些寂寞。
呵,她一生勵精圖治,又哪來的閑工夫寂寞呢?人吶,老了老了,竟有了這些憂思,腦子裏模糊閃過一些片段,她老了,已然記不清了。
待她百年之後,自會有她親自挑選的太子繼位。縱觀歷史,有誰如她這般一生榮耀,她覺得,她算是活夠了。可是,心裏仍覺得遺憾。她不知足,那個被她遺忘的人到底是誰呢?
驀地一陣天旋地轉,她終于倒下,攜着永久的遺憾離開塵世。
長安歷五十四年,聖曌帝崩,葬于乾陵。天下缟素,萬民哀恸。
次年春,宣成帝繼位,這便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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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熒惑蝶
天星城外降了一場初雪。
那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城內春日融融,城外寒風凜冽,這一切皆因寇家。
寇家是天星城的守護家族,以調香聞名風靈大陸,大陸上的調香師,不是寇家中人便是隸屬寇家。故此,也算得上是一個二流門派。
城郊荒林。
落滿了積雪的林間出現一個瘦小人影,她還在積雪上,腳下發出咯吱的擠壓聲,在寂靜的林中十分突兀。
寇蝶裹緊了身上的絮衣,似乎想從中汲取一點溫暖,但她失敗了。
小臉上此刻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凍得發紫,她的頭上冒出了白煙,筆直得有些不正常。仔細看,才能發現那些細小的冰碴,她像一個木偶娃娃,漆黑的瞳孔黯淡無光。
“救,救我……”近乎微不可聽的聲音落入耳蝸,她竟鬼使神差地轉身走向樹後。
一個瘦小的身體随之落入眼簾。
她走近了才發現。
那是個男孩,身上穿着黑色袍子,在滿地白雪中分外紮眼。
男孩顯然已陷入昏迷,卻還固執的呼救,足可見其心志之堅韌,寇蝶卻不知道,她只看得見,男孩周圍那一地融水。
她走上前,伸出冰涼到麻木的手覆在男孩額上。
是熱的。
與此同時,男孩也歡喜的蹭了蹭她的手,白嫩的臉上盛滿了滿足。
心裏,好像有什麽碎了。
寇蝶一時愣怔,回神後竟然直接抱上男孩,男孩兒極度配合,反而回抱。
“我叫寇蝶,你叫什麽?啊!我忘了你聽不到。”
“你救了我。”
“阿草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可是我太醜了,你好漂亮,我當你姐姐好不好?”
“你不說,我就當你默認了。”
“弟弟,弟弟……”寇蝶不停叫着,漆黑的瞳孔一點一點注入星芒。
“你是誰?”寇蝶從睡夢中醒來,身上衣裳已然幹透了。
她笑着道:“我叫寇蝶,是你阿姐呀,弟弟。”
“你不是,我叫司臻,我沒有姐姐。”
“我就是你阿姐,弟弟你餓了吧,阿姐帶你回城。”
“呀,快來看哪,那個小災星竟然領回了一個小乞丐!”“這麽小就想男人了,真是跟她那個賤貨娘沒兩樣。”
寇蝶拉着司臻一口氣跑出好遠,将那些諷譏的話狠狠甩在身後。
她喘着氣叮囑司臻:“弟弟你千萬不要聽她們的話,那些人很壞的。”
“我餓了。”
“哦,我這就去給你拿饅頭。”寇蝶馬不停蹄的出門,直到天黑才終于回來了。
她的臉腫的比手裏的饅頭還要大,眉眼卻是彎彎的。“弟弟你吃。”
司臻一愣,随即搶過饅頭,他雖長的白淨,像是富家子弟,舉止卻粗魯又蠻橫,寇蝶竟險些被她帶倒。
她看着他大快朵頤的樣子,轉身想要離開,即使這是唯一的食物,而她餓得要死。
“別走,”司臻突然出聲聲音嘟囔,“你吃。”他把手裏的半塊饅頭遞給她,垂着眼睑自發進屋。
寇蝶拿着饅頭,看他吃力地進了屋子他這是承認她了嗎?她終于有弟弟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不同的是寇蝶學會了反抗。
她要保護自己的弟弟呀,所以在面臨那些婆子的毒打時她一口咬上了那些人的手臂,抓、撓、咬、踹,無所不用其極,因為她有重要的人要保護。
久而久之再也沒人敢欺負她們了,因為那些所有人都知道了:寇蝶這個小災星就是個小瘋子,不怕疼也不怕打,野蠻又粗魯。
寇蝶笑了。
曾幾何時,她是父母掌上的小公主,是寇家呼風喚雨的小小姐,因為她的體質是整個風靈大陸都罕見的頂級資質。後來一切都變了。
她那時還未取名字,父母說她天資卓絕,要為她取一個全天下最好的名字,都是騙子!
只因為她的修靈是熒惑蝶,便放棄了她。是他們将她高高舉起,又重重摔下,跌的粉身碎骨啊。
熒惑蝶現,寇氏誅族,千年恩怨,涅槃成灰。
荒誕的預言。
她冷笑,只因為她不是寇氏一族傳統的修靈,而是會招來厄運的蝴蝶,她便被棄置在這裏整整五年。
“寇蝶你又在曬太陽,為何不修煉?”黑袍裹身的少年臉色蒼白又清峻,出現在這荒涼的院落裏,格格不入。
“弟弟回來了,有沒有給姐姐帶五合酥?”寇蝶一躍而起,像是根本沒聽到一般顧左右而言其他。
這少年便是司臻,姐弟倆相依為命已有三載。
司臻恨鐵不成鋼的看她,變戲法似的從袍袖裏拿出軟帕,寇蝶嗅了嗅,機靈古怪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兄妹呢。
兩人進了屋,少年脫下身上黑袍露出削瘦的身體,腿長腰細,肩寬臂長,屋子裏唯一的異性寇蝶卻罔若未見,或者說是習以為常。
“弟弟,這回又有什麽驚喜啊?”
寇蝶站在他身前,身高卻僅僅只達到他的胸口。她說着,伸出手撫上司臻胸口上的靈紋。
靈紋是每一個修靈者的标志,位置不一。越精致美麗的靈紋便越為高級。
少年胸口上的靈魂卻甚是駭人,以銀黑兩色勾勒出猙獰的獸首,覆蓋在少年白皙流暢的肌膚上。
寇蝶卻是不懼,手指凝聚靈力在司臻的胸口上描摹勾畫,沿着線條一寸寸描繪,靈力盡數散盡少年的身體,胸口的獸首竟有了一絲人的神态,猙獰的臉上顯露出絲絲愉悅之色。
寇蝶面不改色,竭盡全力控制靈力逸散,以最恰到好處的靈力繼續疏通,一晃便是一個白晝。
夜色如墨,星輝燦爛,明月隐沒在雲層之後。
屋子裏靜悄悄的,仿佛落針可聽。
一片寂靜中,寇蝶率先出聲,“弟弟,你還會回來嗎?”
她的目光落入黑暗裏。
“會,要不了幾年我就會回來的。那些錢在我回來之前一定要花完,別虧待自己。”
“好,那我在這裏等你。”寇蝶眼中盈盈閃爍,“你一定要回來。”
司臻已轉身輕跨,腳下一頓,終究還是走了。
少年單薄的身影轉瞬即逝,完全消融在夜色裏。
寇蝶枯坐在黑暗中,銀月破出雲層,灑下清冷光輝。
她垂着頭,眼簾下的眸子裏一片火紅。
“笨蛋,他騙你呢!你這麽沒用,誰會喜歡一個廢物?!”
“不,不是的我我還有你,我一定會變厲害的,不用他喜歡,我只要,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就好。”
“笨蛋!傻瓜!”
*************
十年後,天星城。
主幹道上駛來一輛馬車,靜靜地在一堆廢墟前停下。
車簾無風自起,一身黑紋繡袍服的青年從馬車內緩步跨出,寬大的帷帽遮住他大半張臉,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颌。
車麟馬軒,猶似故人歸。
“老人家,這裏發生了什麽事?”他詢問路邊攤位裏的老者。
“啊,小夥子,你肯定是外地來的吧?死了都死了,真是慘吶,三年前一場大火将這裏燒得精光。說來也奇怪,那火竟然撲不滅,直到寇家燒成這個樣子,才慢慢熄滅。老朽現在還記得那火光滿天,照亮了半座天星城。寇家是兩百多口人,沒一個人逃出來。”
青年沉寂半晌,從袖口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攤面上。
“使不得使不得,這、這老朽怎麽敢要?”老者推卻,再擡頭,眼前竟沒了那青年的身影。莫不是眼花了?老者猶自嘀咕,一低頭,銀錠還在原位。瞬時明白。
“靈師,多謝靈師!”老者激動難耐,将銀錠用布帛包好收入懷中,後用之置買田産,家中日趨富裕。此為後話,按下不表。
殘日漸退,青年坐在雲端,手中斟着半杯薄酒。
“怎麽會,明明,明明說好等我的,怎麽會死了呢?”似是回應他的話,青年指尖泛出黑色靈力,玉杯瓊漿盡數籠缦,靈力收回,手中空無一物。
虛寂的宮宇內,石階上。
“本尊此次閉關十年,虛靈殿交由冥岳打理。”
“是,屬下遵命。”
待人退下,青年脫下帷帽,露出了一張皎若明月的臉龐,一雙眸子卻似血色染築,異樣邪詭。血眸代表着整個風靈大陸都聞之色變的靈師——魔靈師。
他們是天棄者,擁有強大法力卻無法控制靈魂的殘缺者,他們的力量與能力成反比,力量越大便越堕落,最終也只能死在自己手中。
然而,十年前出現了一個異類。他擁有強大的修靈,亦擁有清楚的神智。
他是魔靈師新一代的魔尊——滄粟。
無人知曉他的真名,便是滄粟二字,也不過是因他曾屠戮滄粟城所致,短短數年,他一統領整個魔靈界,魔靈殿不現在該稱之為虛靈殿了。
傳聞他犯下滔天罪孽,已成為整個正道修靈師的敵人。
日落光明褪去,黑夜蜿蜒而至。死生交替,光暗互換,已成為天地法則之基。
然而,令人驚詫的一幕出現了。
光與暗各占半邊,以他半身為界限,時空法則之凝固,它們竟在他身上停駐腳步。
有什麽,在改變……
“你敢殺了我嗎?呵呵。”女人輕佻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卻手持匕首,這是怎麽回事他欲要轉身,眼前畫面卻再次轉換。
身體在急速下落,風聲凜凜。
“……是你?”
他抱着人,在半空下墜。眼前一片雲霧缭繞,怎麽也看不清那女人的臉。
“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又是她。不過此時被人逼至崖邊,身後已是絕路。
獵獵風中,血色長袖上下翻飛。心念一動,他快步走上前。
“啊——!”
怎料那女人一聲尖叫,跌墜懸崖。
下一刻,他竟跟着一躍而下。
驀得睜開眼睛,青年撫上胸口,腦海裏猶自停留着一雙眼睛,那裏盛滿了全然的信任。
這是什麽,遇見嗎?他的劫數。
只是一雙眼,便教他失去了所有沉穩,他還真是,脆弱啊!
青年起身,伫立于滿天星辰之邊。
命中注定怎麽會認命?既是劫數,那便摧毀吧,反正,他已經沒有什麽可失去的了。
“不是我,不是我,你們這是污蔑!”寇蝶大聲反駁,卻被眼前人步步緊逼。崖風極冷,胸口仿佛破開一個大洞,冷風暴灌,呼呼作響。
“寇蝶,別再裝了,就是你!存心報複,偷走寇家的《調香手劄》,快些交出來,本靈師還可以饒你一命,否則我定叫你生死不能!”
寇蝶倒退,臉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
她放聲大笑:“呵呵呵,原來如此,你們逼我到如此境地,竟是為了一份莫須有的書,哪來的《調教手劄》?便是有也不會給你!一群僞君子!這般大義凜然的樣子,為的不過那渣滓的東西!”她厲聲喝斥,眉目冷冽。
“賤人,死到臨頭還嘴硬,給我上!”那人被寇蝶戳破心思,已是怒極。
寇蝶臉色一肅,已是存了死志。竟縱身下跳,衣袖翻飛,獵獵作響,她冷笑一聲,眉眼俱是不屑,剎那芳華。
緊接着,另一道身影随她一躍而下。
寇蝶望見那人之際,欣喜若狂,不禁脫口而出:“弟弟,是你。”
山洞裏篝火辟啪聲不絕于耳,石壁上人影重疊。
寇蝶偎在他胸口,任他一勺一勺喂下那苦口湯藥,竟也面不改色。青年看着她,憶起往事,她那麽嗜甜。
一碗藥見底,青年拿巾帕為她擦拭嘴唇,他何做過這般事。繼而從懷中掏出一包蜜餞,拆開封遞給她,開口道:“你吃,很甜的。”
然而對面那人卻露出了一瞬的呆愣,随即便綻開笑顏,輕捏一個放入口中,露出甜笑,反複咀嚼全部吞下肚,竟說道:“很甜。”
“寇蝶!”
青年胸口燃起一把無名大火,她當他是瞎子嗎,那蜜餞是他特意買的,根本沒去核,她竟将那核與肉一同吞吃!他惱她騙他,卻更怨恨自己,因為他知道,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仍會離開。
“你不要妄圖騙我,你怎麽了,告訴我?”
“沒什麽,只不過是,失去了味覺而已。”寇蝶垂下明眸,“弟弟你不要生我的氣,能再見你我已經很開心了。”她笑着道,将這些年來的苦難一語帶過。
當年,他離開不過兩年,她便離開了寇府。與其他被抛棄的寇氏族人一道送入一名大能手下。
她是被劇痛生生痛醒的。因她百般不願,被人灌藥送了出來。醒來時已是五天後。
她啞了。
似乎是耗光了她所有的運氣,接下來的是無休止的痛苦。
她成了大能坐下的一名藥人,名義上的記名弟子。
從不知,這世間竟有如此的苦難。較之寇家的責罰,在大能花樣百出的折磨下,只能算是爾爾。
幾度鬼門關前徘徊,她終是活了下來。後來她因為體質原因成了大能座下親傳弟子,他晉升的最佳補藥。再然後,她殺了大能。反噬?又或者是報應。
她用千焱赤焰将他燒成渣滓,燒死了所有藥人。因為她知道,那些人已經毀了,即便活着也只能用永生承受着無休止的痛苦。
她做的事終究是紙包不住火,她成了正道人士口中惡名遠揚的妖女。呵呵,那些自诩正道的僞君子,兩面三刀,人面獸心,竟玩得花樣百出,他們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所為的不過是那大能的遺産。
可寇家大火,卻當真不是她所為,至于為何出現千焱赤焰,她亦不知。
朔雪域。
銀霜千裏,朔雪無域。整個淩風大陸最冷的地方。
皚皚雪被之上,一片靜寂。
兀地一聲慘號,兩枚薄如蟬翼的弧形刀片掠空劃過,最終停止在一雙玉手掌心之上。
不遠處,一頭白色雪巨熊,轟然倒地。屍體凝結為冰晶,化為溯雪線的養料。
司臻迅疾出手,玉脂匕首輕劃,一顆冰白色的銀線果便落入玉匣之中,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
此時,地面震顫,遠處傳來雪巨熊的咆哮聲。
寇蝶變了臉色,略顯惶急道:“糟糕,我們快走,定然是雪巨熊族群找來了。”
司臻卻一把拉住她,“太慢了。”
他雙手一扯擁她入懷,黑芒閃過,兩人旋即消失原地。
“撲通——”
兩人盡皆掉入水池裏,衣衫濕透。寇蝶第一反應便是捂胸,臉上紅雲點點,司臻視力極好,将之一切盡收眼底。
心念一動,他彎腰再度攀扯上她的腰身,寇蝶大驚,死命掙紮,反被他一把箍緊了腰肢,濕透了的衣衫能有什麽作用,無非是徒增暧昧而已。
“噓——”他豎指點上她的绛唇,“不要動,有蛇。”
她呆怔聽着,不是聽見,抑或是沒聽見,待他移開視線後,滿面桃色嫣然。
又是一陣黑芒閃過,兩人瞬間消失。
換下濕衣服,寇蝶神思晃蕩,嬌豔面龐上粉桃朵朵,不勝嬌羞。
直至此刻,她才終于認識到,她所信賴的弟弟,已然成長為一個英武男子。
紅鸾星動,是緣邪?
他偷偷走出結界,冷不防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咬上嫣紅唇瓣,下意識的躲了起來。
“尊上,您不能在這麽下去了,否則冥月将以死為谏。”
“你在威脅我,是不是本尊待你太好了,我虛靈殿何時缺過人?滾開!”
她臉色霎時蒼白,虛靈殿,答案已在胸口呼之欲出。
“尊上!您會死的,您不要忘了您身上還承載着歷代老尊上的責任,您怎麽可以為了一個劫數而放棄一切?!”
“滾開!本尊的事你一個奴仆怎麽膽敢過問!”
“啊!”冥月發出一聲慘嚎。
他揮動長袖,眨眼間冥月已重傷倒地,形容狼狽不堪。
“本尊今日暫且饒你一命,若敢再犯,便讓你入萬魔窟,受盡婆羅煉獄之厄難。”
半晌,再無動靜。
寇蝶屏息退回結界,心中一片冰冷。
可寇家大火,卻當真不是她所為,至于為何出現千焱赤焰,她亦不知。
朔雪域。
銀霜千裏,朔雪無域。整個淩風大陸最冷的地方。
皚皚雪被之上,一片靜寂。
兀地一聲慘號,兩枚薄如蟬翼的弧形刀片掠空劃過,最終停止在一雙玉手掌心之上。
不遠處,一頭白色雪巨熊,轟然倒地。屍體凝結為冰晶,化為溯雪線的養料。
司臻迅疾出手,玉脂匕首輕劃,一顆冰白色的銀線果便落入玉匣之中,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
此時,地面震顫,遠處傳來雪巨熊的咆哮聲。
寇蝶變了臉色,略顯惶急道:“糟糕,我們快走,定然是雪巨熊族群找來了。”
司臻卻一把拉住她,“太慢了。”
他雙手一扯擁她入懷,黑芒閃過,兩人旋即消失原地。
“撲通——”
兩人盡皆掉入水池裏,衣衫濕透。寇蝶第一反應便是捂胸,臉上紅雲點點,司臻視力極好,将之一切盡收眼底。
心念一動,他彎腰再度攀扯上她的腰身,寇蝶大驚,死命掙紮,反被他一把箍緊了腰肢,濕透了的衣衫能有什麽作用,無非是徒增暧昧而已。
“噓——”他豎指點上她的绛唇,“不要動,有蛇。”
她呆怔聽着,不是聽見,抑或是沒聽見,待他移開視線後,滿面桃色嫣然。
又是一陣黑芒閃過,兩人瞬間消失。
換下濕衣服,寇蝶神思晃蕩,嬌豔面龐上粉桃朵朵,不勝嬌羞。
直至此刻,她才終于認識到,她所信賴的弟弟,已然成長為一個英武男子。
紅鸾星動,是緣邪?
他偷偷走出結界,冷不防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咬上嫣紅唇瓣,下意識的躲了起來。
“尊上,您不能在這麽下去了,否則冥月将以死為谏。”
“你在威脅我,是不是本尊待你太好了,我虛靈殿何時缺過人?滾開!”
她臉色霎時蒼白,虛靈殿,答案已在胸口呼之欲出。
“尊上!您會死的,您不要忘了您身上還承載着歷代老尊上的責任,您怎麽可以為了一個劫數而放棄一切?!”
“滾開!本尊的事你一個奴仆怎麽膽敢過問!”
“啊!”冥月發出一聲慘嚎。
他揮動長袖,眨眼間冥月已重傷倒地,形容狼狽不堪。
“本尊今日暫且饒你一命,若敢再犯,便讓你入萬魔窟,受盡婆羅煉獄之厄難。”
半晌,再無動靜。
寇蝶屏息退回結界,心中一片冰冷。
哈哈哈!劫數,她竟是他的劫數。寇蝶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竟生生笑出淚來。
淩楓大陸三千修法,各不相同,唯有一點,便是劫數,欲要超脫劫數便必須渡劫難,劫難劫難,渡不過,下場便是徹底魂飛魄散。
餘下的日子裏,寇蝶與司臻一同回到天星城。
夜闌人靜,自失了寇家守護後,天星城使開始沒落,時至今日,已成了僻遠之地,再不見往日繁華。
昔年寇家廢墟之上,兩道人影,比肩而立。
寇蝶提着宮燈,力他引路。
“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司臻。”自溯雪域歸來之後,她便再也不叫他弟弟,改喚名字。如此,甚合他意。
踩踏上一塊焦木,他道:“七月九日,朝香節。”
“我以為你早忘了呢,路太長,我為你講個故事吧。”
“千年前,天星城還只是一個邊陲小鎮,亂世中卻猶為安定……”
荒林還未失去名字,它喚蝶海。蝶海中有一蝶皇,名曰:熒惑,正合天上星宿熒惑妖星二字,然而它卻代表安靜,因熒惑存在,天星城才得以存留。
有一日,外地人誤入蝶海,碰見了正在沉睡的蝶皇熒惑。熒惑修煉千年,所求的不過飛升二字,故修仁心,從不妄動殺念,離它飛升尚有三年。
外地人被熒惑安然送出蝶海,并受到警告,終生不得再入。
可人吶,越禁止便越好奇,越好奇便越渴望。
一日,外地人終是忍不住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再次進入蝶海,這一次他一無所獲,不僅如此,更是差點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他由此恨上熒惑。
☆、熒惑蝶
正巧一名修為高超的修靈師路過,外地人從此人口中得知熒惑消息,并且以祖傳靈器為交換,讓修靈師降下七離水,在蝶海深處捕獲了熒惑。
修靈師臨走前将熒惑封印,他走後,年輕人放出熒惑。
他後悔了?不!
他騙了熒惑,在得到了熒惑的所有珍藏之後,終于露出本性,他将僅存的一瓶七粒水直接澆灌入熒惑頭頂,然後,他命令家人肢解了熒惑,即将飛升的熒惑血肉,對于凡人來說是多麽大的誘惑啊!
他們放幹了熒惑的血液,砍下它的雙翅,烹吃了他。
“到了。”寇蝶放下宮燈,在一塊焦土下挖出一個白玉小瓶。
“這瓶裏存放的正是熒惑的血液,你應該猜到了吧,那故事裏的主人公就是寇家祖先。當年他們确是得償所願,可後來卻受到詛咒,那是熒惑臨死前降下的毒咒,千年後,寇氏一族将永遠消失在淩楓大陸之上,受盡烈火焚身之痛!”
白玉小瓶在她指尖把玩,旋轉,她霍然擡眸看他,“司臻,我是這寇家最後的血脈了吧?”
語畢,她拔起瓶封,将瓶中液體一飲而盡。而他,竟無法動作半分。
鎮魂香。
“啊——!”
沖天焰障拔地而起,血色火焰将她團團圍住,湮滅、生長,火色帏幕中的人在火舌上烤炙,女子一聲似比一聲的慘叫宛如一根根長釘狠狠釘透心髒。
時間,那麽漫長。
驟然,焰火收攏。
一身火色裙裳的女子檀口微張,千焱赤焰竟被她吞下腹中,愈發精致绮麗的容貌,愈發曳動人心的身姿,只除了……
那一雙驚心動魄的華麗蝶翼,金紅交織,勾勒出瑰麗絕倫的紋理,月光下光芒四射,風華無雙。
“吾要傾覆這天!”一句話,戾氣橫生。
“不可能!把寇蝶還給我!”
鎮魂上早已失去了效力,他手中修靈自然幻化成一把半月彎刀,鋒刃如雪。
“铛——!”金戈交擊之聲在空氣中曳蕩。
而她,卻僅僅只用了兩根手指,便輕而易舉的夾住那雪刃。
“汝,不配。”手指輕扣,雪刃瞬間斷裂,他亦重重倒地。
如此實力,怎麽可能打敗她?但是,又怎麽會放棄?
寇蝶。
再次發力,他震顫的手臂竭力幻化出修魂,兇魄猙獰欲出。
“呵,”對面女子勾唇冷笑,以一種玩味的冰冷視線瞧着他。巨大的華麗尾翼于身後微顫,黑發翩跹,空氣中似乎有什麽在微微漾蕩,無形漣漪輕輕溢散,她陡地輕移蓮步,瞳孔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散發着妖異紅光,似有火焰燃燒。
“太脆弱了。”
彼時,她瑩白如玉的手指已穿透他的胸膛,鮮血淋漓。
他看着她。
她亦是。随後露出痛苦的表情,背後雙翼随之折攏,閉合,她以一種緩慢的速度抽離手指,同時勾拽出汩汩血水。
紅光逸散。
寇蝶道:“司臻,是我。”
原來,關鍵時刻她竟壓制了蝶靈,暫時掌控身體。
寇蝶看着他,淚如雨下。
“司臻,幫我。”
她動作艱難地從須彌芥子中取出一把匕首。
“此名無刃,司臻,幫幫我,拿他刺進我的心髒。只有這樣,蝶靈才能從我身體裏消失。”
他猶自不信。
“是真的。我早以吞下一枚銀線果,無刃可以将蝶靈之魄從我身上徹底剔除,至于銀線果是何種功效,司臻,你知曉的。求求你,幫我,我快我快要撐不住了,啊!”
她凄厲痛號,雙瞳在火紅與幽黑之間轉換。
他沉下眸子,終于拾起匕首。
可是,還是不能啊!
“司臻,快啊!快啊!啊——”
她在催促他,随即他不再言語,陡然沉寂。
“我愛你。”
她握上他的手,指尖冰冷。
“往這裏刺下去,我不會死的,司臻,你要等我醒過來嫁給你。”
“你要殺了我嗎,呵呵,她可是……”
她手下猛然發力,刀尖直直沒入心髒,伴随着血肉的洞*穿聲,灼熱的液體滴在他皮膚上,一切都結束了。
可是……
你騙我。
寇蝶騙了他,什麽蝶皇熒惑占據了她的身體,他早該知道的,她們是一體雙魂,而那銀線果,她根本沒吃過。
“對不起啊,司臻。”
寇蝶倒在他懷裏,血色雙瞳宛若凝止碎星,漾着波光。
“對不起,我騙了你,對不起……”
她掙紮着起身,眼裏有淚流下。她将唇瓣印上他的,冰涼且柔軟。随後她頹然倒下,瞳孔裏定格着最後的愛戀。
剎那間,身體幻化成無數光芒,一點一點從他手中心飛走。
對不起啊,直到最後才敢對你告白,我愛你,司臻。
百年後,天星城已是一座禁城。沒人能走出來,一個人都沒有。
天星城外毒障漫天,城內早已成為一座廢墟,随處可見年久失修的倒塌房屋。唯有一個地方,昔年寇家廢墟,今日已成為一片蝶海。
蝶海中站着一個人。一襲黑袍,長身玉立。
日光傾國傾城,卻獨獨傾不了他的心。
司臻伸出手輕觸那只豔紅色蝴蝶,沉淪于記憶深處。
九歲。
我終于支撐不住了。為什麽還要活着?我為什麽還要活着呢?好累。我要去死,死了就什麽都不用忍受了。
他是誰?我好喜歡他。他救了我,那我就把他撿回家吧。
“阿草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可是我好醜,你好漂亮……”
确實是很醜呢,可,我喜歡。
知道我為什麽不要你做我姐姐嗎?因為姐弟戀是沒有好結果的。你做我姐姐,我怎麽還能娶你呢?
十五。
好痛好痛!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我才不要死呢!
弟弟,你會回來嗎?
二十七歲。
你回來了。
還好我沒死,終于等到你。
………………
我……愛他?怎麽會?他是我的弟弟啊!
可是,我愛他。他也是……呵,劫難!
從小到大,都是你在保護我,這一次,換我保護你吧。
怎麽可以,這麽傻!
如果你說的保護是這個,那我寧願立刻去死!我才不要、我才不要你的保護。
騙我是保護我?傷我是保護我?讓我親手殺掉你也是保護我?為什麽就這樣罔顧我的意願做下決定,我不願意啊!
寇蝶,我不快樂。
在你以那樣的方式離開我之後,我便永失所樂。我擁有了滿城的蝴蝶,終究不是你。縱使我得到了你全部的記憶,可是我不快樂。
我難受。
你走後的世界,四季再無變化。
你留下的那個人吶,他終于再無牽挂。
就讓我永世沉淪吧,直到世界毀滅。
——END
☆、現代
小樂有一個秘密。
她喜歡她的哥哥。
小樂的哥哥是養子,小樂沒出生時父母待他不錯。小樂出生後,父母把所有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小樂身上,小樂的哥哥在所有人都沒發覺的時候開始成長。
小樂是他們家的小公主,可哥哥卻更像王子。
哥哥帥氣優秀,小樂從小就喜歡哥哥,可是哥哥不喜歡她,其實哥哥也喜歡過她,可是父母常常對他說:“你是我們收養的養子,一定要照顧好小樂,不然就把你送回孤兒院!”
哥哥害怕極了,帶着恐懼與憎惡的情緒照顧着小樂,一照顧便是十年。
十年裏,哥哥成了小樂心裏最獨特的存在。
後來哥哥長大了,考上了市裏的重點大學,小樂從此很難見到他,他想哥哥。所以,她努力學習終于告別了父母,來到了哥哥生活的地方。
可是她卻哭了。
哥哥不要她了。哥哥說他已經找到嫂子,要小樂好好表現,小樂高興地點頭答應說,“好。”轉過身,她淚如雨下。
哥哥,我愛你。
小樂在日記裏寫下了一整頁這樣的話,可是,她不敢說出口,怕一出口,連見都見不到他。
哥哥被人抓走了!
小樂誰也沒告訴,買了一車的煙花爆竹和汽油,單槍匹馬沖了進去,救走了哥哥。可小樂卻被人抓住。原來,因為哥哥交的女朋友是道上老大的情婦,哥哥被老大下命令要被處理掉,沒想到被救走了。
可他們抓住了小樂。小樂在那些人的獰笑聲裏步步後退,直至退無可退。
那是一場噩夢,小樂被那些人輪·女幹了。
然後,小樂殺了人。
她赤·身·裸·體的點燃了汽油,“轟——”的一聲,整座倉庫都夷為平地,那些人當然也被埋在廢墟下面。都死了。
最後,只有小樂活着出來了,但她卻失去了作為一個女人最寶貴的東西。
小樂穿上衣服,回家洗澡。
哥哥罵了她,“你怎麽這樣不自愛,你才多大啊!”
小樂什麽都沒說,徑直去了浴室。
好髒好髒,她不幹淨了!她已經髒了。
小樂站在蓮蓬頭下,熱水一遍一遍沖刷着身體,直到她的皮膚上泛起了褶皺,紅彤彤的像一只蝦子,小樂熱的喘不過氣,她終于哭了出來……
為什麽,我要愛你!
小樂的日記上寫下了這麽一句話。
愛好痛苦啊,小樂再也不想愛人了。
但是小樂食言了。
她仍舊每天早早起床,做早餐,洗衣服,在哥哥不曾在意的角落努力打理着“家”,小樂曾在心裏稱它為“愛的小窩”。
小樂是這個家的隐形人,所有人都無視她,可是她仍舊很努力很努力的活着,笑着她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哥哥做的,他是那樣憎恨着他的養父養母一家人,他竟連帶着恨上了小樂。他所自認為的一切的根源。
他每照顧小樂多一份心就在心裏記下,這是你欠我的,小樂,小公主。
他是那樣的固執,固執到令所有人都害怕,可是他永遠都不用報複,不用恨了。
因為小樂死了。
在他結婚的那天,小樂死了。
小樂從天臺上縱身一跳,冷風灌進耳朵,很冷很冷,她感覺她現在正在快速的下墜,樓很高,足足幾十秒後小樂才落地。
她頭朝下,重重地砸在堅硬的水泥地上。
其實痛苦很短暫,但小樂從沒有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