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話說,楚國實行的是郡縣制,縣之下便是村了。安定村是楚國南部的一個小村落,自有人家以來就是傳統的耕織模式,自給自足生活也還算富足。可是就在幾個月前,村子裏發生了怪事。村裏大人小孩無緣無故發熱作嘔,腳步虛軟走路打篩,無法行走更何況到田裏勞作了。

到說這時村裏來了位活神仙,設壇作法請問神明。神明說原是煞星路過,不成想安定村有人做事違了天意,招惹過路煞星。煞星降下病痛。這位活神仙給請下神符聖水,飲下不多日便好了。原先村民也有不信者,可這聖水果然救活了村子一兩人。于是村民不疑,紛紛掏錢購水。可這聖水一兩銀子一杯,還要連續飲用一個月方能好全,這對世代務農的村裏人來說,并不實惠。已經有不少人因為無錢購買而病死了,這活神仙卻毫無半點憐憫之心,認錢不認人的!

蘇菜的爺爺原是村裏的大夫,雖醫術談不上精湛,但村裏有個頭疼腦熱都是可以治好的。只是一年前蘇老大夫仙逝去,留下十六歲的孫子蘇菜一人住在山上。原來住在山上是便于進山采藥,也是由于疏遠人群蘇菜幸免沒有生病。當他得知村裏病疫施虐,村民靠一個什麽活神仙的狗屁聖水治病。蘇菜很生氣,有病找太夫,哪有找江湖騙子的!他一查猜想村民定是中毒了,可是又找不出毒源。配了藥效果寥寥,又有那江湖騙子從中挑撥。村民一致認為蘇菜分明想耽誤他們醫治,蘇菜越描越黑,最後竟生生被村民趕出村子。

這邊說,蘇菜被趕出村子,牽着小毛驢,小毛驢背上駝着爺爺傳給他的唯一遺産,兩大摞醫書。蘇菜還是第一次離開村子,村子之外的世界他從爺爺口中得知一些。爺爺曾告訴他外面的世界花紅柳綠,讓人眼花缭亂。卻也是誘惑重重,人更多時候的是身不由己,倒是留在村子裏自在。

蘇菜并不是他爺爺的親孫子,是爺爺收養了他。爺爺生前曾多次叮囑他好好學習醫理,奈何他自己愚笨多是學五丢三,至今也只略懂些皮毛。走着走着,蘇菜實在想不通為何村民寧可相信那個收他們錢的江湖騙子,也不相信他呢!他被趕出來時聽到有村民說,你爺爺醫術也沒有什麽利害的,更何況你!想到這蘇菜不服的鼓嘴,誰說他爺爺醫術不好,他可是多次看到爺爺深夜還在翻閱這些醫術的!自覺告訴他爺爺的醫術絕非僅僅如此而已,只是不知道為何爺爺要故意掩藏呢?記得有一次他問爺爺為何時常沉默嘆氣呢,爺爺只告訴他,人吶虧心事做不得!

從村子出來幾天路上未遇到任何行人,無聊之極只能和驢子說話解悶。

“驢呀驢你說大家怎麽就中毒了呢?”

驢子噴着鼻氣,搖晃腦袋,自然是說不出人話的。“你不知道?是了你怎麽可能知道呢。”

“驢呀驢,你餓了吧?你餓了能吃吃草,我餓了什麽都沒有。”摸摸癟癟的肚子,幹糧早就吃光了。

驢子踢踢前腿,低頭啃了口路旁的野草,嚼巴嚼晃晃悠悠,蕩着尾巴走在前頭。

“驢呀驢,……”

“驢呀驢……”

就這樣在絮絮叨叨的驢呀驢中,道路漸漸變得寬敞,稀疏的也可以看到些人家。蘇菜心下高興,牽着小驢快步往前趕去。果然又走了三四十米,前方看到一座城門。魏巍聳立的青磚城牆,之下是四五米寬的護城河,河上沒有任何可以過去的工具。蘇菜迷茫的看着四周,心想難不成是要他騎驢過去麽,看着瘦小的驢子他真心有不忍。小驢子打了個冷顫,葛葛兩聲,垂頭攏耳。

“喂,幹什麽的!”

蘇菜聞聲擡頭,城牆上探下一個人頭,手裏舉着長矛,心想這必就是守城的士兵了吧。應道:“我要進城去。”

那人回,“什麽進城,為何不走正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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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菜一愣,這難道不是城門麽。向四周望去,兩邊城牆漫漫延去沒有盡頭,哪裏還有城門口!正在他迷糊不知所措時,上面又傳來說話聲。

“你可是安定村過來的?”城牆上又探出一個人頭。蘇菜點頭,小驢子頭靠過來蹭蹭他的腰,蘇菜擡頭望着城牆,手輕輕摸着小驢子硬硬的棕毛。“正是安定村來。”

城牆兩人似乎在商量什麽,人縮了回去。過了會,從城門上緩緩放下一塊巨大的木板,正好架在河面上,随後城門徐徐打開。從裏面走出兩名士兵,“還不過來!”

蘇菜牽着小毛驢走過了河,才到了對面,河面上的吊橋已經慢慢收回。一個士兵走過來拍拍毛驢上的駝物,問:“裏面是什麽東西?”

“醫書。”蘇菜如實回答。

另一名士兵走上前,翻弄包袱裏的東西,“确實是一些醫書。”

“進城來幹什麽,為何不走正門?”那士兵大聲質問。

蘇菜想若說自己沒有進過城裏,怕是他們會笑話。于是道:“我迷路了,走着走着就到了這裏,村裏有人生了病缺乏藥材我進城來購買。”

另一名士兵看着脾氣略好些,問“安定村蘇太夫我可認得,你不是。”。蘇菜心下欣喜,若是認識都定是能讓他進城的,又擔心他會像村裏人一般趕他走,于是猶猶豫豫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怎麽不說話,再磨磨唧唧把你扔進河去!”那士兵說了就要拿他,蘇菜忙着解釋道,“我爺爺一年前便去世了,現在只有我。”說着鼻子發澀眼睛含酸,想着若是爺爺在世他定不能受這罪的!

“你是蘇太夫的孫子蘇菜不是?!”蘇菜點點頭,那人又道:“是了,我離開村子參加軍隊好些年,離開時你才八九來歲,算起來也該這麽大了。”。要拿蘇菜的士兵退開一步,臉上好看了些,“他真是你們村裏的?”,那人點點頭,“二哥你讓他進城吧,若現在繞到正門得天黑了,城門也關了。”

他上下打量蘇菜,又打量他的驢子,小驢子縮了縮屁股,躲到蘇菜身後。

“看你那慫樣,進去吧。告訴你小子別到處亂看,走過三條街,五個拐彎就是大街了!”。蘇菜揩去眼角水滴,拉着小驢走進城門。

進了城,看到很多房子,整理有序的排列着,都緊緊關着門,看不出裏面都有什麽。蘇菜牽着小驢子小心翼翼走過去,偶爾聽到有人說話都聲音,有時又是打鐵的聲音。天漸漸暗下來,四周整齊又空蕩蕩的街道,呼嘯而過的風,陰森恐怖。蘇菜緊緊貼着小毛驢,小毛驢睜大眼睛,四蹄輕顫緊緊貼着蘇菜。

仿佛過了一秋般漫長,蘇菜咽咽口水,說好都過三街五拐就到大街了的,怎麽還沒有到!

突然前方街道越來越窄,整齊方正的房子漸漸沒有了。一種接近出口的異樣感受越來越強烈,蘇菜牽着小毛驢一路小跑。最後只剩兩邊高高的牆體,和只能容下兩人并行都通道。蘇菜心跳得飛快,拉着缰繩都手已經被汗水浸濕。又走了十來米拐了個彎,蘇菜停下腳步。

只見前方五米出現一個黑色小門,兩邊各站一人,均拿着長矛,看着突然出現的一人一驢。狹窄的通道更是狹窄了,蘇菜緊了緊手裏的繩子,走向那扇門。蘇菜只覺得向前邁去的每一個步伐都發出震耳的聲音,每一下呼吸聲都徘徊不消。

漸漸的離門越來越近,近了,更近了。昏暗中蘇菜似乎看到那兩人螢綠的眼,他們手中的長矛抖動着,躍躍欲試。終于蘇菜站在門前,他努力着讓自己的呼吸盡可能的平穩自然,自覺告訴他這是必須的!否則稍微一點點差錯,那兩把長矛就會刺穿他的身體。

蘇菜能感覺得到那兩人犀利的目光在他身上察試着,他一動不動。似乎是沒有什麽可以被發現,那兩撐開一扇門,模糊的人群吵雜聲随着微風被帶進來。蘇菜什麽都沒想拉着驢子,跨出那道門檻。與此同時,身後響起沉重的門關閉的聲音。眼前是一道小巷子,昏暗沒有燈光。盡頭是明亮的燈光,晃動的人影。

走出黑暗的小巷,眼前豁然開朗。寬敞的街道,街燈明亮。來往行人,正收攤的商販。支架起火的夜攤,走街串巷的挑貨郎叫賣吆喝聲,不知從哪條深巷悠悠傳來,聲音安定寧祥。

“紅豆糖水啰~嘿,芝麻糊糊啰~嘿~香香滴咯~賣咧~”

蘇菜回頭,長長深巷已經被黑夜淹沒,仿佛自己從黑色虛無中走出來一般。身前身後,轉身之間好似兩個世界。他不知道走出的是什麽地方,不知道黑夜之中掩藏了什麽,亦不想知道身後的世界究竟是何等模樣。正如他被汗水浸濕的衣衫,那種水深火熱之間莫名恐懼的感受,他一點都不喜歡!

小驢子從許久之前就乖得出奇,一路緊緊貼着他走來,連最愛的打鼻氣都沒有,若不是現在它頂着想将他推出去,他都記不得它的存在。蘇菜摸摸驢子的毛發,走進大街,雖然不知道這裏是何地方,但他喜歡這樣的感覺。有光明,有人,有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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