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14)

一路無驚無險地到香港,衆人剛出尖沙咀車站,一群人力車夫就圍上來搶生意。俊傑安排好車子,澧蘭剛要上車,邵翰铎突然出手拉住她,“太太,這輛車子太新,沒跑慣路,換一輛吧。”

車子新,沒跑慣路?澧蘭頭一次聽說這樣的理由,她領會到有變故,立刻站住腳。孔媽已先上車,準備接少奶奶上來,那車夫聽到邵翰铎的話拉起孔媽就跑。“孔媽!”澧蘭驚叫。

“別理會!他在聲東擊西,他們的心思不在孔媽。”邵翰铎喝住大家陣腳,自己掩在澧蘭身前。俊傑、淑君攥緊孩子們,邵翰铎的同伴護在他們身邊。另外兩個車夫瞬間變了臉,滿是戾氣,一行人周圍須臾逼上來四個人。拉走孔媽的車夫兜了個圈子,見沒人追他就繞回來。

“洪門兄弟們,在下上海青幫‘覺’字輩邵翰铎,杜月笙杜先生門下。”邵翰铎朗聲說,剛才車夫低頭時他瞥見車夫後頸上的刺青,發現遇險。

“圓明行禮、大通悟覺。”其中一個中年人譏笑道,“到你這已經是廿四輩了,還敢來香港趟碼頭?”青幫自清雍正時初立,“清淨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來自性、圓明行禮、大通悟覺”,一路傳下24輩,彼時上海最高的輩分是“大”字輩,杜月笙是“悟”字輩,杜月笙的門下自然是“覺”字輩。他不是不知,他故意嘲諷邵翰铎。

邵翰铎不改顏色,“各位兄長,小弟奉命護送杜先生的親友過境,請兄長們擡擡手放小弟過去,給杜先生個面子。”

“面子?杜月笙在上海生意做得大,佩服!不過這邊,各憑本事吃飯咯。”這票生意大,有財有色,他不肯輕易放過。

“Help!Help!Help!”澧蘭見邵翰铎微微向後退,知道雙方沒有談妥,就要動手。她早就瞥見遠處的英國巡捕,這時便大聲呼救。淑君也跟着叫,洋巡捕掃了一眼,即回過身向別處,擺明了不幹涉的态度。

“叫也沒用,車站我們說了算。”英國巡捕早就被他們喂飽了,中年人隔着邵翰铎向澧蘭笑笑,此等美人他見所未見,他念着一會兒好好受用她。“上!”幾個人便撲上去。

“顧太太退後!”邵翰铎迅速從腰間抽出短刀縱身迎上去,他身上有槍,他暫時不想用,畢竟在別人的地盤,他不願鬧出太大動靜。俊傑見邵翰铎二人一時與對方難解難分,旁邊有挑擔的小販匆忙避過,他搶過去奪了小販的扁擔加入打鬥。“哎,我的扁擔......”小販驚呼,淑君即刻扔出一張鈔票給小販。

俊傑自在聖約翰大學讀書始就熱愛各類體育活動,常和周翰一起擊劍,在美國時更參加棒球、賽艇運動。回國後他不廢鍛煉,每每帶領清華的足球隊打比賽。他此際只恨扁擔不夠稱手,影響他發揮。他身姿矯健,一個人敵得過洪門一個半人。

邵翰铎打鬥時眼觀六路,他瞥見俊傑出手,暗嘆顧周翰這個妻兄不俗。他打鬥間聽到澧蘭不停地大聲呼喊,他一句也聽不懂。他聽青幫的弟兄們說過,陳澧蘭精通英、法、德、西四種語言。

少頃,婦人、孩子們身邊聚集起一幫洋人,澧蘭、淑君和他們急切地說着話。幾個洋人挺身加入戰鬥,黑幫不敢和洋人動手,怕傷及洋人性命自己承擔不起,英國巡捕此刻也趕過來,洪門衆人立刻落敗,四散去。

“你們受傷了嗎?”

邵翰铎笑着對澧蘭搖頭,不愧是顧周翰的妻子,相當有辦法。他還感念陳澧蘭擔心他們的安危。

兩個洋人自告奮勇陪他們一起去香港半島酒店,澧蘭和淑君與其他洋人道別。邵翰铎雖聽不懂洋話,但他一直跟在杜月笙身邊,杜月笙與各路洋人打交道,不同的洋話他聽得出來。到半島酒店後邵翰铎笑着問澧蘭,“顧太太,你到底會幾種語言?你剛才用了幾種語言呼救?”她說話向來柔聲細語,難為她剛才叫出那麽大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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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會英語、法語、德語和西班牙語。”澧蘭微笑,“不過我以前在意大利和希臘旅行,要緊的話學了幾句。西洋人講究‘紳士風度’、勇于救助婦孺,所以我就用這幾種語言呼救。”

聰明的女人,才貌超群,怪不得顧周翰那麽珍愛她。“陳先生,好身手!”他轉向陳俊傑。

“哪裏,讓邵先生笑話了。幸虧有邵先生、葉先生你們在,否則我一家老小現在可能遭了毒手。”俊傑後怕,冒出一身冷汗。

兩日後邵翰铎在九龍公衆碼頭送陳俊傑一家上船,他一直送到船上,特地細細檢查一遍澧蘭他們住的頭等艙,“顧太太,我有事在身,不能遠送你到昆明,一路保重!等見到顧先生時請轉告我對他的敬意,青幫上下都欽佩他的愛國之心。”他留下自己的同伴護送澧蘭到海防。

“邵先生,大恩不言謝!我記在心裏。日後有緣相見,邵先生永遠是顧家的座上賓!”

抗戰結束後陳俊傑偶然得知恒社下屬的“抗日蒙難同志救國會”曾在上海白克路邵翰铎家中設有一座秘密電臺,負責與在香港的杜月笙以及重慶軍統組織聯系。後來電臺轉移到浦東高橋鎮,邵翰铎繼續負責對外聯絡。回想起邵翰铎當年的沉穩果敢,陳俊傑由衷地贊嘆他是個恪守大義、篤行不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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