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蘇皓塵陪着葉汝音去了湖邊散步,垂柳随着微風輕擺,仿佛能把人的煩惱都拂去不少。“阿音,昨夜看了整夜書?”

“你怎麽知道?”葉汝音低頭走過蘇皓塵為她掀開的垂柳,回眸看他。

“呵,一夜未睡,火氣才會這麽大。“蘇皓塵伸手彈了彈她的額頭,笑着看他。

“哪有!”葉汝音不承認,轉身靠着欄杆,看着湖水,“我只是氣那孟三不懂珍惜罷了。姐姐多好的人啊,不争不搶,平靜溫和,便宜他了。”

“他會珍惜的。”蘇浩塵幫她撥着頭頂粘上的柳絮,并不多說,他眼前的傻姑娘哪裏會知道,孟三最不忍傷的,便是這不争不搶,平靜溫和。就如同,他最不忍傷的,是她這份真實。

孟家整個家族裏不說都是些豺狼虎豹,可也都不是什麽好相與的,再有孟三平日裏灑脫浪蕩慣了,即便三分真七分假,總會不多不少傷着嫁過去的葉汝真。

“你就幫着他吧。我真搞不懂爹爹為何偏偏要大姐姐嫁給他,孟家有那麽好麽?”葉汝音嘟着嘴,可勁兒的嘆氣。

“孟家可是大家族,家風嚴謹,這麽些年,也就出了孟三這麽一個不着調的。你爹不也想你姐姐嫁得好麽?“蘇皓塵當然知道葉赫南心裏頭打的算盤。明面上看葉家和孟家不相上下,可是北都畢竟是航運要塞之地,孟家在北都的勢力除了是絲綢大亨之外,在航運方面也有一定的話語權,這當然也是各家想要極力巴結的原因。

這個世道,水路可比陸路要好走得多啊。

攀上這層關系,葉家在各家族裏的地位,怕是又要升一升了。

再說孟三,肩上背負着承襲孟家家業的重任,哪個世家女子不想嫁?也就是眼前這位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稀得他。

蘇皓塵想到此處,更是覺得葉汝音生在這亂世裏,卻仍然保有一份童真,也是難得。她畢竟年紀小,上面又有兩位姐姐,倒是不用太過早的面對這些。而蘇皓塵自然也是有自己的一份私心在的,她稚嫩幾分,他對娶她的把握就要大幾分。他其實也不敢斷言,若是葉汝音成長為像葉汝雪那樣的葉家當家人,是不是還能看得起他這個窮唱戲的戲子。

葉汝音不知道蘇皓塵心裏想的這些。可是她并不傻,并非完全不能理解父親所作這一切的意思。她只是在蘇皓塵這裏抱怨幾句,排解心裏的惆悵罷了。

她當然知道孟家家大業大,是個好人家。可正因為她也知道姐姐想要的是那兩情相悅的愛情,就更不願讓她卷入這些家族紛争之中。

“快晌午了,回去吧。“蘇皓塵叫了輛黃包車,送葉汝音回家。

“中午去我家吃飯吧?我娘說你好久沒來家裏吃飯了。“葉汝音不太想跟蘇皓塵分開,她還沒跟他待夠呢。

“那陪我去吃碗馄饨?”葉汝音扯着他的袖口,依依不舍。

“今天來不及了,我得看看晚上排的戲,道具和服裝師傅那邊做了新戲的樣本,我還得去看看。你若是想吃,改明兒我給你做。“蘇皓塵哄着将葉汝音送上了車,看她慢慢走遠才踱步回了皓月軒。

戰事有往南邊發展的趨勢,大伯父已好幾月沒有信來。北面戰事越發吃緊,蘇皓塵不知道大伯這次北上面對的到底是怎樣危急的戰事。他們這樣的人,要得到一線的消息尚且不易,更何況貧苦的百姓呢。民衆沒有獲得消息的來源,更無法判斷消息的真假。這便是如今這個世道的悲哀之處。家裏有人當兵打仗的,一出門便是生死未蔔,前線的一切根本無法得到最及時最本真的還原。

孟三想要用一張嘴從思想上解放這些被階級壓迫的人民,而蘇皓塵則更希望,讓民衆看到一個更加真實的國之現狀。我們得真正知道我們現在是什麽樣子,過着什麽樣的生活,我們才知道應該如何去改變它。

蘇皓塵回了皓月軒,找了福滿來,“這幾日有北都來的貨麽?““沒有,少爺。“福滿将門關上,走到蘇皓塵身邊站着,聲音壓得極低,”以往北都來的信件都夾帶在制作戲服的絲綢貨物之中,可是這幾月,都沒有。老爺這幾日茶飯不思,估計也是在猜測這次大爺去北方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早上還尋思着想要差人去打探。““差人去?“蘇皓塵皺起了眉頭,覺得爹爹怕是被憂心沖昏了頭腦,”一來一回,消息都不能用了。““可不是。“福滿平日裏憨憨的,可是畢竟跟着蘇皓塵時間長了,也不是那麽不長心。”少爺,就沒別的法子了麽?““爺爺那邊,可有動靜?“蘇皓塵還是擔心爺爺,畢竟他年紀大了,若是大伯那邊有任何狀況發生,怕他受不了。對外,大伯是蘇家遠房親戚,可是蘇家人都知道,那是爺爺長房太太的兒子,他們這房是續房,奶奶是大奶奶的表妹,自大奶奶死後就一直照顧着爺爺。大伯則是很小就念書,随後去留洋當了兵。

那是親大伯。可是因着局勢的不明朗,這層關系,也只有蘇家人才曉得。

“老太爺好像還不知道這事兒。“福滿尋思了一番,還是說了,”他就是一直念叨着你的婚事,說是想早日看到你成婚。““爺爺這是把對大伯的期待都轉移到我身上了。”蘇浩塵捏着茶杯,看着杯底的花紋,心裏頭想的卻是另一樁事。

大伯從來不是沒有交代的人,這麽久未回來省親,定然是有急事纏住了。可是,為何連一封書信都沒來過呢?

蘇浩塵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将茶盞一放,起身就出了門,直往孟洛辰下榻的旅店去。

孟洛辰從皓月軒出來,并未直接回了旅店,而是去了岚城最熱鬧的汾陽街,在那玉器店裏頭挑了一支白玉簪子。又讓老板拿最時興的桃木盒子裝好。

這才慢慢悠悠的從汾陽街踱步回了旅店。

孟家下榻的岚城旅館就在汾陽街臨湖的一面,風景宜人,視野開闊。其實,孟三不太喜歡住店,他曾想過就在皓月軒附近置辦一間宅子。反正他也愛來岚城,生意上與岚城絲綢莊也有合作。每次父親來也有個落腳的地方。

可是,看了幾處,都不太滿意。

還沒走到旅店呢,遠遠就看見他們家随從丁莫在門口徘徊踱步。

“丁叔。”孟洛辰加快了腳步過去,“等我有事?”今天早上大家應該都去了葉府,丁莫等在這裏只可能是為他。

“哎喲,三公子。”丁莫臉上忽然有一種終于等到人了的釋然,連一只疊着揉搓的手都自然的放下了。“三公子,大公子讓我給您傳話,晚上務必要去葉府吃飯。”

孟洛辰還當是什麽事兒呢,他本也打算要去的。“知道了,我回去換個衣服就去。”

說完他轉身便走。

“那個……”丁莫又伸手叫住了他。

“還有事兒?”孟洛辰眉心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孟管家還吩咐,讓……讓您給葉家小姐……帶個禮物。”丁莫唯唯諾諾,生怕惹怒了他們家這個閻王。

孟洛辰盯着丁莫半晌,盯得丁莫滿額頭都是汗了,才慢騰騰的說了句,“管得還真多!”

說完,他就上樓了。

丁莫直到聽到腳步聲遠了,才顫巍巍的扶着欄杆一屁股坐到了樓梯上。一臉的哭相,孟總管為何偏偏讓他來傳這個話呢,可把他給吓慘咯!

是啊,孟域為何非要丁莫來傳這個話呢?

呵,那還不是因為他把孟洛辰的名門拿捏得死死的麽。丁莫是個軟柿子。

孟洛辰在家裏日天日地橫着走,脾氣像炮仗一點就着,可他對下人是真的好。特別是像丁莫這種還沒見着他人,沒跟他說話聞着味兒就已經吓得不行的人,他一般情況發不起火來。

簡單來說,孟洛辰不欺負老實人,也不捏軟柿子。他就看不慣像孟域這種仗着手裏頭有點兒權力就耀武揚威的人。欺惡揚善,同情弱者。就是孟洛辰的軟肋。

而如果他一旦成了婚,那麽他的軟肋就又多了一個,那便是他的妻子——葉汝真。還是一個天天都放在別人跟前,可任人揉捏的軟肋。

一想至此,孟洛辰便真心不想全了這門婚事了!

蘇皓塵來到岚城旅館的時候,孟洛辰也剛好換了衣服,穿戴好準備去葉家。

“這還沒隔着一日呢,怎麽來了?”孟洛辰往蘇皓塵身後看了看,“你們家小姑娘回去了?”

“嗯。”蘇皓塵進了屋,坐下,也沒跟孟洛辰客氣,“最近有北方來的消息麽?”

孟洛辰皺了皺眉,探頭往屋外看了看,确定沒什麽人才将門關上。一改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樣子,坐在了蘇皓塵對面。“蘇将軍沒傳信回來?”

“沒有。”蘇皓塵盯着手裏的陶瓷杯,心裏的擔憂更甚了。若是連孟洛辰這裏都沒有北方的消息,那麽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北邊的一切消息都被封鎖了。這便是最壞的消息了!

“北邊戰事吃緊,日本人近日攻勢很猛,消息來不及傳回來也正常。蘇先生這麽多年征戰在外,自有應對之策。我倒是覺得不用太過于擔心了。”孟洛辰給他倒了杯熱茶,又起身從随身帶的行李箱底層的夾縫裏頭拿出了一份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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