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葉汝音睡醒過來時,天色已經昏暗了。蘇浩塵不在,她身上蓋着被子,還有蘇浩塵早上穿着的那件大衣,頭發有些濕潤,是發了汗的緣故。她的衣服被他整整齊齊從大到小的摞在一邊,想着他疊她的小衣服的樣子,葉汝音臉上還是微微發燙。

穿好衣服,她随意在桌上拿了一份蘇浩塵的手稿看。講的是最近岚城鹽價瘋漲的情況。還順帶提到了由此而引發的民衆恐慌。言辭犀利,深入剖析了當局者的心理活動。

“看什麽呢?快來吃東西。”蘇浩塵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手上提着熱氣騰騰的飯盒,他毫不在意的把桌子上淩亂的稿子掃到一邊,将飯盒放到桌上。“餓了吧,快趁熱。”

“好香啊,是什麽?”葉汝音幫着他擺碗筷,她肚子真的餓了。

“馄饨。”他讓她坐下先吃,又去打了熱水涼着,等會兒吃完剛好可以插嘴洗臉。

葉汝音倒是也不客氣,只是吃進去第一個的時候她就紅了眼眶,她埋着頭吃,沒敢讓蘇浩塵看出來。

“慢點兒。”蘇浩塵笑着給她捋了捋額頭上沾着的頭發,自己才開始吃。“好久沒做過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是跟以前一樣和你的口味。”

“好吃。”葉汝音哽着嗓子,笑着擡頭看他,那雙眼亮晶晶的,像是天邊耀眼的星光。

蘇浩塵笑着揉她的頭。她的笑會是他這一生最美的珍藏。

吃過飯,他擰了毛巾給她擦嘴,又給她梳了頭才送她回家。

“太晚了回去,家裏會說嗎?”蘇浩塵一邊開車一邊問她。

“不會。以前出去應酬也晚過。”葉汝音坐在副駕,就那麽一直看着他,這張臉永遠都看不夠。

“阿音,我過幾天要走了。”蘇浩塵将車停在租界門口,他沒進去,他做過很多的決定,也對葉汝音狠過心,可是,最不忍的還是看到她因為自己流淚痛苦。

“去北川?”葉汝音知道他為什麽要去,她就沒想要攔他。他有自己的志向,有自己想要做的事,她不願意做那個讓他停下腳步的人,她跟想跟他一起。

“恩。蘇家不能夠一直頂着這頂帽子。報社,也需要我。”蘇浩塵沒敢說出口的是,蘇家只有摘了這頂帽子,他才有再娶她的可能。

“我暫時沒法跟你一起去北川。”葉汝音看着他,“可是,如果你需要任何的支持,葉家定不會袖手旁觀。”

“我知道。”蘇浩塵拉着她的手,葉家這些年為前線,為民衆,為國家做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正也因為這個,他不能将自己的污點帶給葉家,帶給他最愛的女子。

“我會等你。”葉汝音抱着他,“不要再說什麽另覓他人的話,不要說你心裏沒有我。不要放棄。”

“好。”蘇浩塵答應她,“那你要好好的。吃胖點。”

“你都抱不動我了,還吃。”葉汝音笑着捶他,“你才應該吃胖點。”

“那你等我回來娶你。”蘇浩塵看着她,他不輕易做承諾,可是面對葉汝音,他欠她一句承諾。

“下次你回來,”葉汝音偷偷湊近他的耳朵,“給我一個孩子。”

她臉紅着下了車,跑了。

蘇浩塵愣了半晌,笑着趴在了方向盤上。他的阿音還是那麽計較和小心眼,好吧。就把這件未完待續的事情當作他要照顧好自己的理由,他得好好生活,做完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回岚城,娶自己心愛的姑娘……

蘇浩塵在三日後去了北川。

葉汝音記得那天刮了很大的風,她穿着羊毛大衣都凍得瑟瑟發抖。

孟洛辰和孟媛媛也都去了。

他們送別了蘇浩塵,也都期待着再見的那一天。

葉汝音當初想,蘇浩塵最多一年也就會回來。畢竟在他離開岚城八個月之後,蘇家平反了。

這對于岚城,對于葉家都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畢竟,沒人願意自己身邊出了一個漢奸,也沒人願意相信自己曾經那麽喜歡的戲曲大師,名伶,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一時間,鋪天蓋地的新聞紛至沓來。各種版本的蘇家如何铮铮鐵骨,堅持不給日本人唱戲的故事,也就神乎其神的傳了起來。

還有一些有着“機密”消息來源的達官貴人,說了一個凄美的故事。

說是蘇浩塵那日在皓月軒宴請督軍總督的時候,因為沒有滿足其無理野蠻和下流的要求,被強行帶走。在總督私人庭院中被屈打,□□,後來還是孟家帶了北都的上将軍前來說情,才将人半死不活的救了出去。

後來在北川的一次聯合對外行動結束後的慶功晚宴上,這個督軍總督酒後失言,自己把這事兒說了出來。引起了上頭的不滿,回來後就被革職了。

自此之後起,蘇家上下三代人的冤情才被逐一掀開,徹底摘掉了漢奸走狗的帽子。

葉汝音笑着聽父親講完這個故事,細細品了一口杯中的茶。這件事情她知道,北川的慶功晚宴上蘇浩塵本人就在場,不過是略施了一點小伎倆就讓那督軍總督說出了真相。而在場的有臉有面的人士衆多,國內外記者也多,怎麽可能還瞞得住。

也是這件事,讓葉汝音知道原來他吃了那麽多的苦。

那件事之後蘇浩塵就立馬給她打了電話,他最大的心願已經完成了。等報社這邊找到新的人頂替他的位置,他就可以回來了。

×

“浩塵真是個好孩子啊。”葉赫南這幾年愈發老态,時常就想起過去一家人開開心心去皓月軒聽戲的場景,“阿音,你說你也不着急嫁人,若是浩塵還沒……”

“你說什麽呢。”葉夫人打斷了葉赫南的話,“阿音雖是年紀不小了,可如今世道也不好。随意找個人嫁了,還不如咱們葉家養着她,又不是養不起。”

“是是是。爹老了,這事兒聽你娘的。聽你娘的,啊。”葉赫南如今是愈發不愛跟妻子擡扛了,他依着她,男人讓着一點女人,也沒啥不好的。

“你們別操心了。”葉汝音笑着起身,“我先去鹽場了。”

她從父母房裏出來,叫上常月去了鹽場。常月如今也愛跟着她逛鹽場了。特別是葉瑜送了她一袋不知道做什麽用的鹽之後,她就鬧着要跟着去,活脫脫像是葉汝音的小尾巴。

“小月月,你是不是看上我們家葉瑜了?”葉汝音笑着逗她。

“什麽啊小姐!”常月臉紅着,抛下一句“我去找小公子了。”一溜煙的跑了。

葉汝音笑着看她,兩個小腦袋湊在一起每天也不知道叽裏咕嚕的倒騰啥,還說沒問題。我不問你,我待會問葉瑜去。

葉汝音叫過大班問他今天的情況。

“出鹽量還是不行啊,三小姐,咱這設備太老舊了。按小公子說的法子,要出細鹽,又要提升産量,得換設備才行。”大班抹着額頭的汗工作背心貼在後背上,已經全部都濕透了。

鹽場工作條件其實很艱苦,能夠留下來的都是賣力氣的勞動人民。葉汝音敬佩他們,也很照顧他們。

“天氣有些熱了,讓工人們歇一歇,設備的事情,我來想辦法。”葉汝音又跟大班交換了意見,才去找葉瑜。

這個孩子如今天天住在鹽場裏頭搞他的實驗,也不着家,她能逮着他跟他談話的日子也不多。蘇浩塵走得急,沒來得及讓他們兄弟倆見上,但是知道彼此都還好好的活着,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怎麽樣?你的實驗有結果了麽?”葉汝音靠在門邊,看着兩個小孩兒細細碎碎的講着悄悄話。

“有,有。”葉瑜擡起頭,笑呵呵的拉着常月過來。“姐姐,你看,月月的手是不是比以前跟細膩光滑了?”

葉汝音看着葉瑜一臉天真的拉着紅着臉的常月,拍拍他的頭,“人家女孩子同意讓你牽手了嗎?”

葉瑜連忙松了手,站在一邊,低着頭不說話,耳朵都紅了。

葉汝音笑着看他,拉過常月的手,确實是細膩了很多。她記得以前她手上還有一些手繭,是長期做活留下的印記。

“是,是公子讓我拿了一些他制的鹽回去洗手。”常月小心翼翼的看着葉汝音,怕自己說錯話。

“嗯。”葉汝音走到他們剛剛說話的工作臺前面,撿起小盆裏頭的一些細鹽,”是這個嗎?““是。”葉瑜跑過來,說起這個就滔滔不絕了。他研究這個好些日子了,從前是劉管家說不知道去哪兒感染了炎症,覺得手上挺癢的,讓他帶了些鹽回去洗手泡腳。葉瑜給了他一些自己制的新鹽,劉管家覺得挺好用,又給了自己太太。結果劉太太覺得用了之後手好像比之前滑嫩了許多。

這就讓葉瑜生出了專門研究這種鹽的心思。“姐姐,我想我們可以做一個系列,洗手的,洗腳的,洗澡的,還有洗臉的。你們女孩子不是都愛美麽,這種鹽肯定不愁賣。”

葉汝音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就你聰明。說吧,都要些什麽設備?”

“諾。”葉小鬼瑜拿出一張單子遞給她,“我都列好了。”說完伸了伸舌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常月。

葉汝音瞧了一眼,大設備倒不多,都是一些化學儀器的小設備。“我知道了。”

鹽場剛好要調換一批設備,剛好就一起幫小孩兒看了。這些新興的設備儀器,大多都在北川才有工廠生産。

葉汝音想,看來,她要親自跑一趟北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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