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艾爾米塔日博物館》

“俄羅斯人不可輕慢。俄羅斯人感到不滿,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被排除在貴賓席之外,沒有被當做一個超級大國。你必須對他們表示尊敬,即使他們不再是一個超級大國,你也必須假裝他們是。”——托尼·布萊爾

宋眉山回家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清晨的冷陽已經傾斜成了曬人的斜陽,屋裏很安靜,窗簾開着,好像上午甚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

陸長安坐在沙發上看書,他戴了一副銀框钛合金眼鏡,眼鏡很輕薄,想來他近視的度數并不深。宋眉山開門進來,陸長安看她一眼,“哪兒去了?”

“艾爾米塔日博物館”,宋眉山回道。

陸長安又問:“一個人去的?”

“不是。”答完這一句,宋眉山就不肯說話了,她提着那一包在冬宮存放過的蔥姜蒜排骨雞翅走向廚房。

陸長安很不滿意宋眉山身上透露出來的疏離感,這種感覺就像他在莫斯科開往聖彼得堡的列車站臺上初次見她的那般,她對自己一點興趣都沒有,并且拒人于千裏之外。

他原本以為經過這兩天的相處,他對她好一點,她也會把自己當成她的親人,住在一個家裏的親人。誰知一夕之間,一切又回到了解放前。

“提的甚麽?”

陸長安起身,他往宋眉山身邊走,準備去奪取對方手中的塑料袋,男人逆光而來,說實話,陸長安很高大,肩寬腿長,屬于男人中好看的類型。可他這麽一靠近,宋眉山就退後了兩步,她低着頭,“沒什麽,就是超市裏的東西。”

陸長安接過宋眉山的塑料袋,他朝裏頭看了一眼,“肉都化水了,買了很久了?”

“嗯。”

“會做飯嗎?”

“嗯。”

宋眉山又恢複了她只會‘嗯嗯嗯’的言語水平,陸長安嘆口氣,“那你去做吧,當心把鍋燒糊了。”

陸長安租來的房子是舊時蘇式房子,房子裏的設備也不是先進的現代高科技,廚房的竈臺燒天然氣,開了氣之後,還需要自己點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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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眉山沒接觸過這種操作,她湊到竈臺邊上點火,打火機碰到天然氣,蹿起的火苗險些灼了她的臉。

宋眉山連連退後,她摸摸自己的面部,眉毛鼻子,好像沒什麽損失,女孩子沉口氣,将鍋擱在竈臺上,煮了一鍋清水,她準備做個排骨湯。

宋眉山的手藝自然是不錯的,她被她父親養大,家裏的情況根本不允許她什麽都不會。別家小姑娘有媽媽紮辮子,她沒有,只能自己學。

別家小姑娘每天放學只等着吃飯,不好吃還要嚷嚷幾聲,她不行,她得在爸爸回家之前就先煮好米飯,然後将前一天的剩菜拿出來熱一熱。

宋眉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會自己煮面條,或許是七歲,也或許是六歲,總之爸爸太忙了,自己不會煮,那就要挨餓。

約莫人的本能都是逼出來的,甚麽我做不到啊,我不行啊,都是沒有被生活磋磨過的。生活只要将人稍微那麽逼一逼,人人都是天才。

宋眉山的手腳很利落,她将排骨洗淨後放入滾水,水中出來一層血沫子,她又将這鍋水倒掉,再重新煮上一鍋湯。

陸長安就在她身後看她,女孩子紮着一根馬尾,她動作的時候,那根馬尾也随之擺動,有意思極了。陸長安就這麽盯着他的妹妹看,直到雞翅下鍋,燒熱的油濺出來,宋眉山似乎受了痛,她用冷水沖洗右手,陸長安才走上前去,“燙哪兒了?”

宋眉山皮膚白,她一雙手的皮膚格外白,陸長安抓起她的手,女孩子右手無名指根部被油灼出一個小紅點,宋眉山将手抽回來,“沒事,沒事的。”

陸長安掌中一空,他發現宋眉山是真的很疏遠他,他分明看見油燒紅皮膚了,她還說沒事。陸長安将宋眉山拉開,“別做了,去抹點藥。”

“不用。”

陸長安手下用力,他捏着女孩子的胳膊,将她往旁邊一拽,“聽話。”

宋眉山勾着頭,她右手使勁兒握了握,出去了。

陸長安接過了廚房的大勺,等他将飯菜端出來的時候,宋眉山正在洗衣服。

“有洗衣機,你将衣服丢洗衣機,一起洗。”陸長安說。

宋眉山好像沒聽見一般,她我行我素,陸長安擱下盤子,又往洗衣機裏瞟了一眼,裏頭還丢着容素素上午脫下的胸.罩和內.褲。

“咳”,陸長安也有點不好意思了,他自己給自己打了個圓場,“那個你要用洗衣機的話,先把裏面的衣服拿出來,放一邊就行了。”

其實當時宋眉山說不出來自己是個甚麽感受,約莫是惡心,或許還有點厭惡,總之在她住在陸長安居所的日子裏,她沒用過一次那個洗衣機。

夜幕降臨的時候,容素素回來了,宋眉山坐在房間裏,陸長安給她買了一套新的電子設備,價值兩萬人民幣的筆記本電腦和價值八千人民幣的手機,宋眉山沒有拆開,她向來不是新科技發燒友,在她過去的人生裏,就沒有朋友圈。

宋眉山坐在小沙發上,她雙腿一盤,做出一副高僧入定打坐的姿勢,隔壁傳來聲響,細細碎碎情入烈火之聲。

情人間蜜語不斷,除了撫摸就是親吻,除了穿衣就是脫衣,宋眉山懂得很,她閉着眼睛,呼吸都輕了些,生怕打擾了外頭的一對情人。

“這是誰?”

“你幹什麽?”

“我問你這是誰?”

“長安,你......”

“容素素,你真是死性不改。”

“陸長安!”

“去你媽的,別碰我!”

“砰”,好大一聲巨響,就像鋼琴鍵被重物碾過,那刺耳重音劃破空氣,直接撕裂聖彼得堡的白夜。

宋眉山打開門,瞧見陸長安正将容素素壓在鋼琴上。那個女人很纖瘦,她穿深藍色喬其紗的吊帶連衣裙,很細的雙腿夾在男人腰間,女人的長發落在鋼琴上,她的胳膊摟住陸長安的脖頸,“好了,別生氣了,嗯?”

宋眉山這麽一開門,容素素就瞧過來了,她的眼神不冷不熱,好像絲毫沒有把陸長安這個挂名妹妹放在心裏。

事實上,容素素确實沒有把宋眉山放在心裏眼裏,她根本沒有把家裏多了一個人當一回事。但凡一個女主人公能照顧一下家裏客人的情緒,或者稍微注意一下公共道德,她就不會在客廳裏發出那樣的浪.叫,聽了都教人羞愧。

陸長安也回頭看見了宋眉山,他終于想起來現在不是他和容素素二人的私密空間,如今家裏多了一個人,他應該考慮一下這些事情要搬到更隐秘的地方去做。

宋眉山看他們沒事,馬上轉頭,預備關門。

“眉山”,陸長安喊宋眉山。

“诶,”容素素咬了陸長安的耳垂,“小孩子而已,喊她幹嘛。”

外頭依舊情人間細碎如烈火,如身處無人之境。

宋眉山先是閉上眼睛,然後睜眼,她攤開一份中午從報攤上買來的報紙,又從背包裏摸出一個随身小字典,逐字逐句抄寫翻譯。

女孩子坐得筆直,很多年以後,宋眉山都還能想起她閱讀的第一份俄羅斯報紙的頭版頭條是甚麽。

“俄羅斯的一場政變”——《俄羅斯日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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