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怪他

站在村口看着杜澤毅的車開過來杜若忍不住低頭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一顆狂跳的心平靜下來,面對上級領導她自信她在垚山村的工作沒有任何問題,可是面對父親,面對從小不容置疑的權威,她依舊惶恐地期待着他的評價。

“各位領導,歡迎到垚山村視察工作。”車停穩後杜若迎上前去,并不熟練地牽出一個笑容。

杜澤毅拽了拽外套仰頭看了看掩映山林中的村落眸光微微黯淡,随即收回目光主動伸出手,“杜若書記,你好啊。”

杜若握住他的手,疏離得如同一個他的普通下級,“杜書記,您好,我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我們村村支書範栗。這是村委會副主任孟天鶴,還有一個副主任在醫院照顧村裏老人。”

“各位辛苦。”杜澤毅分別與兩人握手,“你們的八一路我們來時看了,很不錯,很有意義。”

杜若牽了牽嘴角,領着衆人往村裏走去,就在幾個月前,她也曾設想過父親,哥哥,還有她,一定會在這座哥哥口中平靜而美麗的山村聚會,可是時移事異,現在父親真的走進這座山村,卻是一切都不同了。

村道打掃得一塵不染,幾戶貧困戶家裏雖然并不富足但好在也算整潔,賀清波趁沒人注意偷偷給杜若豎了豎大拇指,杜澤毅卻皺眉道:“杜若書記,這不是為了應付檢查才做的吧?我看有幾戶老人腿腳都不方便,衛生是你們村委會打掃的?”

杜若微微眯了眯眼睛,她一直很想問他非要這樣和她交流嗎,稍稍上前一步道:“村裏有特殊情況的家庭我們村委會的确會定期去幫助打掃衛生,村民互相也會幫忙,絕對不是為了應付檢查搞面子工程。”

杜澤毅看了她一眼緩緩點點頭,“很好,做工作要腳踏實地,不要大搞特搞□□,記住,只有咱們的村民實實在在地受了惠,你這個第一書記才是稱職的。”

“我明白。”杜若應了一聲道。

高湛盧站在村民中的确非常顯眼,杜若擡眼看見他抿着嘴微微笑了笑,不是那種疏離而禮貌的笑,是小孩子看見糖果安心滿足的笑。

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杜澤毅和賀清波身上,唯獨秀秀也看見了杜若擡頭這一抹笑,她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道:“高隊長,你要是喜歡我們杜若書記可得把握住機會啊,我們杜若書記這麽好的姑娘可不好找啊。”

确實不好找,高湛盧低頭嘴角彎了彎,秀秀只當這是年輕人不好意思,抿着嘴偷偷樂着跟一旁有財媳婦說悄悄話去了。

山頂原本不在範栗設計的檢查範圍中,可杜若卻領着衆人一路走上去,早不知何年何日落在這裏的大石頭上字字清晰刻着為扶貧事業犧牲的第一書記杜禹的生年卒日。

生死皆有痕跡存世。

杜澤毅看看杜若又看着石頭上的字,一句一句認認真真看去,字裏行間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也不曾知道的孩子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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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只安靜地站在一邊,默默看着杜澤毅上前去輕撫石頭上溝壑崎岖,此前都是下級,此刻只是女兒。

杜澤毅垂手在石頭前端正站定,緩緩彎下腰面向記錄第一個向他遞交申請擔任第一書記的年輕人走過的路的石碑鞠躬,此前都是領導,此刻只是父親。

晚上在村裏安排了特色鄉村美食,也喝了一點村裏酒坊釀的燒酒,杜若和範栗安頓好檢查組成員回到村委會後又穿上外套往山上走去,夜風吹醒了她淺淺醉意,清醒到足以一眼認出石頭前站着的人。

“爸。”杜若叫了一聲。

杜澤毅回頭看了她一眼,杜若走到石頭邊坐下,如常般蜷在石頭邊看着他笑了笑,淚眼朦胧:“我一直想問,哥哥做的讓你滿意嗎?這幾個月,我做的又讓你滿意嗎?”

夜幕下杜澤毅雙眼通紅低頭不知道怎麽回答她的話,他當然滿意,可是代價太過于沉重,沉重得一直壓在他心上使得他喘不過氣來。

“看看吧,你要是這次不來看,以後可能就看不見了。”杜若頭靠在石頭上聲音微微哽咽,做出這個決定于她而言并不輕松,這意味着從此之後在這漫山遍野裏她再也找不到哥哥的痕跡了,“過兩天這裏就要修建基站了,這石頭太大了,搬不走,只能炸掉。”

杜澤毅走到她身邊,拍了拍石頭低頭默然不語,到他這個年齡和位置上,有太多的話早已經不習慣宣之于口了,哪怕面對至親至愛。

“沒關系,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會記住你哥哥的。”杜澤毅聲音顫得厲害。

杜若怔怔擡起頭,“那你呢?”

她會記得哥哥,也不會忘記哥哥出事的那天他來得有多遲,理由僅僅是一句輕飄飄的他在開會。

杜澤毅蹲下身摸摸她被風吹亂的頭發,隔着這麽近,他終于能看清她眼下烏青和眼中血絲,垚山村能到如今的地步,她有多努力他都知道。

“若若。”杜澤毅扶住她的肩輕輕捏了捏,“你還是在怪爸爸,你奶奶也在怪我,沒關系。只是若若,你哥哥的選擇是正确而有意義的,他的……”

杜若掙開他的手站起身來往山下跑去,的确,她在怪他,怪他為什麽要同意哥哥的申請,怪他為什麽在哥哥犧牲後那麽冷靜,怪他為什麽在她和哥哥最需要他的童年忙于工作又在這個時候扮作慈父的樣子。

“杜若書記?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秀秀披着衣服打開門皺眉問道。

杜若低頭藏去泛紅的眼眶舉了舉手上拎着的醫藥箱輕聲道:“我來給高隊換藥,不好意思啊打擾你休息了嫂子。”

“沒事兒,快進來,外面冷。”

高湛盧打開門看見杜若提着醫藥箱凍得鼻尖通紅的樣子皺了皺眉,拉着人進屋把挂在一旁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握住她冰涼的手輕聲詢問出什麽事了。

杜若一言不發只是拉過他的手臂挽起袖子給他換藥,似乎是怕弄疼了他,每塗一點藥她還會輕輕吹一口氣,高湛盧皺着眉緊緊盯着她,她應該是喝了一些酒,沉重的呼吸中帶着酒氣,就在兩人呼吸之間來回渲染。

這是什麽習慣,心情一不好就給他換藥?

杜若捏着鑷子的手背上青筋微微綻出,高湛盧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整個人的顫抖,直到這只手在他手心裏有了溫度他才稍稍松開手順着她的臂緩緩撫上她的肩,“好了,我在。”

杜若固定好繃帶雙手無力地垂下沉沉嘆了口氣,“高湛盧,那塊石頭炸掉了,這座大山以後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不會。”高湛盧帶着薄繭的手指輕輕在她眼下溫潤處拭過,“杜若,山北是你,山南有我。”

醉意和着山風吹過後的頭疼裹挾拉扯着杜若昏沉沉低下頭,額磕在他肩膀處微微皺起眉,高湛盧把她被風糾纏住的頭發仔細理開,摸摸她連發絲都透着涼意的頭下巴輕抵住她的發頂輕聲道:“你再也不會是一個人。”

“八點,叫醒我。”杜若喃喃道。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我們的杜若書記也有一個可以毫不掩飾自己情緒的肩膀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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