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陸知意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睡了一天後立馬又生龍活虎,不過秦蟬還是看着人喝了兩天藥。陸知意慘兮兮求了好半天,不僅沒能換來藥量減少,還被威脅要寫信跟洛擎遠告狀。
被準确的拿捏住軟肋,陸知意只能可憐巴巴喝藥,而後也寫信同遠在邊關的洛擎遠告狀。兩封信一前一後抵達慶州,洛擎遠被迫看了兩遍相似的牢騷,一時間也不知道該用何種心情面對。
陸知意慣例喝完藥離開後,葉子問:“師父,世子是不是知道我們是公子喊回來看着他的人?”
“你這不是廢話嗎,咱倆就差在腦門上刻幾個字了。”秦蟬眉頭微皺,放下手中的東西,最近收來的藥材品相愈發不好,經常要挑揀半天才能找到滿意的。
“師父,要送去邊關的藥品已經備好。”葉子道,“剛才世子說,朝廷也準備了不少東西。”
秦蟬顯然想到了什麽,面色一冷,嗤笑:“相信那群廢物,還不如相信你能在三十歲前娶妻。”
葉子:……
“公子準備的已經足夠多,更何況還有世子,他在戶部,哪裏會允許別人有可能為難公子。”葉子道。
“我倒是沒想到擎遠經商的頭腦挺不錯,看樣子是随了霍家人。”秦蟬拍幹淨衣服上的灰塵,又變回了世外高人的清冷模樣,他道,“別什麽都想着讓世子去做,若是讓你家公子知道我們為難小知意,師父只能帶着你一起被掃地出門了。”
葉子眼角抽了抽:“公子才不會,您也是他師父。”
“你不懂枕頭風的威力。”秦蟬道。
葉子冷笑:“師父,這話說的好像你很懂一樣。”
“現在就給我滾去藥房整理東西。”秦蟬惡狠狠道。
如墨和如雲對視一眼,捂着嘴偷笑,也不知道這對師徒為何要互相傷害。笑鬧聲給宅院帶來久違的溫馨感,回來取東西的陸知意并不清楚發生何事,也靠在廊前的柱子上看秦蟬罵徒弟,同時愈發思念遠方的人。
拖延了許久,戶部終于定下軍饷的數目,之後又拖了幾日才将所有東西整理好。戶部尚書現在都躲着陸知意走,他以前一定是瞎了眼才會覺得這人是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分明就是個披着羊皮的狼,而且還喜怒無常,随時随地都能暴起咬你一口。
有個官員貪墨了小部分軍饷,自以為藏得很深,結果第二日就被陸知意帶人抓起來,直接丢去暗衛司的刑房,放出來時幾乎成了血人。很快,許多人都知道了,自先皇後過世後逐漸銷聲匿跡的暗衛司再次出現。在強大到無法反抗的威脅面前,他們滿心的陰謀算計都沒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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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還有人給晏帝上折子,添油加醋想要挑起晏帝對陸知意的忌憚,但是陸知意早就去晏帝面前說得明明白白,他做這些的原因只有一個,他家洛擎遠在邊關建功立業,任何人都不能去拖他的後腿。
京城裏有個新話本消無聲息傳播開,榮王世子與洛家大公子不得不說的幾件事。一看就是有人故意為之,不然誰敢光明正大談論這些。酒樓茶館裏的說書先生們開始說起了邊關的雲侯爺,偶爾也會提兩句洛小将軍。
陸知意飲下最後一口茶,臺上說書人剛好說完,他技藝高超,聽者仿佛真能從他的描述中看見洛小将軍在戰場上的英姿,臺下一片叫好聲。
招福道:“世子,會不會太高調了?”
“這樣才好。”有時高調一點才能保護好人。
“我是說您和洛公子的事情,流言越傳越離譜,等他回京……”招福越說聲音越小,他自然是覺得世子千般萬般好,但再好也是男子。更何況,洛公子似乎一直只把世子當成弟弟看待。
陸知意飛快地眨了幾下眼睛,嘴硬道:“反正擎遠哥早就知道我的心思,就是裝傻。再說,我從小到大闖的禍太多了,不差這一件。”
次日休沐,陸知意時隔許久出現在世家公子們的宴會上,自然有好事之人提起這件事。
“沒錯,我的确心悅洛擎遠。”陸知意一句一頓,話說的慷慨激昂,不像是表白,倒像是宣戰。
因為榮王的離經叛道,所以有不少人暗地裏也曾揣測陸知意與洛擎遠過于親密的關系,這下流言徹底藏不住了。甚至,洛鵬程去早朝時,還有人調侃說他即将有個皇家兒媳婦,氣得他回家就喊了大夫,告病好幾日。
最後,流言被陸恪行暗中壓下去,他生氣地去榮王府揍弟弟,結果那家夥比兔子跑得都快,嗖一下就沒影了。
為了躲長輩,也因為怕糧草運輸途中出事,陸知意請命去押送,臨走前又在戶部耍了個威風,揚言誰要是敢打壞主意,他就讓那人全家死無葬身之地。風吹起他的衣角,獨屬于暗衛司的黑色刺繡在光線下依然讓人心生畏懼。
戶部衆人像是送神一樣恭恭敬敬把人送走,這下,可算是有點能喘息的功夫了。
這天一大早,陸知意蹑手蹑腳從偏門探出頭,随後就發現榮王提個暗灰色的小包袱站在院牆邊,像是心有所感般擡起了頭,看見人後笑道:“每回都選同一個時間離家出走,真是讓人裝傻都不行。”
陸知意讨饒道:“我最溫柔慈愛的父王,難道你要攔我?”
“攔你做什麽,省得待在京城裏成日闖禍,你爹在外面游玩都不放心。”榮王道,“不過父王理解你,當初你爹要去江南的貢院,我都要把人鎖在家裏。”
“哦,然後直到現在,只要爹想起這件事還會把你關在卧房外。”陸知意道。
榮王将包袱丢給陸知意,聽見自己的黑歷史也沒像過去那樣揍人,甚至擡手摸了摸他的頭,是他們之間鮮少有的溫情:“這些年,我去過很多地方,唯獨避開了邊關,你替我去看看也不錯。”
陸知意意識到一些事情,他握住榮王的手腕:“父王,你想做什麽?”
“一點小事而已,只不過會給人添堵罷了。”
陸知意隐約知道晏帝對榮王府有忌憚,但他直到去年才開始被師父允許接觸暗衛司的一些事情,知道的東西不算多。他父王這些年兢兢業業做個混吃等死的閑散王爺,陸知意不知道都這樣了,還能有什麽威脅。他心裏對晏帝有極深的惡感,自然只會偏向榮王。
“放心,有你爹在,我不敢不惜命。”榮王皺了下眉,“他都說了,若是我出什麽事,他直接帶着你遠走高飛,然後再招十個八個妻妾在一旁伺候。也就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能勉強想起來我。”
陸知意自動拼出真相,他爹說的肯定是找個偏遠的地方隐居,再買些丫鬟侍女。
“哦,我會原封不動告訴爹爹。”見榮王變臉,陸知意立刻轉了話題,“父王,你為何……”
“還要多虧洛家那小子叫醒我。”榮王摸了摸懷中的令牌,想到這些時日拔出的釘子們,他輕聲道,“比起将希望放在完全不值得信任的人身上,還是将底牌握在自己手中更加合理。”
陸知意撇撇嘴:“你又在說我不聽懂的話了。”
榮王似笑非笑,敲了陸知意額頭一下:“是真的不懂還是在裝傻,你心裏清楚。”
見陸知意想要說話,榮王已經打斷他:“不用急着交待,你瞞我們的事情也不差這一件半件,等到事情結束,我們等你慢慢坦白。”
聽到榮王口中的我們,陸知意的眼前迅速閃過幾個人影,莫名哆嗦了一下。
在榮王的協助下,陸知意成功“離家出走”,只是回家後大概率要接受幾天幾夜的說教。他去慶州的一路都還算太平,只遇見了兩三股不成氣候的山匪,随便派出一小隊人就能圍剿。
多日的車馬勞頓後,陸知意終于抵達慶州,卻沒在城中見到洛擎遠。他壓下情緒将一切處理好後,立刻跨上快馬去了城外。前幾日,雲崇他們又将敵人往前追了幾十裏,于是駐紮的營地也搬到慶州城外。
洛擎遠的營帳離雲崇最近,很容易找到。陸知意躲在營帳後面,真到了這一刻,他突然不敢靠近了。
又解決完一小批敵人,洛擎遠回到營地,陳副将一臉喜意迎上來:“洛小将軍,你說的沒錯,朝廷這回真的沒克扣我們的糧草。不僅如此,還……”
洛擎遠翻身下馬,若不是旁邊早有人推着輪椅在那裏等着,陸知意幾乎要以為洛擎遠已經恢複健康。
其他人都在小聲議論,只有躲在人群之外的陸知意看見洛擎遠額角的幾顆汗珠,以及坐上輪椅後皺起又迅速松開的眉頭。
洛擎遠一身血腥味,不願意繼續聽陳副将日常沒有停歇的啰嗦,直接打斷他的話:“我先去換身衣物,之後還要和将軍彙報軍情。”
等洛擎遠走遠後,陳副官才說完剛才那句話:“派來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公子。”
原諒他是個粗人,只能想到這一個形容詞。
簡單的清洗之後,洛擎遠去找雲崇,雲崇在看見他後露出些驚訝:“你怎麽來了?”
“什麽?”
雲崇眼裏閃過一絲精光:“今日朝廷送糧草過來,我們先過去看看。”
洛擎遠不明所以,還是跟在他身後過去了。近日打了不少勝仗,這下也不用擔心糧草不夠,将士們異常興奮,直接宰了前些日子從敵人那裏搶來的羊。
天近傍晚,一陣風吹過,邊關鮮有這樣微風拂面的時候,忽然,一道熟悉、略顯甜膩的香味被風吹到面前。洛擎遠終于想明白哪裏不對勁,心道,陸知意那小混蛋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了徹底,他過去究竟是如何在暗衛司生存。
洛擎遠冷着臉,沒去管那些亢奮的戰士,轉身去往營帳處。等進去之後,洛擎遠頭都沒回,輕聲道:“躲了這麽久,還不出來嗎?”
片刻後,陸知意磨磨蹭蹭挪進去,洛擎遠拿起桌上的一枚獸牙丢出去,原先卷起的厚重布簾垂落,将營帳內的情形遮擋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