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晏帝的病依然沒好轉,朝堂之上劍拔弩張,陸恪行與榮王府,二皇子與裴家,還有忽然闖入衆人視線的三皇子與五皇子,三方陣營各不相讓。晏帝不上朝的時候,基本上早朝就是幾家互相針對。

前兩日,洛擎遠當街捉拿了裴家分支的一個欺辱民女的纨绔,廢了他的手腳。果不其然,這日的早朝,屬于二皇子陣營的禦史言語裏都是對洛擎遠行事作風的不滿。

原本洛擎遠只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誰知道那老家夥忽然提起了陸知意,指桑罵槐說他二人相戀有傷風化。

洛擎遠冷聲道:“禦史大人,抓個惡人也這麽多意見,不然統領這個位置給你做?”

“你……”禦史氣惱道,“行事乖張,不遵禮法,難怪會氣得父親中風。”

“我怎麽不知道父親是被我氣到中風?”洛擎遠笑道。

“聽說禦史大人家的獨子常年宿在花樓,禦史三天兩頭被氣到找大夫。”陸知意道,“想必很有經驗,才會輕信虛假傳言。”

早朝結束後,陸恪行與陸知意他們倆同行:“你們倆好歹收斂一些。”

“就不。”陸知意笑呵呵道,“他們真把注意力放在這點私事上才好。”

“胡鬧。”陸恪行敲了陸知意後腦勺幾下,“你可知外界的流言被傳成了何種模樣,還敢在這裏沾沾自喜?”

“恩愛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陸知意道,“父王他們從前不也被傳了許多流言,如今哪裏還有人記得。”

他們三人并肩回了東宮。

暗衛司內部已經完全分裂,一部分屬于晏帝,另外一部分屬于陸知意,如今的東宮被保護的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陸知意最厭煩上朝,他起了大早,這會兒倦意上湧,尋了個椅子坐下:“老頭子今天又沒上朝,難道真的快不行了?”

“短時間不會。”陸恪行道,“他還沒等到我們自相殘殺結束,怎麽舍得死,我估計他應該很快要拿裴家開刀。”

“你們查到那個人了嗎?我們被藏起來的那個弟弟。”陸知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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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帝這些時日身體愈發不好,他想要在臨死前為那個孩子将路鋪好,自然露出了點馬腳。

“嗯。”想到那個孩子,陸恪行笑道,“事情發展到現在的狀況,還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如果五哥知道,他也是皇帝養蠱的棋子,他會怎麽做?”陸知意笑道。

陸恂一直認為自己是晏帝最終的選擇,心甘情願在道觀清修。誰知道陛下真正放在心上的孩子的确只有一人,藏了許多年,卻不是他陸恂。

“過些時日,我會透露給他。”陸恪行道。

在洛擎遠看來,晏帝秘密養起來的那個孩子根本無法擔當大任,懦弱無能又被外戚洗腦,做個富貴閑人還行,偏偏晏帝鐵了心要把皇位留給他。洛擎遠猜測,或許晏帝心裏也根本不在意祖宗基業。

前世,陸恂清除了陸知意在內的全部障礙,最後也被賜了一盞毒酒,那個孩子安上宗室子弟的身份被晏帝送上皇位,短短幾年就将大晏數百年基業全部葬送。

“人在吳家。”陸恪行道。

京城中世家雲集,像是吳家這樣的小角色,平常根本沒有人會放在心上,可就是這個家族最終造成大晏山河破碎。

“具體的事情讓林姑姑告訴你吧。”陸恪行道,他身後的婦人走上前行禮,她原是秦楓荷宮中的侍女,當年因為身在宮外加上平日裏并不起眼,幾乎沒人見過,才僥幸逃過一死。

二十多年前,晏帝還是位不受寵的皇子,他外家與吳家是世交,他也與吳家長女自小相識,私底下多有來往,京城幾乎無人知道這段往事。

再後來,其他皇子死的死,貶的貶,不受寵的皇子成為奪嫡的勝者,變成了太子。

他不得已要娶來自秦家的太子妃,但他早有打算,等到事成之後,就将吳家長女接進宮,反正太子妃只是個擺設,又生不出孩子,最後的皇位還不是留給他在意的孩子。

然而他的這些想法早就被察覺。

那是他第一次接觸暗衛司,所有想要藏起來的事情全都被放在明面上,被高位上端坐的皇帝看的真切,也包括秦家。

那夜,吳家長女被灌下滑胎藥,血跡蜿蜒,混着雨水流出宮牆。

“吳家對外說長女病逝,實則是被送去祖宅養病,後來又尋機會将人獻給了皇帝。”林姑姑繼續說,“她有孕後被皇帝藏在行宮,生下孩子沒多久就病逝了,孩子交由吳家撫養。”

“母後去世,和這件事有關嗎?”

陸恪行失神片刻,眼眸中的悲傷難以掩飾:“暗衛司的人意外發現了這件事,皇上蟄伏多年,秦家那兩年被打壓的很嚴重,暗衛司也被迫交出去大半。”

而且,他們本來也沒打算耗費代價護住秦楓荷,沒了她,還有陸恪行、陸知意。

陸知意握緊拳頭,明明是三伏天,他卻遍體生寒。

吳家長女無辜,那秦楓荷就不無辜嗎,她被迫接受家族命運,被算計生下兩個孩子,成為權勢的傀儡,最後連死都無法善終。

“意兒。”洛擎遠将人攬進懷裏,陸知意緊緊抱住洛擎遠,想要從他身上汲取些暖意。

“他們都會付出代價。”陸知意閉上眼,深藏在腦海裏的畫面再度浮現。那天早上,母後還去禦花園摘了花要為他蒸米糕。母後那時還偷偷告訴他,以後要帶他和哥哥歸隐田園,再不管京城裏這些破事,還有所謂暗衛司也到了消失的時候。

後來,他被師父帶着去了母後準備的地方,一處輕易無法找到的山谷,真正的世外桃源,那樣好的地方,可惜最終沒等來它的主人。

那天傍晚,他從洛家回宮,還帶了榮王妃送的糕點,很可愛的小兔子圖案,母後答應他過些時日可以養。他小跑着要去找母後,皇後寝殿已經被禁軍團團圍住,宮人們求饒的聲音不絕于耳。他倉皇失措,又想去求祖母,卻被人從後面打暈,他昏倒前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面,是從宮門處不斷流出的鮮血。

那些人做下的錯事,最終由他們母子三人承受,陸知意已經很久沒動過殺人的念頭了,這會兒氣血上湧,喉頭一陣腥甜。

“意兒。”陸恪行神色擔憂,上前一步。

“我沒事,就是腦子有點亂。”陸知意推開洛擎遠後站直,“哥,我和擎遠哥要回家了。”

洛擎遠對陸恪行使了個眼色,低聲道:“我會看好他。”

他們離開後,陸恪行頭一回在東宮發了脾氣,博古架上的瓷器碎了一地。

到了夜間,陸知意開始發熱,冷汗浸濕了薄被。好不容易喂下藥,他又開始說胡話,一會兒喊母後、哥哥,一會兒又在叫洛哥哥別走。

陸知意醒來時,洛擎遠靠坐在床邊,他熬了一夜,加上心裏憂慮,眼睛裏全是血絲。

“洛……擎遠哥?”陸知意坐起來,因為起得太猛眼睛有些花,好一會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洛擎遠勉強笑了一下:“小傻子,病好以後連我都不認識了?”

熟悉的聲音喚回陸知意的思緒,他側過身往洛擎遠懷裏鑽,悶聲道:“睡太久,都糊塗了,還做了好久噩夢。”

吃了點東西,洛擎遠又讓他喝了一遍藥,然後喂了一塊糖,舌尖傳來甜意,逐漸壓下了藥汁的苦澀。

陸知意生病時很粘人,也正好趕上休沐,洛擎遠給他念了一上午話本,嗓子都有些啞。

在榻上用過午膳,招福小跑進來說太子殿下到了。洛擎遠正低着頭整理床頭散落的話本,沒看見陸知意眼裏一閃而過的晶瑩。

陸恪行臉上難掩疲憊,顯然是剛處理完公務就來了榮王府。

“哥。”陸知意小聲喊了一句。

“好點沒有?”陸恪行眉頭緊皺,“三天兩頭生病,比小時候還難纏。”

他話是這樣說,手上的動作很溫柔,和小時候一樣,摸了摸陸知意的頭:“還是怪我,不應該一次把所有事情告訴你。”

“早晚都要知道,再說,我往年夏天也總是貪涼染上風寒。”陸知意抓着陸恪行的手腕晃了晃,“太子殿下,別為我這點小事操心了。”

“陸恂又往宮裏送了丹藥,這次我沒讓人換。”陸恪行忽然道。

陸知意點點頭,過了會才問:“他還能撐多久。”

“我讓秦大夫看過了,那些丹藥能讓人短時間精神充沛,但身體會很快衰敗,大約也就兩三個月了。”

“也好。”陸知意道,“我答應了擎遠哥過兩月要陪他去東海,秦羽舅舅可能還活着。”

“千寧先前告訴我了。”陸恪行輕聲道,“宮裏的事情有我和擎遠,你安心在家裏養病,想要報仇總該先把自己身體養好。”

“我知道分寸。”

陸恪行嘆了口氣,他弟弟心思重,更容易鑽牛角尖。他雖然不悅,但也慶幸,如今還有洛擎遠在。

洛擎遠推開門發現陸知意正盯着手掌出神,他走過去:“知意,還難受嗎?”

陸知意擡頭看了洛擎遠一眼,很快又垂下去,他搖搖頭,看起來還是很蔫,沒什麽精神:“很困。”

洛擎遠低低笑了兩聲,貼在陸知意耳邊,震得他心口發麻:“困就睡覺,宮裏的事情有我們在,不用你操心。”

“嗯,哥也這樣說。”陸知意笑了笑,“你們是不是都把我當成小孩子呀,還是我太沒用了。”

洛擎遠捏了捏陸知意的臉頰:“誰說的,我們家知意可是十二歲就接手暗衛司的人,哪裏沒用了。”

“你不是最讨厭那裏嗎?”

洛擎遠道:“暗衛司又沒錯,真正有錯的是把它當成工具的那些人。”

陸知意小聲說着他的打算,等到哥哥即位之後逐步解散暗衛司,分散在大晏各地的情報網倒是能留下來利用,說着說着,他又嘆了口氣:“太累了,想睡覺,其他事情還是交給未來的皇帝陛下煩惱吧。”

洛擎遠躺在陸知意身邊,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嗓音低沉:“我在這裏陪着你,哪都不去。”

陸知意睡得極不安穩,不多時又被噩夢驚醒一回,他盯着床頂愣了會,又小心翼翼縮進洛擎遠懷裏。已經睡着的洛擎遠下意識把人摟緊,在他臉頰上落下幾個吻:“意兒別怕,我在。”

陸知意嘴角翹起,聽着耳邊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安心睡去。

作者有話說:

拖延症患者就算寫完了不到最後一刻都改不完。

對啦,隔壁新文也開始更新,小甜餅,感興趣可以看一眼,不看也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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