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暗衛勾引主子
雪天一色,他站在枯竹松石下,眺望遠處皚皚山河,眼底藏着誰也看不透的空茫,如同與世隔絕。
靖王步子停了下來,仰頭怔怔注視他。
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段钺距離他是如此的遙遠。
“四殿下。”段钺很快發現了人,收回那些無聊情緒,低頭俯視他,唇角帶着幾分譏诮的笑意:“怎麽沒和你的人一起?爬不動了?”
靖王避而不答:“你在等我嗎。”
段钺又是一聲輕笑:“你覺得可能麽。”
一聲尖哨。
靖王循聲望去,見是一頭純白的雪鷹,正從天空疾速俯沖而下。
那是暗衛營的傳信鷹隼。
段钺伸出手臂,雪鷹乖順地落在他臂上,将口中含着的信筒放在他手心。
段钺摸摸他頭頂:“辛苦你了,阿寶,回去給你帶好吃的。”
阿寶高興地清嘯一聲,撲棱着翅膀蹭蹭他臉頰,便飛進天空。
段钺拆開信筒。
是宮裏情報司傳來的消息,莊貴妃帶人到錦衣衛,強行将吳徵從诏獄裏提出,帶回了宮中,不知在密謀何事。
如果他猜的不錯,想必是為今天晚上的宮宴做準備。
段钺轉眼,看了看站在岩下發呆的段初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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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曉得狗王爺知不知道這件事。
“殿下,我要回去了,你自己慢慢走吧。”
靖王擡頭時,暗衛已經消失在樹下。
雪地荒蕪,只剩下腳印。
像他的心一樣,空落落的。
他站了會,艱難地爬上山岩,搖搖晃晃上山。
段钺并未用輕功,走得不算快,靖王還能遠遠地看到他背影。
小暗衛似乎有意無意在等他。
靖王忍着痛,走得快了些,想追上他,卻沒注意腳下積水結冰,陡然滑倒在臺階上,滾了數圈才停下。
他輕吸口氣,扶着腿,站不起來。
再擡頭時 ,段钺身影已經消失了。
他走了。
靖王垂下眼眸,說不清心底盤旋的情緒落寞還是什麽。
“段初初,你到底還走不走了。”
突然頭頂傳來一聲清越的少年音。
靖王微怔,擡起頭。
他看見玄衣的少年暗衛正蹲在樹梢看他,嘴裏嚼了根剛發的嫩芽,眉眼擒着不耐。
他回來了。
那一刻,靖王死寂已久的心,突然雀躍地活了起來,桃花眸如同天邊撥開烏雲的日光,大綻耀華。
段钺被刺得眯了下眼,下意識遮擋目光。
狗王爺實在過分地漂亮了。
上天為什麽要賜予一個人渣如此美麗的容貌,太不公平了。
他敲敲樹枝,催促:“快點爬,我還等着回去複命呢。”
靖王颔首,搖晃地站起身,卻因大腿處傷痛劇烈,受不了地悶哼一聲,往前栽去。
段钺嘴角一抽,吐出草芽,轉瞬躍下,彎腰半蹲在他身前。
靖王便穩穩地趴在了他背上。
“十六……”他喘口氣,疲憊地閉上眼:“謝謝。”
“廢物。”段钺罵他,把他背起來。
靖王很瘦,身體輕飄飄的,沒什麽重量。
段钺力氣大,背着人也很輕松,腳下輕點幾步,須臾便到了山門。
中承帝等人已經抵達靜安國寺,率先進去了。
他是當真一點也不關心自己這個四兒子,寺門前只留了個王霖在守着。
“喲,十六大人,您可終于來了,陛下擔心得差點就要親自下山去找您了。”
段钺道:“勞煩公公在此等候,是奴才的不是,叫陛下費心了。”
“嗨,這話說的,您沒事就好。”王霖拍拍他胳膊,又看一眼他肩上昏昏欲睡的靖王。
這回他态度冷淡了許多,只道:“四殿下也回來了啊。陛下托雜家告誡您一句話,您也老大不小的人了,下次遇險自己當心些,別總是連累十六大人陪您一起遭罪。”
段钺回頭看了眼靖王。
少年垂着眸,神色平靜:“是,兒臣遵旨。”
王霖随意點點頭,看向段钺時,又露出笑意:“十六大人,別杵門口站着了,多冷啊,快請進,陛下在佛堂等候您多時了。”
段钺跟着他進去。
靜安寺雖為國寺,建造卻樸素無華,牆磚上陳年累積的舊青苔,昭示着這座寺廟的悠久歷史。
因着在山上的緣故,香客并不多。
院子冷冷清清,夾道都是守衛的禁軍,只有零星幾位僧人在掃雪。
“幾位施主好。”
一個年幼的光頭小和尚迎上來,臉頰粉嘟嘟,還帶着嬰兒肥:“方丈差小僧來請幾位施主進去。”
王霖道:“這位是禪嬰法師。”
段钺挑眉:“法師?”
就這小屁孩?這還有沒傻乎乎的九皇子大吧。
王霖一邊走一邊和他解釋:“大人有所不知,禪嬰法師天生慧心,據傳乃佛祖轉世的靈童,自出生起便入了寺廟,佛法造詣極高。”
段钺盯着前頭連走路都搖搖晃晃的小孩子,滿眼懷疑。
他和靖王小聲哔哔:“你信嗎?我怎麽覺得這麽不靠譜呢。”
靖王睜開眼,看他一眼,虛弱道:“我不信鬼神,只信自己。”
段钺抽抽嘴角:“你還挺會裝逼。”
“裝逼,何意?”
“嗯,就是你很漂亮的意思。”
小黃書噗嗤笑出聲:“爸爸,你這麽騙他,萬一他以後知道了怎麽辦?”
“不會的,放心,他又看不見書。”
段钺最近把那本書翻來覆去讀了許多遍,從裏面學會了不少新詞,叫他對靖王妃所在的“現代世界”也産生了憧憬。
他很難想象,人人平等的世界,究竟是什麽樣。
正神游天際時,前頭禪嬰小和尚停下腳步,回頭奶聲奶氣道:“施主,到了,陛下和方丈都在內等候,請十六施主和四殿下進去,其餘人在此留步。”
段钺點頭:“多謝。”
他把段初初放下來:“能走嗎。”
靖王點頭,不過才走一步,就踉跄了下。
“算了,我扶你進去吧。”段钺伸手過去,攬住他的腰,半帶進懷。
靖王怔了怔,轉頭看他。
段钺朝他勾唇:“是不是覺得我對你很好?”
靖王眼神閃躲了下。
每次小暗衛笑的時候,他都覺得這人整個兒都在發光,美好得令人無法靠近。
他側過臉,點了點頭:“……很、好。”
段钺笑容越發深了幾分,湊近他耳邊,暧昧低語:“那你,動心了嗎?”
靖王倏然擡頭。
段钺已然退開一步,笑眯眯地:“走吧,四殿下。”
靖王撫上心口。
久違地感受到心髒劇烈在跳動。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段钺替他擋刀,魂飛魄散之時。
他很想問問小暗衛,那句話到底什麽意思。
然而小暗衛側臉冷峻,刀劍不進。
讓他産生一種極強烈的預感,若這時候問出口,得到的,只會是不屑和嘲諷。
他竭力将那些翻滾不休的情緒壓進心底,恢複冷靜,随着段钺走進佛堂。
入目便是莊重森嚴的金身大佛,十八羅漢金人林立兩側守衛。
堂前蒲團上跪着禮佛的太後和中承帝,其餘皇子跪坐在旁側,年邁的方丈手執佛串,默念佛號。
本該禪意十足的一幕場景,不知為何,莫名詭異緊張。
段飛遠遠地就遞過來一個眼神,叫他小心。
段钺神色嚴肅起來,松了靖王的手,上前跪地請安。
中承帝睜開眼:“老四平安帶回來了。”
段钺遲疑,擔心他多想,掩飾了下:“六殿下吩咐奴才去尋刺客線索,半途遇見受傷的四殿下,才順道護衛殿下回程。”
“老四受傷了?”
段钺看一眼身旁的人。
靖王上前跪着:“回父皇,只是刀劍擦傷,并不妨礙。”
“是麽。”中承帝意味不明,“各處人馬損失慘重,你倒是運氣好。”
段钺總覺得他話裏有話。
但老皇帝卻沒多說,問了幾句,便叫衆人一齊退下了。
到禪房休息時,六殿下才道:“方才禪嬰法師,哦,就是引你進來的那位小和尚。”
段钺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他替陛下解了簽,說是……”六殿下說到此處,猶豫地看了眼靖王。
靖王面色平靜:“但說無妨。”
段钺道:“天降大禍,唯皇四子可解。”
六殿下有些驚訝:“你知曉?”
段钺歪歪腦袋,看了眼靖王:“解法就是殺了皇四子這個災星,才可還天子江山一個安寧,對麽。”
六殿下颔首,眼含擔憂:“禪嬰法師說,禍星危害紫微,近則生變,這次的襲擊,被父皇算到四哥頭上了。”
段钺喃喃:“原來錦衣衛和東廠秘而不宣,打的是這個主意……”
六皇子看他:“怎麽,你發現了什麽?”
段钺搖搖頭,沒有将二皇子設伏的告知他。
段雲睿是個厲害的角色,此事多一個人知曉,便多一分危險。
“殿下,您以後,最好離四殿下遠些。”
“十六?”這可是當着靖王的面。
六殿下正想說什麽,段钺打斷他:“殿下,您要多為自己和九殿下考慮考慮,您和九殿下既然不參與奪嫡,牽扯進來便只有害處,無論日後是誰登基,都不會容忍您二人逍遙的。”
靖王沉默。
六殿下看看他,辯駁:“四哥不會……”
“您怎知他不會?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您難道不清楚?”
眼見兩人就要争論起來。
靖王打斷:“阿裴,別說了,你就聽段十六的。”
段钺頓了頓,覺得自己似乎有點逾距了。
他不再多言,拱手請罪,便告辭出門。
六殿下望一眼他背影,嘆氣:“四哥,你該和十六解釋清楚的。”
“沒什麽可解釋,他說的不錯。”
靖王也起身,走進院子裏。
雪地裏站着暗衛挺拔的身影,脊背挺直如劍,卻帶着無邊孤寂。
段钺身邊有很多人。
但沒有一個人真正了解過他。
從始至終,他只有自己。
靖王駐足看了片刻,正要離開,侍衛來報,說三皇子來了。
他還未說話,便聽月門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喝,段雲琛抓了只純白的雪鷹,興沖沖撞進來,摟住段钺:
“段十六!你快看,本殿下抓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