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喬嘉上了公交車,一大早的公交車裏就開了空調，他剛進車廂就被冷空氣沖擊得打了個噴嚏，吸吸鼻子，有些難受。

他往最後面走,然後在空座上坐了下來。其實前面空了很多位子,可是喬嘉習慣坐後面。

畢竟是後世穿書過來的，該懂得都懂：老弱病殘孕座能不坐就不坐,容易起糾紛,而最前面的座又容易被要求讓座。

所以年輕人要麽站着,要麽往最後面坐，這樣“被要求”的時候,就不會輪到自己,在源頭上掐死了上熱搜的可能性。

喬嘉已經在想要籌備哪些東西去野炊，心裏在列表。宋燃招待的人是什麽口味,晚上回去具體問問，到時候再商讨商讨。

喬嘉想着想着,又打了兩個噴嚏，空調風吹得他臉皮冷,他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臉。心想：難道是昨晚吹風吹感冒了？要不要去買包板藍根……

公交車直達,下車往前走百來米,到達售樓部。萬順地産溫馨嘉園的樓盤廣告在周邊打得火熱,廣告海報做得很有格調,讓人見覺不俗。

喬嘉站在海報邊眺望那些高高的樓盤，嘴角彎彎。将來錢湊夠了,要是溫馨嘉園的樓盤還有房間沒賣出去，屆時他打算在這裏首付一套119平的房子。

進了售樓部，最近剛來還在跟前輩學習跑業務的銷售小王熱切的跟喬嘉打招呼。喬嘉面上回以同樣的熱情,只是眼眸裏并沒有太多的熱切。短短兩三分鐘，已經有N個同事跟喬嘉打招呼，言語間自帶熱絡。喬嘉也一一回禮，已然戴着面具游走。

後進售樓部的員工，誰也不會想到月初就穩列開單第一的喬嘉，剛來這兒的時候，因為沒開單幾乎每天都和他朋友左有福坐冷板凳。

其實不管在什麽行業，都存在鄙視鏈。房産銷售裏，開單的鄙視沒開單的，資歷老的鄙視資歷淺的。喬嘉并不鄙視小王，他只是有些唏噓自己在職場上的蛻變，以前他沒覺得自己可以這麽待人以虛假的熱絡。同時也感慨“有能力的人走到哪裏都會讓人敬上幾分”這句話。現在售樓部從上到下，幾乎沒有誰能無視他。畢竟功勳牆上，喬嘉的開單數有目共睹。

喬嘉在自己的工位坐下來，打開電腦操作系統，往下翻着開單記錄，他的鼠标光标停在了高照峮的手寫簽名上。所有開單文件都是掃描進系統備份，手寫字體絕對還原，喬嘉看着高照峮那非常豪氣的字體，眼皮垂了垂。

上午帶三個客戶看房，沒成單。

中午十二點，喬嘉趁着午休時間，買了一盆模樣不錯花開正好的滿天星，張開手臂堪堪抱住，打的前往高照峮留下的地址。

他打算去看看人家老太太，看看到底能有多難相處。

如果能和老太太好好相處，自己就能賺份外快。按照高照峮開出的金額，要是全月照顧，能開他兩萬。現在按次計算，一月或多或少應該能有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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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喬嘉之所以去看老太太，那無用的聖母善心起了最大的作用。不然，按照高照峮那性格，身為兒子說自己的母親比他還難伺候，可想而知老太太是怎樣一胡攪蠻纏的形象。

老太太住的地方離着喬嘉工作的地方有點遠，下車來到一道綠皮鐵門前面，透過鐵門上方的格子，喬嘉将圍牆裏的院子收入眼底。

院子裏沒有植被沒有雜物，被水泥鋪得滿滿當當，看起來不太有生氣。房門大開着，聽到一個粗噶的聲音不帶重複的罵罵咧咧：“要死啊要死，塑料瓶子能賣錢，老娘藏床底下都能被你們翻出來清理掉……廚房裏的油還有那麽多！遭天譴啊你們要給我提走……”

房間裏人影晃動，不止老太太一個人。可是沒有人和老太太說話。

喬嘉在鐵門邊站了一會兒，聽了沒多久，老太太就已經罵到對方八輩祖宗了。忒厲害的嘴皮子。

又過了一會兒，從門口走出來三個人，清理的東西擱置在蛇皮袋裏，外觀看起來很有份量。一行人直接打開沒上鎖的鐵門，把幾袋子雜物垃圾放到了皮卡車車廂裏，然後開車揚長而去。

這個時候喬嘉才從爬滿爬山虎的拐角圍牆處探出頭來，他目送黃色皮卡車遠去，揚起煙塵。這個時候從圍牆的裏面傳出來新的動靜。

另一個女聲：“說累了、罵累了沒？口渴嗎？要不要喝水？”

幾個呼吸的寂靜，平地乍起老太太充滿火氣的聲音：“滾！！！”

“老娘不用你照顧，趕緊給我滾！爛XX的B子賤東西、下三濫的……”

喬嘉放下滿天星，腳踩石頭手攀圍牆，看着高照峮的母親歇斯底裏罵保姆，又看着保姆眼皮子一眨不眨的嗑瓜子吐瓜子皮。等老太太罵累了，胸口劇烈起伏，緩氣的時候，保姆淡淡的來一句：“滾？要不是你兒子給的錢豐厚，誰願意來伺候你這麽個老太太？罵吧，使勁罵吧，反正你兒子說了，只要我不把你餓死，咋樣都行。”

“你得意什麽？回頭我就讓我兒子趕你走！”

“說的好像誰想留在這裏一樣？我巴不得趕緊走。”

老太太氣急了，又是幾句粗噶難聽的罵話。

喬嘉從石頭上下來，皺着眉頭，暗下思索。

老太太特別暴躁，兩條腿似乎肌肉萎縮嚴重只能坐輪椅，臉上有三分之一被燒傷毀容。伺候她的保姆只管負責老太太不餓死、不溺便就萬事大吉。難怪高照峮要找個受氣包了，要是找的人脾氣太大、受氣不住，指不定要跟老太太動手，要麽就像現在這樣，把老太太給氣得半死。

看來直接登門拜訪，會有大問題。還是得想個法子從長計議。

他不知道高照峮為了不氣着他媽，曾經找過啞巴保姆，結果那保姆上任沒三天就開始掐人打人。高照峮雖然經常在外做生意，但是除了保姆照顧他媽，他還每隔一兩天就吩咐手底下的人過來看看。為此那保姆摔掉了老太太手機也沒法阻攔自己被辭退的命運。

喬嘉站在圍牆根下，他看着爆盆的滿天星靜默了好一會兒，才苦惱着挑了一下眉尾，只能試試看了。

這天中午，老太太在靠窗的卧室裏睡覺，保姆在客廳看婆媳大劇。等老太太醒過來的時候，一眼看到了窗前的桌子上擺着一盆很漂亮的滿天星，生機勃勃，小花細碎。桌子上還擺了一枚千紙鶴，一個玻璃瓶子，一大疊的紙以及一支筆。

老太太沉默好一會兒，左右看看，往前瞧瞧，啥也沒發現。她挪到了電動椅子上，摁鍵來到桌子前，打開千紙鶴，看到紙頁上寫：疊滿一千枚千紙鶴，就能許一個願望。

老太太煩躁惱怒起來，抓起桌上的一疊紙就要砸地上，可是手高高舉起的時候，她又注視着桌子上開的小小細碎的花，過了好一會兒她緩緩的把紙放下。

過了沒多久，她又撇着嘴疊起千紙鶴來。

對她來說，生活好像死水一潭波瀾不興。突然出現的花，像是黑夜裏的一點螢火，讓她有了一丢丢興趣。這興趣，不多。說不定疊幾個疊煩了，這些紙還是難逃被撕碎的下場。

只是會可惜了喬嘉專跑小超市裏買的紙。

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這種低端手段沒有産生效果，對喬嘉而言也不會有任何損失，一計不成大可再生一計。真要辦法用盡了，這老太太還是半點不待見他，他就湊上去讓她罵上幾頓，再跟高照峮說自己委實無能為力，這樣一來，人情便也周全了。

至于這份外快，賺與不賺并不重要，現在喬嘉的重心是放在如何開單賺錢上，他要成為一名真正的銷售精英，走上發家致富之路。

下午五點半，難得客流量稀少，喬嘉打卡下班。他在衛生間松下了領帶，将西裝和襯衣脫了下來疊進背包裏，換上一件草青的T恤衫。他對着寬而亮的鏡子笑了笑，鏡子裏的人面容雖然還顯稚嫩，可是眼神很成熟，氣質日趨散發自信。喬嘉喜歡這樣的自己，一個全新的、未來可期的自己。

走出售樓部，下午的太陽依然強烈，曬得人有些難受，喬嘉站在路邊等公交車，他打算去前面不遠的大菜市裏買點菜回去做飯，好久沒有犒勞自己的胃，也好久沒有給宋大腿做好吃的了。

五分鐘過去，公交車遲遲未來，而的士車過去好幾輛。

喬嘉曬得難受，心想：要是我現在有輛車就好了，又方便又舒服。

原本想着大四再考的駕照，頓時從心裏長出樹苗芽芽。人道有錢心易變，誠不我欺。喬嘉沒錢時，想的是考了駕照也買不上車、供不起車。可現在經濟收益開始穩步提升，形式一變他就琢磨起提車買房了。

他等得額頭和背上冒汗，喬嘉被太陽曬得有些焦灼，頓時決定坐的士奢侈一把。恰好這時候來了一輛沒顯示紅色“有客”的的士車，他招手攔了下來。

他坐進去的士的一瞬間，只覺得由內而外舒散開熱氣，又舒服還不用擠，就是有點貴，不然公交車上的空調其實也很足。

喬嘉看着起步價，有點心疼錢，結果的士起步不到一分鐘，兩輛同一路線的公交車就追了上來。沒兩分鐘，前面一路口亮起紅燈，的士只能停下，而走公交車道的公交車在紅燈之前唰的就過去了，喬嘉一眼看去僅剩下公交車霸氣十足的屁股。

喬嘉：“……”突然好心疼自己。

菜市場下午的時候買菜的上班族很多，人聲嘈雜，風力超強的風扇聲音也巨響，交織在一起顯得菜市場熱熱鬧鬧。

喬嘉買了茄子、鴨子、五花肉，紅蘿蔔、莴筍、香菜和生姜，青紅辣椒并生蒜。打算做三味茄子、青椒炒肉、啤酒炖鴨，還有清炒紅綠絲。

這些都是比較容易做的家常菜，喬嘉提着滿滿一袋子菜，坐公交車回去。公交車在路過新勝路口站，開車門上客下客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家今天開業的組合品牌門店。

喬嘉愣了愣，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跟随人流下了車。

喬嘉站在這家護膚品店前面，心髒跳得發慌。他、他怎麽就下來了？喬嘉一時間臉紅心跳，羞澀得像只不敢看人還怕被人發現的小兔叽。

就在他猶豫着要不要進去給自己買些護膚品的時候，穿職業裝的店員走了過來攬客：“先生是要買護膚品送女朋友嗎？可以進來看看的，我們店今天新開，優惠顧客，活動力度很大。”

喬嘉猶豫了兩秒，從心進去。

店員小姐姐熱切的問喬嘉一些很基本的東西，比如喬嘉的女朋友什麽膚質？平時用什麽産品做護膚？還說店裏現在辦會員卡，滿三千送五百，還可以免費體驗兩次臉部保養。

喬嘉看着價格标簽動不動就兩個零三個零的商品，心卡在嗓子眼裏。這些護膚品裏，十分之九是英文韓文日文法文……Z文真的沒多少。就是有，其實也是國外牌子。

喬嘉突然覺得提着菜特別像家庭煮夫的自己，不配踏進這裏。

喬嘉小聲說：“我、我沒女朋友。”

店員小姐姐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她沒表露出一點意外，對方是不是gay亦或者對方取向正常只是愛于保養自己，這些跟她沒關系，她只是打工拿提成的銷售。

店員小姐姐：“這位先生，你的膚質很容易曬黑曬傷吧？”她看喬嘉露出來的皮膚和臉上的皮膚完全呈現出黑白分明的效果。

喬嘉拘束的點了點頭。

“你平時用護膚品防曬霜嗎？”

喬嘉：“有用防曬霜。”趙浩明買給他的，也用的差不多了。

店員小姐姐看着喬嘉，懇切的跟他道：“給你推薦幾款修複面膜，O家的防曬噴霧買一送一，可以用一段時間。”

喬嘉跟着她走，絲毫看不出來其實他也是一名銷售。

店員小姐姐給喬嘉推薦了幾款優惠活動比較大的面膜，給喬嘉做介紹，喬嘉聽得認真，哪怕他聽不懂。

喬嘉心裏在做準備：待會兒只要不超過兩千元，咬咬牙也就買了。

店員小姐姐經過一番介紹，然後自發自地給他拿了性價比比較高的水、乳、精華，還拿了面膜、隔離和防曬，然後帶喬嘉去櫃臺結賬。

這時候喬嘉看着顯價屏上跳動的紅色數字，嘴巴和喉嚨都忍不住發幹。五千七百八十九元，還是充卡辦會員滿減之後、加打折完計算出來的價格。

這太超出喬嘉的預算，他忍不住開口問：“能不能少拿一點？”

店員小姐姐瞬間變臉，說道：“那沒辦法，你又想護膚又想不走流程，光往臉上抹點水哪裏會起作用？”

喬嘉有些為難，還想再說說，實在不行就只能不買了，實在太貴。他忍不住捏緊了袋子提手，手上的菜都沉了一些。

就在店員小姐姐說“你敷面膜不做護膚，敷了也是白敷，只用水不用精華，效果會很一般……”的時候，走過來一個身修腿長，穿草青色T恤衫、黑色休閑西褲的男人。

“喬嘉。”

喬嘉聞聲望了過去，一時間驚訝不已，是陳宜，給他開了第一單的客戶。

更詫異的是，他倆兒今天的服裝真的很像，簡直像是情侶裝。只是仔細看，喬嘉的衣服質量和陳宜的衣服質量，根本不在一個檔次。

陳宜對店員小姐姐揮揮手，店員小姐姐微微詫異一眼喬嘉，沒說什麽，轉身招待其他客戶去了。

陳宜笑着對喬嘉道：“剛才還以為看錯了，原來真的是你。買護膚品送女朋友嗎？”他微微挑眉，笑容溫柔和善。

喬嘉現在正在為面子重要還是錢重要，買這些東西還是不買這些東西糾結，正窘迫着呢，他這麽問，喬嘉更加難為情。而且陳宜明顯是這家店的管理層人物，說不定還是老板，這讓喬嘉面對是客戶的熟人，糾結程度又上升兩個度。

可是喬嘉也只能臉紅着道：“不是，我沒女朋友，我自己買來用的。”

陳宜一聽笑了起來，看着這些護膚品，調侃說道：“這些确實是我們店裏賣得比較不錯，性價比也還可以的産品。不過這才多久沒見，你都曬黑得跟煤炭一樣讓我不敢認了。上次見你曬傷了臉，還以為你會注意起來。”

喬嘉恨不能把下巴帶臉埋到胸口上去，他其實是有注意的，只不過注意是注意了，效果不怎麽好而已。防曬霜擦上去确實沒再曬傷，可該曬黑那還得照樣曬黑！

“我也覺得這些産品應該會很不錯，那就包起來吧。”喬嘉只能硬着頭皮說出這句話。要是還不買單，恐怕就有點不給這位陳總面子的嫌疑，畢竟人家在他手裏買了房，現在自己照顧對方生意也是應該的。

陳宜擺手，“诶，別。這些雖然性價比可以，但是針對女孩子的膚質可能好一些。我自己用着幾款不錯的，推薦給你。”陳宜說完這話，看向收銀員，跟收銀員說：“消除賬單。”

喬嘉瞬間慌亂，連忙拒絕：“我覺得這些就可以了，應該……可以了。”他越說越小聲。內心恐慌：無奸不商！這位陳總太不見外了，自己不過從他那裏開了一單拿了點提成，這位就要讓他把錢全投進來買護膚品嗎？簡直可怕。

陳宜笑起來溫溫和和，語氣卻不容他拒絕，直接對喬嘉說道：“你跟我見外什麽？我的房都是在你手上買的，将來裝修也要靠你幫幫忙盯一盯工程，所以依着咱兩的關系，你千萬別客氣。你放心，我給你推薦的絕對是好東西。”

喬嘉張張嘴，沒能說出話來。心塞：不，咱兩還是客氣點兒好。我覺得我不需要你推薦，我也不要好東西，我買不起。

喬嘉一時間嘴巴發苦。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哈明天上夾子小激動，所以明天更新放到14號的23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