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那位大将軍出身極好, 是大學士之孫,尚書之子。
滿門清貴。
偏偏這樣的文臣之家出了他這麽個“逆子”。明明文采極好,高中狀元。卻又棄文從武, 硬生生憑着自己的本事做上了将軍。
莫看他經歷很多。其實年歲不大。搬到隔壁的時候, 也不過二十多歲而已。
至于相貌……
她,現在看不清。
不知道為什麽,只能模糊看到他的身影, 五官影影綽綽的像是蒙了一層霧。瞧不清楚。
十分确定的是,他很高很高。身材極好, 肩寬腰窄腿很長。
是走到哪兒都能引起女子們忍不住偷看的類型。
這樣一個出色的男兒,偏偏誰都不愛搭理。只對她好。
她不過是個普通商戶家的女孩兒。
他身為大将軍,卻放下所有身段,陪她捉蟋蟀,陪她蕩秋千,陪她出去捉野兔吃。
但凡她想要的, 沒有他不給的。
即便家裏人為他安排好了婚事, 他也極力反抗。硬是找了皇上, 讓皇上下了旨, 賜婚他與她。
只不過他胸懷天下蒼生。
即便陪在她身邊, 也不忘時刻關注着邊疆動向。
原本兩家都下了聘禮, 說是年末成親了。
結果秋末的時候,北疆動亂。
他再披戰甲, 說是得勝歸來後即刻娶她。
她拉着他的衣袖不讓他走:“難道不能成完親再去嗎?”
“恐怕不行。”雖然看不清他的面容, 但是他的笑聲很溫暖, 也很讓人安心:“北疆百姓正遭受疾苦。我若不去,恐怕旁人無法平定戰亂,那壞人就要繼續欺負百姓了。。”
她嘟着嘴不高興:“旁人也許能把壞蛋趕走啊。”
“我去的話, 能夠更穩妥些。一定可以把壞人趕走。”他十分篤定,又笑:“你放心。我很快就可以辦完這事兒,即刻回來陪你。”
他心意已決。
她沒轍,只能放他走。
分別前的那一刻,他再三保證,一定平安歸來。不用擔心他的安危。
然而她沒有等到那一天。
那是一個很尋常的白天。
陽光熾烈,溫度适宜。
隔壁傳來了好消息,說是将軍得勝,凱旋歸京面聖。不日将來這兒迎娶。
她聽到消息的時候正在院子裏曬太陽。
不過僅僅是躺在藤椅上睡了一覺而已。
不知怎的,外面響起了嘈雜的聲音。
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家丁們都高聲喊着“流寇作亂”,然後護着她要把她送到馬車上,将她送走。
結果。
匪徒們發現了他們。
一個匪徒拿着短劍,用力刺入她的胸口。
鮮血在她胸口蔓延開來。
那地方真的疼。
很疼很疼……
喬麥麥驀地驚醒,冷汗連連。
這次“夢”到的這個人刺殺她、把匕首刺入她胸口的感覺。
怎麽如此熟悉?
……好像是。
好像是哪天的什麽時候,她也看到過其他的什麽人,在她這裏刺過一下?
但是記不起來了。
喬麥麥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又按捺不住,跑到了旁邊幾個高石遮掩的地方,稍微拉開衣襟。
果不其然。
就和她每天洗澡時候看到的那樣。
她的胸口,有個淺淺的淡粉色的胎記。
因為那個胎記形狀挺特別的,她每次洗澡時候還忍不住對着鏡子照一照。
現在看來。
她卻總覺得那個胎記像是匕首刺入後,血跡在傷口周圍蔓延的模樣。
“肯定是假的假的。”喬麥麥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一定是我看胎記看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有才會做那麽奇怪的夢。”
說到“奇怪”,喬麥麥突然愣了愣。
因為她發現,她居然還能隐隐約約記起來剛才夢到的癡傻女孩兒和大将軍的故事。
她以前也有過白天忽然睡着然後做夢的經歷。
只不過每次都忘得幹幹淨淨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這次怎麽那麽特別?
喬麥麥正要再抹去頭上的汗珠。卻在指尖經過眼角的時候,忍不住驀地一頓。
……她的眼角居然有淚。
可能是剛才做的夢太過真實了,所以忍不住哭了?
那麽說來。
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剛才落了淚,情感太真實了,所以她稍微記住了一點那個夢境?
喬麥麥正一臉懵地盯着指尖殘留的淚珠時。旁邊響起了溫和的聲音:“啊!你醒了!”
她循着聲音看過去,便見那個小尼姑拿了一瓶礦泉水走了過來。
小尼姑關切地道:“我看你暈倒了,就扶着你在旁邊暫時歇着。你身上沒帶手機,我聯系不到認識你的人,就趕緊回廟裏去拿了瓶水。我還叫了廟裏會點醫術的來給你看看。人在路上呢,還沒到。你好了嗎?”
“我已經好了,麻煩您和那位師父了。不用她過來了。謝謝你們。”
喬麥麥道了謝。摸摸口袋裏有現金,又不顧小尼姑的反對,硬是全部拿來捐了香油錢,這便趕緊找路下山。
……聽小尼姑的意思,她暈了起碼有四十多分鐘。
加上她之前上山走過那段路的時間,和小尼姑攀談的時間,前前後後可能過去了快一個小時。
何世箴找不到她,該等急了。
·
喬麥麥料想的沒錯。
就在她急匆匆下山的時候,迎面來了黑壓壓一大幫人。
為首的就是何世箴。
他外套脫下搭在了臂彎,腳步急切神情凝重。眉目間是濃得化不開的憂慮。
喬麥麥生怕何世箴擔心,在乍一看到了他的瞬間,就忍不住揮着手高聲叫起來:“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聽到她聲音的剎那,何世箴的腳步明顯頓了一頓。
然後他猛地擡眼看過來,目光灼灼。
“麥麥。”他輕聲念了一次她的名字。
喬麥麥跑着過去,笑着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剛才聽見有人在誦經,聲音真好聽,忍不住找過來了。不小心睡着了,結果這才剛醒。”
聽到她說“睡着了”,何世箴長腿一邁三兩步跑到了她身邊。
何世箴下意識伸手,卻在指尖即将碰到她肩膀的剎那,硬生生收住勢。
他頓了一下,握了握拳,慢慢把手收回身側。
“你還好嗎?”他輕聲說着。
就在這個時候,本來跟在他後頭的黑壓壓二三十個人,都氣喘籲籲追了上來。
為首的是班長鄭磊。
鄭磊滿頭大汗,扶着膝蓋喘着粗氣:“喬、喬麥麥。我和你說啊,你可別亂跑了。這地方可真難找,我們繞了多少圈啊,才發現這麽個隐秘的樹林。我們老胳膊老腿的,不像何世箴那麽年輕有力,跑得飛快還一聲不喘的。你同情下我們老人家,啊,下次跑之前好歹說一聲。”
“對啊對啊。剛才你不見了,何世箴瘋了一樣到處找你。”體育委員呼哧呼哧地說。
王瑞拼命拿手當扇子,左手捏起黑框眼鏡,右手唿扇唿扇地朝着自己累得漲紅的臉猛“扇”:“不過何世箴,你怎麽運動力那麽強啊。我們都快累死了,你還一點事都沒有。”
何世箴瞥了他一眼。
王瑞這才發現,何世箴居然眼眶都紅了,顯然是急得差點哭出來。
可見剛才是真的急狠了。
王瑞的動作猛地頓了頓,突然就不想說什麽了。
身為何世箴同年級不同班的“同學”,王瑞見到的一貫是清雅淡然超脫世外的何學神。
誰見過他這麽着急的樣子?
更別提哭了。
也正因為沒見過他那麽着急,剛才他瘋了一樣四處大喊“麥麥”的時候,八班和十二班的同學們才會忍不住都自發聚了起來。或是散到別處,或是跟在他身後,幫忙找人。
王瑞嘆了口氣,朝自家班長鄭磊使了個眼色,帶着同學們慢慢離開。
八班的走了。
十二班的也就跟着走了。
喬麥麥大聲喊道:“謝謝你們了!回去後請你們吃飯!”
十二班一個她不認識的男生回頭笑着說:“不用請我們吃飯。你安慰好何世箴就是幫了大忙了。你說你不帶手機,亂跑什麽。下不為例哦。”
“對對對。”另一個十二班的女生也跟着笑說:“道謝不用了。就是幫忙照顧好我們學神大人吧。你不在,他差點瘋了。”
同學們說說笑笑地先下了山。
留下這兩個人還在原地站着。
喬麥麥的手機放在了背包裏。
而背包,是何世箴背着的。不在她這兒。
沒帶手機就亂跑,是她理虧。
她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想過去看看誦經人,竟然耽擱了那麽久,還七繞八繞走了那麽遠的上山的路。
喬麥麥搓了搓手,下定決心,拉着何世箴衣服的一角,糯糯地說:“咳。這次是我不對。抱歉抱歉。下次不會了。”
她本以為何世箴那麽着急,還帶了那麽多人找她,這樣情況下怎麽都會埋怨她幾句。
結果。
周圍沒了別人後,何世箴輕輕嘆了口氣,只在她頭上快速揉了一把,又輕聲說:“沒事。”
一句責怪的話都沒有。
喬麥麥心裏那個內疚啊。
眼看着何世箴當先往下走了,她忙追了過去:“哎呀,你怨我幾句吧。你這樣一句話都不怨我,我總覺得虧欠你太多了。”
她是真的想讓他訓她幾句的。
她知道這次是自己不對在先。
可是,猝不及防的,他依然是什麽抱怨或者訓斥的話都沒講,卻突然出手如電,一把将她的手握在了他的掌心裏。
他手指纖長,手掌很溫暖。比她的手大很多,直接将她的手牢牢地包裹在了他的掌心裏。
喬麥麥意外地不太排斥他握手的這個舉動。
但是,她有點不想和他挨得太近。
一來他身上有時候會透着若有似無的赤羽的光芒,讓她覺得太讨厭了。
二來。
剛才的夢境太真實了。而且,她還留下了些許記憶。
雖然她沒有看到那大将軍未婚夫的模樣。
但是。
何世箴的身高身形和身材,倒是和那大将軍未婚夫有幾分相似。
剛才夢境中的心痛和身痛那麽真實,都還殘留在她的腦海中。
喬麥麥下意識地就想離何世箴遠一點。
誰知何世箴這次卻異常地強勢。
他一把将她的手牢牢扣在掌心裏,即便是稍微握得她有點疼了,也不準她脫離他的牽手。
“莫要離開。”何世箴語氣急切:“留在我身邊,不好嗎?你就非要獨自走着?萬一遇到了意外怎麽辦!”
雖然前面那兩句話不是表白,也不是什麽動人的話。但是喬麥麥聽了後,莫名地心裏發緊發疼。
何世箴的掌心有汗。
顯然是剛才怕極了,擔心極了。
喬麥麥縱然是心裏頭萬般抗拒着,也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軟,強忍着身上的雞皮疙瘩,咽了咽口水:“你也不用這麽着緊。我本事很大的,就算遇到了意外也能……”
“不能。”何世箴猛地側頭望過來,緊盯着她:“縱然你有萬般的本事。也抵不過你自己心底深處不想做的事。遇到險事,就算你表面上想着逃脫,但是心底裏早已下了咒縛,不願反抗。那樣一來,又怎麽能成功逃脫?”
喬麥麥覺得他這話有點問題。
她既然有本事,自然是表面上想逃脫,心底裏也想逃脫啊。
哪有心底不想逃脫一說?
真是好玩。
不過,看到何世箴那難得一見的緊張至極的模樣,再一聽他聲音都慌得有些發抖了。
喬麥麥終是心軟下來,就算身體抗拒着,也依然任由他握着她的手,足足一起走了一兩千米遠。
因為要牽手,所以是避開了老師和同學們走的山後的村間小路。
兩人“閑逛”許久,才打算和同學們重新彙合,走到了山腳下。
第一個遇到的熟人是宋明言。
此時宋明言正獨自一人靠在山腳下的樹旁打瞌睡。
喬麥麥把人拍醒了:“你怎麽在這裏睡。不怕着涼嗎。快起來。要睡的話,去何世箴車上。別在這兒,當心着涼。”
宋明言打着哈欠慢吞吞站起來:“我又不會生病。怕什麽。不急不急。”
喬麥麥:“你來就是睡覺的嗎。還不如和老師說一聲,今天在家睡呢。”
“你以為我不想啊。”好不容易站直了,宋明言掀掀眼皮:“其實我今天打算請假的。可我奶奶她們說,讓我今天來逛一逛,白天不睡,說不定就調整過來晚上睡覺白天清醒了。可是這事兒有那麽簡單嗎。”
喬麥麥也覺得不簡單。
雖然之前杜汀蘭說,放假的時候宋明言經常是白天醒着晚上睡的。但是這種時候也很少。
事實上,是杜汀蘭白天約了宋明言見面聚一聚的時候,宋明言才醒的時間長一點。其餘時候,還是晚上醒着白天睡。
喬麥麥也不知道宋明言為什麽總是白天一副睡不醒的樣子。
過年的時候,她和宋明言一樣在大院兒裏。
宋家找了醫生給宋明言“看病”,結論是他身體健康,沒什麽問題。
喬麥麥特意跟着去看了整個過程。
沒發現什麽岔子
而且種種跡象表明。
宋明言除了白天昏昏欲睡外,好似沒其他毛病。晚上很精神,到處亂竄都毫不困倦,跟其他人的白天似的。
這事兒真是玄得沒法解釋。
就像是喬麥麥經常疑惑沈玉靜為什麽好像會“未蔔先知”似的,總是出現在讓人料想不到的地方,一樣說不清楚。
就在這個時候。
何世箴的背包裏突然響起了鈴聲。
——是喬麥麥的手機響了。
剛才找喬麥麥的一路上,何世箴都一直單肩背着這個背包,壓根沒來得及丢下它不管。
現在喬麥麥電話響了,他就把她手機拿了出來。
結果來電話的是喬清芳:
“麥麥!太好了你可算是接了電話。聽世箴說你剛才走丢了?我打電話你也沒接。你沒事吧?現在在哪裏?”
“媽。我沒事。”喬麥麥這才知道剛才她不見了後,何世箴還打了電話問過喬清芳:“剛才手機沒帶,在背包裏。”
何世箴素來尊重她,但凡不是她想給他看的,他就不亂瞧。
因為喬清芳打的是她的電話,聽她手機響,何世箴就沒有接。
喬清芳:“哦!那就好。我剛才正好在這附近辦事,現在都到了你們山腳下了。那……沒事我就回去了啊。我還有個合同要談。”
現在他們正在山腳下。
喬清芳這麽一說,喬麥麥就望向了遠方——果然,一輛紅色的車子遠遠地停在了那裏。
喬麥麥也不管喬清芳看不看得見,揚起手揮了揮。
沒多久,車子馳騁而去。
就在紅色車子啓動的時候,另一輛黑車和它擦身而過。
這輛黑車,在場的三人都很熟悉。
等它一路開到了幾人跟前停住,三人便望着車上下來的人,打招呼:“谷粱叔叔好。”
“我聽阿謙說,麥麥不見了?正好我在附近辦事,就過來看看。”谷粱彥說着,上下打量着喬麥麥:“沒事就好。怎麽鞋子髒了?是不是摔倒了?我認識個跌打師傅,做的藥膏很不錯。你如果需要的話,我讓人去拿一些過來。”
喬麥麥趕忙擺手:“謝謝谷粱叔叔。不需要的,我沒事。”
谷粱彥仔細看了看,她确實沒傷,這才松了口氣放心許多。
到底是班級集體活動。
幾個年輕人現在沒事了,就打算追上同學們,參與到集體中去。
喬麥麥和宋明言當先走着,何世箴背着包緩步跟在後面。
谷粱彥忍不住出聲喊住了何世箴:“請等一下。”
何世箴望向喬麥麥的背影。
宋明言回頭,朝他做了個“放心”的手勢。
何世箴知道宋明言會好好照顧喬麥麥的,這才放心地停了腳步,側頭望向谷粱彥:“您請說。”
“是這樣的。”谷粱彥忍不住回頭望向了通往這邊山腳的那條道路:“我剛才看到有輛車子是從這邊開走的。那個開車的人,你認識嗎?”
何世箴盯着谷粱彥看了幾秒鐘,見谷粱彥隐約地有些神思恍惚,好似很在意喬清芳的到來似的。
何世箴便道:“不認識。應該是附近住戶,或者是前來游玩的游客。”
谷粱彥“哦”了一聲,失望溢于言表。
何世箴這便和他道了別,追上宋明言與喬麥麥。
他似是不經意地問了喬麥麥:“谷粱叔叔認識你媽媽嗎?”頓了頓,又略作解釋:“我看他們倆好像不認識。剛才谷粱叔的車子經過,你媽媽也沒什麽反應。”
“不認識啊。”喬麥麥說:“我媽這人挺熱情的。如果是認識的人,我媽應該會停下來打個招呼吧。”
宋明言:“或許你媽媽沒看見?”
喬麥麥:“但是上次我媽來大院兒拜訪何家爺爺奶奶的時候,沒去谷粱家。倘若認識,她肯定知道谷粱家也在那邊啊。不可能不順便拜訪的。”
宋明言:“有道理。”
何世箴抿了抿唇,不發一言。
·
沒多久幾人追上了同學們。
喬麥麥被許婷婷好一頓埋怨。杜汀蘭這次也幫着說她。
——大家剛才也都幫何世箴找過喬麥麥。只不過走的是另外的路,所以尋到人的時候,不在一個道上。
看着“孤立無援”的喬麥麥,宋明言忍不住哈哈大笑:“哎喲喂。她也有今天啊。這可真是千百年的難遇到一回。”
說着,宋明言用胳膊搗搗何世箴:“行啊你。這麽大動幹戈的,到底是找到了。”
“這是僥幸而已。”何世箴道:“她沒有抗拒被我找到,我自然可以尋找。倘若她依然抗拒,便是不成了。”
宋明言咧了咧嘴:“……怎麽會。”
現在他們兩人的四周都沒有旁人。
同學們老師們都圍聚在喬麥麥的周圍,問她有沒有傷到之類的——就算同學們已經說了喬麥麥安然無恙,大家也都得親自确認過才放心。
她一直都是這樣。
但凡出現,就是所有人中忍不住關注的那個焦點。
更何況這次還牽扯到了“走失”事件。更是讓她被大家團團圍住,忍不住關心她。
望着女孩兒歉然而又明媚的笑顏,何世箴輕聲開口,與宋明言低聲道:“這次若不是你,我也尋不到她。”
何世箴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嚴肅語氣低沉。
更何況,這次山上走丢,找到喬麥麥的并不是宋明言,而是何世箴自己。
所以宋明言意識到何世箴說的是什麽,忙調整好表情,笑說:“不不不,其實還是您自己……”
何世箴斜斜地睇了他一眼:“說多少次了。言談舉止間莫要露出身份高低的差距。總得習慣于平輩相稱。”
不然的話。
但凡有個蛛絲馬跡的錯誤,依着那丫頭的聰明勁兒,怕是都要發現不對勁。
“我其實也是湊巧了。”
宋明言垂着眼簾:“她神力高強。但凡她想做,便沒有做不到的。更何況她為了不讓你尋到她,還特意把自己魂魄抽散了。我只是一個小小星君,哪能探尋到她的下落?不過是剛好要來這裏,才尋到了蛛絲馬跡而已。而且。”
宋明言嘆了口氣,老氣橫秋地抄了袖子,嘟嘟囔囔:“我上次見她,還是數萬年前,哪裏還記得她的樣子喲。得虧了你在,才得以在她剛到這裏便認出她來。不然的話,單憑她封了神力這點,我便認她不出。成了同桌也要趕她走。根本沒機會熟悉的。”
何世箴微微颔首:“天璇星君謙虛了。”
宋明言呵呵笑着:“朱雀神君高擡了。”
想想何世箴之前說的“要把她留在身邊”,宋明言總覺得這事兒不簡單。忙追問了句:“您老這是要怎麽着安排她啊?”
莫說這姑娘是他好不容易護了幾個月的新同桌。
也莫說這姑娘是杜汀蘭的好朋友。
單憑她神位在上,他身為星君,也總得敬着點,替她老人家提前問一句。
更何況身為她的朋友,青龍白虎玄武幾位神君也都惦記着她,叮囑他一定要幫忙照顧好她。
萬一。
他是說,萬一。
萬一何世箴做得太過火了,他身為同桌,好歹也要護着她點。
“嗯。這事兒需得籌謀下。”何世箴擡眸望向天邊:“我與她相遇幾生幾世,從未與她成過親拜過堂,你總知道吧?”
宋明言:“聽太上老君提起來過。啊,月老也多嘴說過兩句。”
“所以我想着。”何世箴語氣淡淡:“這一世總也得早點成親拜堂,也好了去我數十萬年的心願。仔細算來,近期有個不錯的日子。我打算想辦法盡快完成這個心願。也免得她再像今日這樣,一不小心就跑太遠,讓我無法尋到。”
說罷,何世箴莞爾,側眸望向宋明言:“你會幫我的,對吧?”
宋明言:“……”
他特麽直接驚呆了。
身為上古神君。
把成親訂下終身伴侶這樣的大事說得這麽輕描淡寫,就好像是喝水吃飯一樣簡單自然。
這樣真的好嗎??!!
宋明言緊了緊抄在袖子裏的手,蹲在地上,很久都沒說話,只默默地盯着地上的石頭發呆。
遲疑了很長時間,宋明言站了起來,慢吞吞說:“你這樣做,肯定有你的理由。但這個理由,不僅僅是怕她消失這麽簡單。對不對?”
身為上古神君,朱雀大人戰無不勝,從未失手過也沒落敗過。
這是尋遍滿天庭都找不到第二個的。
試問這樣的人怎會在沖動之下做出倉促的決定?
他既是說了,便是蓄謀已久,籌劃妥當。
肯定不僅僅是“怕再也尋不到她”這麽簡單。
更何況聽神君話裏話外的意思,日期都已經選定了,必然不是最近才有的這個打算。
一定還有其他更深的原因。
比如。
當年的她,為什麽會憤怒至此,不惜抽離魂魄也要離開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