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樊姿盯着透亮幹淨的地面,笑了。

她有多久沒聽過季向秋這麽軟聲軟語和自己說話了?自打對方有了和自己抗衡的能力,樊姿就沒聽過這麽放低姿态的話了。

說是相愛十年,其實從第四年開始季向秋就怨恨起這個常常搶她風頭的經紀人了吧?

對面沒有聲音,季向秋咬咬唇,繼續讨好她:“不要生氣啦,我真的錯了……趙卿卿今天還有個新劇宣傳,這是她第一次參加大型節目,還是有你陪着比較好。”

聞言樊姿扯起嘴角,慢慢道:“卿卿那邊我已經安排助理陪同了,你作為我手下藝人沒有操這份心的必要。另外,既然分手了就別再叫我‘冬冬’了,你知道它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麽吧?”

季向秋一聽就急了:“哎,你果然還在生氣。分手只是氣話,我怎麽可能舍得和你分開,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嗯……不過這件事确實怪我,我們還是當面談談好嗎?”

樊姿擡眼看了眼大屏幕,飛機快要降落了。她手虛握成拳,對着電話那邊的人說:“分手是你提的,我同意了。從現在開始你只是我手下一個藝人,明白了嗎?季向秋,你心裏怎麽想的自己最清楚,咱們好聚好散,明天開會我有事宣布,到時候再說吧。”

她說話便挂斷電話,沒過多久季向秋的電話再次打來,她看着心煩,直接關機。

上輩子最後那段時間,她也想過和季向秋脫離關系,但那時事态發展已經讓她沒有退路,只能硬着頭皮為自己堅持的路買單。現在則是不同,她不再是那個無路可退的無助經紀人,她可以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道路。

其實這樣說也不完全對,當時還是有一個人想要将她帶離困境的,是她自己拒絕了對方。想到那個人,樊姿皺起眉頭,算算時間,自己這輩子和她解約的事剛好過去一年。

大屏幕上,江念所乘坐的航班顯示“已到達”。樊姿暫時忽略掉前世種種,起身走進人堆裏等江念出來,等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走出來,她情不自禁地彎起嘴角。

“姐,這裏!”她招招手,江念遠遠看見臉上全副武裝的女人,連忙跑過來拉着她離開,“讓你接機真是太危險了,快走快走。”

樊姿笑了笑,像小時候一樣,和姐姐牽着手走到停車場。路上她們聊了聊飛機上的漂亮空姐,等上了車,江念松口氣癱在副駕駛上:“長得這麽好看做什麽,當個經紀人都讓我提心吊膽成這樣,要是你……”她話沒說完,忽然意識到這話不太妥當,立刻換話題道,“……我們這是直接去華雲樓嗎?”

“嗯,包廂我都訂好了,你在飛機上累不累,要不睡一覺,醒來差不多就到了。”

樊姿假裝沒聽出她話裏的意思,從車裏翻出個眼罩給她。江念擺手:“不用,在飛機上睡過了,我先給趙總打個電話。”

知道姐姐公司的事務繁忙,樊姿不再打擾她,啓動車子,平穩地開上大道。江念那邊電話打完了,趁妹妹專心開車,她悄悄觀察這孩子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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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發腫,下眼皮有着遮瑕膏都遮不住的紅色血絲,顯然是哭狠了。她知道自己這妹妹平時有多堅強,能哭成這樣,看來昨天真是被季向秋那王八羔子傷得不輕。

江念打心眼不喜歡這位女明星,這人與妹妹認識的前兩年還好,是個努力奮鬥的孩子,後來在大學和劇組混了兩年,再見面怎麽看怎麽讓人不順眼。但是沒辦法,冬冬喜歡她,喜歡連自己的前途都不顧——高考失利後放棄複讀,從小助理摸爬滾打混成業內小有名氣的經紀人,為的就是保護季向秋在娛樂圈裏無憂無愁。

昨天爸爸大晚上打電話給她,說是妹妹渾身淋濕、失魂落魄地回家,一進屋便把門鎖上,誰喊也不理。江念擔心了一晚上,還好早上妹妹主動給自己打了電話,哭是哭得慘了點,現在看起來狀态倒還不錯。

被旁邊人打量這麽久,等紅燈時樊姿偏過頭沖她笑:“姐,你是不是很擔心我?”

江念回:“能不擔心嗎?從小到大我眼皮子底下瞧不見你就擔心。”

“要是季向秋的事兒,你別擔心了,我和她分手了。”紅燈閃了幾下變換顏色,樊姿繼續開車,“絕對沒有任何複合的可能,而且我打算将手下幾個藝人轉到公司其他人手下,公司那邊的違約金我付得起。”

聞言,江念語氣嚴肅起來:“你別沖動,和季向秋分手不耽誤你在圈裏繼續發展,你确實是吃這口飯的人,離開這個圈子,我怕你以後後悔。”

樊姿乖乖應她:“放心吧姐,我不是沖動,而且我沒打算離開這個圈子。你還記得我小時候最想做什麽嗎?”

江念怎麽可能不知道——她妹妹最想做的就是演員。為了這個夢想,她偷偷打工賺錢,想瞞着家裏去上藝考培訓課,後來家裏知道了這件事,直接給她報了班。一年後樊姿參加藝考,在考場附近的酒店認識了同來考試的季向秋……

“當然是做演員……”江念答完才反應過來,“你想放棄經紀人,去演戲?!”

樊姿點頭:“是啊,胡鬧了這麽久,該做點自己想做的事了。”

聽她這麽說,江念心中驚訝,但臉色未變:“好,違約金和公司藝人安排家裏都能幫你周旋,待會兒到飯店我們再詳談。”

她姐真的是無條件地支持自己……樊姿嘆氣,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得到這樣一個好姐姐,沒遇到江念前,她是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孤兒,遇到她以後,整個人生都被點亮起來。

說起身世,六歲時她的父母雙亡,舅舅惦記着她父母留下的遺産,申請撫養了她。兩年後,舅舅和舅媽兩人出遠門發生車禍雙雙亡故,親戚們說她不祥,沒人再想養這掃把星,而是将她送到孤兒院。

小樊姿是個美人坯子,剛來時許多想要收|養|孩|子的家庭都對她有意,也因此,孤兒院其他孩子們都對她十分排斥。後來院長為她選了一對富有的夫妻與她見面,但樊姿在這場見面中表現非常糟糕,對方打了退堂鼓,本能撈一大筆油水的院長遷怒于她,很長一段時候沒給過她好臉色。

在孤兒院生活的兩年裏,她是極為孤獨的。接連失去父母和親人,樊姿原本活潑的性格改變了許多,沉悶陰郁,像一截枯木,抗拒一切友好和善意。在這種環境下她的性格實在不算讨人喜歡,就算她長得好看,也沒有幾個想要收養她的人。但是十歲那年,到孤兒院做慈善的江念一家改變了一切。

江念從小就想要個弟弟或妹妹,無奈江媽媽是RH陰性血,這輩子只能生一次孩子。十三歲的她在孤兒院一眼看見漂亮的小樊姿,即使對方不怎麽說話,她還是喜歡這個小妹妹,和沉悶的她玩了整整一天。臨走時江念向爸爸媽媽介紹樊姿,并求他們把她帶回家給自己當妹妹。江爸爸本來想要哄她離開,卻從熟悉的眉眼認出這是曾經同班戰友的女兒,與妻子認真讨論過後,他當真決定收養這個孩子。

彼時樊姿已滿十歲,擁有是否接受收養的決定權,她本能地逃離這份善意,于是果斷拒絕了江家人。可是江念并沒有放棄,自此以後每個周末都會來找她玩,在這份真誠下,孤獨太久的她竟然也漸漸恢複了生氣——猶如枯木逢春,半年過去,她奇跡般抽出了枝芽。

半年後她終于接受了江家的收養,開始為自己融入新家庭做出改變。江家待她如親生女兒,江念更是一個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姐姐,恨不得将這個好不容易擁有的妹妹寵上天。

對于樊姿來說,這些将自己拖出泥沼的家人們本應是她最為珍視的寶物,然而自己的一意孤行卻害得她命喪山間,再也沒有機會對江家報恩。

人啊,總是失去了才知道什麽最重要。

這麽想想自己可真不是個東西,樊姿搖搖頭,将車停好後同江念快步走進飯店。

華雲樓裏的包廂分普通和貴賓兩種,貴賓包廂需要乘坐專門的電梯才能到達,門口迎接的服務生确認過樊姿的身份信息,客氣地将二人送到電梯處,刷卡摁下樓層。不多時,電梯行至五樓,“叮”的一聲,門緩緩拉開,樊姿看見的不是空曠幹淨的大廳,而是一個戴着墨鏡的短發女人。

一米七幾的個子,修長優雅的脖頸首先映入眼簾,再向上看,稍長于耳朵的淩亂短發襯得她額外多了幾分靈動氣質。膚白如雪,是個美人。樊姿下了結論便不再感興趣,擡腳離開時卻掃見對方摘下墨鏡,露出張精致甜美的臉。

這甜美長相下帶着股疏離冷漠的味道,即使塗着珊瑚橘這種活潑色調的口紅,她的臉上也沒有什麽粉嫩俏皮的感覺。

是祝希岚。

樊姿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這個人,她本能地與其錯開目光,想要回避前世見證過自己狼狽一面的人,倒是對方先喊了聲“樊姐”。

上輩子最後一個想要拯救她的人就是眼前的祝希岚。樊姿被迫與她對視,一時間心情有點複雜。且不說五年後這位在國內外是怎樣的大紅大紫,單說現在——她以女一號身份參演的小制作電影十天竟達到兩億票房,已被媒體評論為票房奇跡。

但其實吧,樊姿知道,這人本質上也是條白眼狼。

是的,即使最後她想要拉自己一把,卻也改變不了那幾年祝希岚做過的白眼狼行徑。

樊姿現在想在圈內繼續混下去,得罪這位日後的大腕對她沒半點好處。稍稍調整心情後,她應道:“嗯,你一個人來吃飯嗎?”

“和錢導一起來的,他們還在吃,我有事先走。”祝希岚客氣地答完,轉而看向旁邊的江念,“怎麽,秋姐沒來嗎?”

被問到私事,樊姿心覺異樣,面上卻仍是微笑着道:“這是家人聚餐,沒必要帶手下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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