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懲治貪奴一事,不可避免地驚動了慶王妃。
慶王妃匆匆來到東院,正好與馮管家在院外遇上。
馮管家恭敬行禮。
不等他起身,王妃冷聲道:“一個小小的采買就貪了那麽多銀子,馮全,你太讓我失望了。”
這些年,慶王府都由馮全管理,慶王完全不通俗務,王妃也只喜歡練武,馮全是他們信任之人,未料竟出了這麽一個大簍子。
雖說這并不能完全怪罪馮全,畢竟馮全一個人管控全府上下,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但他确有失職之嫌。
馮全認錯态度極為端正,慶王妃也不好多說,只道:“既然世子尋你問話,你便同我一起進去。”
見到王妃來,樓喻立刻起身相迎,讓人奉茶伺候。
“娘怎麽來了?”
慶王妃脾氣直爽,“府裏出了這麽大的事,你也不告訴我,怎麽就自己出面?要是被那刁奴傷了可怎麽辦?”
慶王妃前頭生了兩個女兒,都嫁到外地,如今僅樓喻一個幺子承歡膝前,如珠似寶地寵着,生怕出了什麽事。
樓喻暗嘆,雖然王妃和現代的老媽容貌脾性相同,但觀念還是有些差別。
在現代,樓喻上頭也有兩個姐姐,兩個姐姐都是相當優秀的女性,家裏人雖然寵樓喻,但不是毫無原則的。
可是在大盛,女兒和兒子的差別太大。原身生下來就注定成為世子,是整個王府捧在手心裏的人,導致所有人都毫無底線地寵着他。
他內心看不起兩個姐姐,跟兩個姐姐的關系相當冷淡,連話都沒說幾句。
也因此,原身腦子裏對姐姐沒什麽印象,樓喻也無從得知兩位姐姐的模樣和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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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長大了,想為娘分憂。”樓喻趕緊轉移話題,“既然馮管家來了,我想問他幾句話。”
慶王妃又心疼又感動,不再多言。
要不是忌憚陛下削藩,她的兒子也不至于被養得不通文墨。世子無能,才能讓京城那位放心。
但見樓喻如此懂事,王妃與有榮焉。
樓喻不知他娘心中複雜情緒,問馮管家:“今日林三八一事,你可聽說了?”
馮管家立刻表明立場:“林奴貪婪,若非殿下仁厚,他豈能逃脫死罪。此事小人也有過,請殿下責罰。”
他直接跪下請罪,跟上次見面比,态度迥異。
樓喻點點頭,“的确該罰,不過你為王府操勞多年,念及舊情,我允許你戴罪立功。”
“請殿下吩咐。”
樓喻道:“林三八不願被奴籍束縛,可見心有不甘。府中如他一般不在少數,你去召集所有奴仆,告訴他們若有想脫離奴籍的,均可用錢換取賣身契。”
慶王妃欲言又止,思及不能在下人面前駁了樓喻臉面,遂忍下。
馮全想了想,問:“殿下認為多少錢換取賣身契合适?”
“按年數算,一年一兩。”
當初迫不得已賣身,如今攢了一些錢,想恢複自由的仆役一定大有人在。
馮全恭敬應下。
他走之後,慶王妃不由道:“喻兒,你若放走那些奴仆,咱們府中無人做事怎麽行?”
樓喻擺事實:“府中無需這麽多人。像林三八這樣的不在少數,我沒那麽多精力去管,不如放那些心大的出府,還府上清靜。”
“可王府仆役裁減,怕是會被人笑話。”慶王妃想的還是王府臉面。
樓喻笑道:“娘,咱們不怕被人笑話,就怕別人不笑話。”
“……”
慶王妃忍不住捏他的臉,沒好氣道:“罷了,都随你。你長大了,以後王府都由你管。”
十三歲都是可以議親的年紀了,慶王妃覺得兒子早日接管王府不是壞事。
想到議親,她便道:“你也不小了,若有合适的小娘子,娘幫你娶回府……”
“娘!”樓喻有點頭大,“此事以後再說,我不想這麽早議親。”
他還未成年啊!
慶王妃拗不過他,又說了一些閑話,這才離開東院。
王府要放仆的消息傳開,瞬間引燃整個仆役圈,荒院的幾個人也得了消息。
阿紙跟阿硯最熟,只能問他:“你想不想離開?”
阿硯果斷搖頭,“我不去,跟着殿下挺好的。”
阿紙不說話了。
阿硯猛地反應過來,瞪大眼,“你不會想走吧?你傻了!你出去能幹什麽?是有吃的還是有住的?”
“可、可我覺得……”阿紙抿着唇沒能說完。
他覺得在這裏沒有價值和意義。
阿硯顯然不理解他,“咱們有吃有喝,還不用幹重活,你有什麽不滿意的?”
他戳戳阿紙的腦門,恨鐵不成鋼。
阿紙本就不太堅定,被他這麽一戳,勇氣全都沒了,再也沒提離開一事。
名單統計好後,看到一個又一個熟悉的仆役離開王府,阿紙心裏很不得勁,魂不守舍的,有次倒茶差點燙到手。
經過幾日動蕩,王府又恢複平靜。
樓喻數着那些奴仆的贖身錢,心裏止不住地高興,這又是一筆進項啊。
放仆政策後,府中的奴仆由原先的一百多,精簡到現在的六十多人。
這六十多人裏,還有朝廷的耳目在。
樓喻捏捏眉心。
“殿下因何煩憂?”楊廣懷優哉游哉地品茶下棋。
樓喻嘆道:“人多,眼雜。”
他不可能一直坐以待斃,什麽都不做。但想要蒙蔽朝廷的耳目,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楊廣懷住入府中,一直在觀察樓喻的行事作風,對他想做的事約莫猜到幾分。
他雖不知天命之人是誰,但目前看來,眼前人不論身份還是抱負,都是最為貼近的。
他笑道:“虛實掩映,殿下深谙此道,有何懼之?”
樓喻覺得他真是老奸巨猾,觀察自己這麽長時間,還是不松口。
“先生已教會我農書,我打算近日便前往田莊。”
楊廣懷颔首:“殿下若不嫌棄,帶上繼安,讓孩子們團聚團聚。”
樓喻要去田莊住些時日,需要準備不少東西。
慶王妃一邊着人收拾,一邊依依不舍:“怎麽就要去田莊?那兒哪有府裏好?你想要做什麽,吩咐底下人不就行了?”
“郭棠譏諷我,我不服。”樓喻又拿郭棠背鍋,“我偏要做出成績。”
慶王妃沖動道:“我跟你一起。”
樓喻斷然拒絕:“這是我跟郭棠的事,娘你不要管。”
久勸無果,慶王妃只好放棄。
田莊位于慶州府城外,樓喻乘坐馬車,帶上一衆随侍,風風火火往田莊行去。
除筆墨紙硯四人,随行人員還有楊繼安和霍延,以及二十府兵。
府兵的負責人叫李樹,才二十出頭,已經是王府府兵副統領。
他騎着馬打頭,兩個手下湊到他身邊,縮着肩膀嘀咕道:“副統領,您說這寒冬臘月的,世子做什麽非要往外跑?”
“可不是嘛,凍死老子了。”
“冬日裏田莊又無農事,他去幹嘛?”
李樹面色微沉,“別他娘廢話。”
他當然也不開心,誰不想大冬天窩在暖房裏睡覺?但護衛殿下是他們的職責,總不能光吃飯不辦事。
樓喻坐在馬車裏,掀簾看向不遠處行走的霍延。
經過這段時間休養,霍延傷已痊愈,樓喻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府裏,索性将人帶來,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霍延耳聰目明,直覺敏銳,猛地擡頭望向視線來源,卻只見到窗側小簾輕搖。
之前在荒院,他隐約聽到院外有人提及樓喻尋找霍煊霍瓊想要虐待一事,沖動之下差點掐死樓喻,釀成大禍。
本以為自己難逃一死,未料樓喻不僅給他請醫喝藥,還讓楊繼安住進來,光明正大地改善了他的生活。
他直覺哪裏不對。
“你盯着馬車幹什麽?”楊繼安走在他旁邊,搗搗他,“不會又想着傷害殿下吧?我會看着你的!”
霍延一針見血:“你打不過我。”
楊繼安一噎,不甘示弱:“我會學的!”
“再學也打不過我。”霍延毫不留情打擊他。
楊繼安不服:“憑什麽?”
霍延不再回答,氣得楊繼安不斷在他耳邊碎碎念。
他正想讓小孩閉嘴,忽然聽到樓喻的召喚:“霍延,過來。”
霍延一怔,樓喻從沒認真叫過他的姓名,都是“賤奴賤奴”地叫。
楊繼安推他一個趔趄,“殿下叫你,快去啊!”
所有人都在盯着他。
霍延面色不改,挪到車廂前,他清楚自己如今身份,應該說“殿下請吩咐”,可他壓根說不出口。
好在樓喻也沒難為他,只道:“替我駕車。”
車夫:???
其他人:這是又要折辱前大将軍之子了?
霍延握緊拳頭。
“你不願意?”樓喻掀開簾子,居高臨下道,“霍延,你還以為自己是将軍之子?”
霍延擡起頭,星目沉沉,沒有半點妥協。
他想試試看,眼前這位世子會如何做。
“兩個選擇,”樓喻白皙如玉的臉籠在裘毛裏,俊秀如仙童,吐出的話卻惡意滿滿,“替我駕車,或者跟在李樹馬後跑到田莊。”
李樹:?
衆人都知道樓喻為什麽要帶霍延了,就是為了路上無聊時以折磨他為樂啊!
大冬天跟着馬跑,不是折磨是什麽?
他們心中同情霍延,嘴上啥也不敢說。
霍延目光微斂。
毫不猶豫轉身走向李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