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慶王妃派人來田莊三催四請後,樓喻終于決定打道回府。
回府之前,他特意檢查了林大井的學習進度,驚喜地發現,林大井居然超額完成了學習任務!
高興之下,他分別賞了阿紙和林大井,并督促林大井繼續努力。
樓喻學會騎馬不久,正處于上瘾階段,本打算回程時練練手,結果被寒風吹得缰繩都握不住,只好灰溜溜躲回馬車裏。
經過這段時間訓練,府兵們不再如來時那般萎靡不振,個個精神抖擻,跑個十公裏都不在話下。
馮二筆也不再拖後腿,不知是因為抽條還是鍛煉,原本圓潤的臉蛋如今竟瘦了幾許,隐約顯出幾分清秀的輪廓。
一行人很快抵達慶王府。
馮管家正站在門前指揮雜役卸貨。
見到樓喻的車隊,立刻快步行至馬車前,躬身行禮:“恭迎殿下回府。”
樓喻下車,見門口這般熱鬧,不由問:“這是在做什麽?”
“這些都是兩位郡主、郡馬送來的年禮。”馮管家笑着道,“王妃甚為思念殿下,正等着您呢。”
女兒女婿給父母送年禮很正常,樓喻并未在意,徑直入府拜見慶王妃。
慶王妃剛想來一句“受苦了”,卻見樓喻雙頰白裏透紅,眉目間神采飛揚,硬生生憋回去,換了個話題。
“你姐姐姐夫送了不少年禮來,等會挑挑看有沒有喜歡的。”
樓喻擺擺手,“娘,我就不挑了,您看着辦。”
他倒是想和兩位姐姐見上一面,可惜外嫁女不能輕易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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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住在京城,沒有特殊緣由不得離京。
二姐随二姐夫去了偏遠南方任職,來回路程遙遠,回一趟府都得幾個月,太過折騰。
“行,娘給你挑。”慶王妃笑呵呵道。
樓喻遂轉身打算回東院,忽然想起什麽,轉了個方向,徑直往荒院走去。
“殿下是要看看霍煊和霍瓊?”馮二筆問。
在田莊這麽多天,馮二筆漸漸摸清了樓喻對霍延的态度。奴随主人,他如今也不“霍奴霍奴”地叫了。
況且,馮三墨正跟着霍延學武,霍延算是馮三墨的武師傅,馮二筆并非忘恩負義之徒,自然改了态度。
“嗯。”樓喻揚唇。
霍家出身的兩個小孩,說不定又是兩個人才。
越接近荒院,馮二筆越覺得自己有什麽事情忘了。
直到行至荒院門口,他才突然想起來,自己派人出去找兩個小孩時,特意囑咐要讓霍瓊扮醜……
當時他誤以為殿下要做一些不好的事,良心不安下想着幫霍瓊躲過一劫,後來雖然知道殿下一直在僞裝,可他把這事兒給忘了!
他欺騙了殿下!他有罪!
馮二筆悔之不及,瞬間腿腳無力,不知如何是好。
眼見樓喻踏入荒院,情急之下,他飛快入院,關緊院門,“啪”一聲跪在地上,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殿下,奴有罪!”
樓喻愕然:“你何罪之有?”
馮二筆的動靜有點大,驚動了屋子裏的幾人。
因霍延不再需要人熬藥照顧,阿紙和阿硯均已回到東院。
此時荒院裏,除了馮三墨和楊繼安,就只住着霍家三口。
見馮二筆跪地請罪,馮三墨一句話都沒說,也跪在樓喻面前。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楊繼安驚訝出聲。
霍延領着兩小站在不遠處,仿佛事不關己。
兩小孩年紀小,原本應天真爛漫,家破人亡後,經歷過一段豬狗不如的日子,變得謹小慎微起來。
見到院中情景,不由害怕地退到霍延身後,小手拽着霍延的衣角,只探出兩顆小腦袋。
樓喻注意力一直在馮二筆身上,見馮三墨也來湊熱鬧,簡直哭笑不得。
“到底出了什麽事?”
馮二筆又愧疚又害怕,哭噎着道:“殿下,當日您吩咐奴去尋霍小郎和霍小娘子,奴誤會了您,讓人偷偷替霍小娘子扮醜,奴有罪,請殿下責罰!”
馮三墨也道:“奴知情不報,請殿下責罰!”
樓喻眉梢一挑,扮醜?
馮二筆好計策啊!
若他當真對霍瓊起了邪念,乍見霍瓊貌醜無鹽,必定會倒胃口,從而放棄初衷。
如此便可救霍瓊于水火。
從人道主義來說,馮二筆做得沒錯。但從主仆立場上來說,馮二筆陽奉陰違,犯了大忌;馮三墨包庇兄長,自當同罪。
樓喻皺起眉,一時有些犯難。
院子裏靜默一片,衆人大氣也不敢出。
楊繼安驚得張大了嘴巴,他不懂二筆哥為什麽要誤會殿下,明明殿下那麽好!
樓喻擡首,目光落于霍瓊臉上。
巴掌大的小臉,疙瘩密布,對密集恐懼症患者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心思流轉之後,樓喻強忍不适,冷聲道:“原來這就是扮醜!”
任誰都看出他生氣了。
身邊最得用的兩個親随,為一個外人忤逆自己,是個人都會生氣。
樓喻并非真的發怒,但表面上,他必須要樹立權威,否則無法服衆。
此事與霍家相關,霍延做不到繼續袖手旁觀。
他立刻上前:“他二人是因霍家犯錯,此錯霍某一力承擔!”
霍延剛回荒院,見霍瓊滿臉疙瘩,本以為她當真發了疹子,還想着替她請個大夫。
未料真相竟是這般。
如今事情明了,馮氏兄弟對他霍家心存道義,他感激不盡,願意為此承擔後果。
樓喻面無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此二奴是你霍家之人。”
馮二筆眼淚撲簌簌往下掉,邊磕頭邊道:“殿下,是奴對不起您,您怎麽罰奴都行,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磕得腦門都出了血。
馮三墨更誇張,不知從哪摸出鋒利的瓦片,作勢要割喉謝罪。
幸虧樓喻眼尖,一腳将他踹翻,氣道:“你這是做什麽?!犯了錯就想死,哪有這般便宜的事!”
馮三墨重新跪回去。
馮二筆頂着一腦門的血,可憐兮兮瞅着樓喻。
樓喻實在心軟,但戲還要唱下去,遂狠心道:“你二人,自去領五十杖,逐出王府。”
馮二筆嗚嗚哭起來。
他哭不是因為要受罰,他哭是因為以後不能再侍奉殿下了。
馮三墨一言不發,認認真真磕完三個響頭,起身朝院外走去。
“等等!”
霍延上前幾步,直視樓喻,“他二人犯錯皆因我霍家,我願替他們承擔杖責。”
五十杖都能打死人,更何況一百杖?
霍延這是不要命了?
樓喻神情驚怒,心裏卻很欣慰。
霍延心防極重,一直避免自己與王府衆人有過多交集,對王府諸事冷漠以待。
卻未料,馮二筆一個小小的道義之舉,不經意間觸動了他的心。
倒是意外之喜。
樓喻睨着他:“你有什麽資格與我讨價還價?我懲治家奴,有你指手畫腳的份?”
霍延本就不善言辭,被他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看向痛哭失聲的馮二筆以及失魂落魄的馮三墨,終究還是義氣占據上風。
十四歲的少年,陡然半跪在地,低聲懇求:“他二人侍奉殿下多年,請殿下看在昔日情分上,輕饒他們。”
霍家兩兄妹明白是非,也乖乖跪在地上,沉默地請求樓喻。
楊繼安一直旁觀,見狀實在不忍,壯着膽子斟酌求情:
“殿下,後天就過年了,合該喜慶些,不宜動怒。您不妨消消氣,要是氣不過,不如讓他們戴罪立功。他們受罰,最後心疼的不還是您嗎?”
這個臺階遞得相當及時。
樓喻抿抿唇,沒好氣道:“誰心疼他們了?!”
楊繼安見有戲,立馬接着勸:“殿下向來溫和親善,從不會輕易打罵人,這次要不是氣狠了,也不會下此命令。”
“不過,誰不知道殿下最疼二筆和三墨哥哥了,要是真罰了,心疼的還不是殿下您?殿下心疼得年都過不好,二筆和三墨哥哥的罪過豈不是更大?”
樓喻低首盯着腳尖,許是礙于面子,收回成命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馮二筆恢複神智,立即撲到樓喻面前,小心翼翼揪着他的衣擺,可憐巴巴道:
“殿下,奴知錯了,您怎麽罰奴奴都認,千萬別趕奴走啊!奴還想伺候您一輩子!三墨也最聽話了,殿下不要趕他走好不好?”
樓喻撇過臉,別扭道:“真知錯了?”
“知錯了知錯了,”馮二筆抱着樓喻的腿,“奴以後一定不會再犯,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馮三墨也道:“若違此誓,神魂俱滅!”
樓喻:“……”
他作勢就要拉兩人起來了。
霍延極講義氣,沉聲道:“若殿下輕饒,霍某甘願供您驅策!”
霍家從不忘恩負義,馮二筆的舉動或許是源于誤會,但本心為善,僅憑這份道義和良心,他就絕不會忘!
樓喻順勢而為:“二筆和三墨杖責十下,罰一年月錢,留府查看。”
又轉向霍延,“你的話,我記住了。”
霍延雙目堅定,并不後悔。
“別跪着了,”樓喻指指重新嬉皮笑臉的馮二筆,“先去領罰,領完罰找大夫上點藥,別大過年的還得讓人伺候。”
馮二筆嘿嘿直笑:“殿下,奴先陪您回東院,再去領罰。”
樓喻表示拒絕,獨自回了東院。
他走之後,霍延躬身作揖,向二人行了大禮。
“多謝。”
馮二筆拍拍他的肩:“你還挺講義氣嘛,以後咱們都是一家人,一起為殿下效力。”
馮三墨扯他袖子,“別廢話,去領罰。”
“哎呀,別扯我,我自己走……”
兩人聲音越來越遠。
楊繼安湊近霍延:“我就說殿下是好人嘛,你偏不信。”
鑒于他方才出言相勸,霍延承他的情,不再沉默以待,終于有了回應。
“哦。”
楊繼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