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1)

第五十二章 (1)

樓喻晚上沒睡好,第二日醒來昏昏沉沉。

本來還想跟舅舅商量事情,結果舅舅呼呼大睡,他只好先去了府衙。

如今府衙衆官吏,已經徹底失去了反抗的心思。

郭濂中風了,倒了,剩餘的官吏還能怎麽辦呢?

更何況,他們本來也沒那麽大的勇氣與樓喻掰腕子。

郭濂還在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不敢違抗樓喻的命令了。

樓喻召集一衆官吏,直截了當道:“諸位都是慶州的官員,主要職責就是管理慶州府事宜,就是為了能讓老百姓安居樂業,是不是?”

因為沒睡好,他臉色沉沉,看起來很不好惹。

衆官吏哪敢觸他黴頭,一個個乖巧點頭。

“既然如此,咱們的重心應該放到城池建設上來,而非争權奪利,是不是?”

衆官吏:争權奪利的戲碼不一直是您和郭大人的專長嗎?

敢想不敢言。

司農官沈鴻拱手道:“殿下所言極是。自殿下派遣農務總管傳授農耕之術後,慶州各地農戶皆使用穢物、骨頭等漚肥,想必來年一定會有好收成!”

“沈司農想必有些見解?”樓喻看向他的目光透着鼓勵。

他對沈鴻的觀感還不錯,至少是個心系百姓的好官,此前也沒有同郭濂等人沆瀣一氣。

至于一開始抵制他奪權,也不過是因立場不同罷了。

如今看他态度積極,想必已經接受現實了。

沈鴻也不推辭,落落大方道:“殿下,眼下荒地開墾已有上萬畝,不知殿下心中可有章程,如何分配這些新墾田地?如何設置農稅?”

樓喻笑了笑,“沈司農繼續說。”

“從去歲至今,慶州新增流民約一萬五千人,其中有大半參與開墾荒地,殿下是否打算将新墾地交由他們耕種?”

樓喻颔首:“若有願意落戶定居慶州的,自然會分發田地。”

“眼下離春耕不到五個月,下官以為,應盡快落實流民遷戶政策,将他們納入慶州戶籍,再行分發田地之事。”

樓喻本來就有這個想法,只不過之前被京城一行耽擱了,他不在,魏思等人又沒法自己做主。

既然沈鴻現在提出來,就表示他肯定願意參與這件事。

他道:“流民落戶一事,是司戶的職責吧?司戶人呢?”

司工呂攸解釋道:“司戶生了重病,已經向衙門告了假。”

“既如此,我将再選人暫代司戶一職,諸位可有異議?”樓喻面色冷峻問。

不論司戶是真生重病,還是借生病之名不願服從他,這個司戶的職位,從今往後,他是別想幹了。

在大盛待得越久,樓喻的心變得越發冷硬。

衆人搖首,他們哪還敢有異議?

說完流民一事,樓喻又轉向司工呂攸。

“呂司工,你素來監管建設一事,眼下新城在建,我需要工匠協力,造出符合需求的新的器具。”

呂攸恭敬道:“殿下盡管吩咐。”

“工匠的技藝參差不齊,我需要你進行大規模且細致的篩選,還有一些偏科的,你也要一一統計出來。”

這些事之前都是交給魏思管理的,但眼下流民越來越多,工匠越來越多,單憑魏思一個人,根本無暇管控這麽多。

這就需要分攤下派,将任務進行合理分配。

呂攸問:“不知篩選标準是什麽?”

“我稍後會讓人給你。”

交待完事情,樓喻讓衆人退下,吩咐馮二筆派人叫魏思過來。

魏思正忙着新城建設,得到傳召,連忙快馬加鞭趕到府衙,喘着氣進來拜見。

“奴給殿下請安!”

少年意氣風發,清秀的臉上洋溢着幹勁。

顯而易見,他對自己目前的工作很滿意。

“起來說話,”樓喻溫和笑着道,“阿思,你願不願意換個職位?”

先前魏思既要管流民,又要管工匠,事情又雜又亂,可即便如此,他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條,足以證明他的能力。

魏思高興道:“殿下讓奴做什麽,奴就做什麽!”

“好,府衙正缺一名司戶,就由你來擔任。”

魏思驚得一時沒反應過來。

府衙司戶,這可不是随随便便誰都能當的!

“怎麽,不願意?”樓喻笑着問。

魏思連忙跪下,激動道:“奴願意!只是殿下,奴若是來做司戶,新城那邊怎麽辦?”

“不必擔心,你擔任司戶一職,流民依舊歸你管理。除了流民,還有慶州所有戶籍,你都要一一查實核準,這項工作非常關鍵,希望你能好好幹!”

不論哪個年代,戶籍工作都是最基礎最根本的。

樓喻不清楚原先府衙的戶籍冊是什麽模樣,他只需要魏思整理一份更加完整清晰的戶籍資料出來。

魏思鬥志滿滿:“是!”

“關于流民落戶及分配土地一事,你同沈司農一起處理。”

“奴記住了。”

“要是有什麽棘手的,盡管來問我。”

“是!”

魏思新官上任,幹勁十足。

雖然他不是朝廷正經委派的,但他是世子殿下的親信!

單憑這一點,其他官吏就不敢不給他面子。

在做戶籍工作之前,魏思還得跟呂攸交接一下工匠事宜。

在此之前,他将參與新城建設的工匠全都記錄在冊,包括每個人的姓名、年齡、住址、從業時間、擅長工種、有無遲到早退等事宜,清晰明朗地一一呈現出來。

呂攸:“……”

饒是他再淡定,也不由被魏思這種嚴謹細致的工作作風給打動。

魏思使用的圖表非常新奇,且清晰直觀,方便實用。

他不由盛贊:“魏大人巧思,竟能想出這種法子,如此一來,這些工匠的情況一目了然。”

魏思在別人面前都是一副清高的做派,聞言只是淡淡道:“這種圖表是殿下教授我的。”

呂攸:“……”

他摸摸胡子,又問:“這些線條是用什麽筆畫出來的?”

那些淺灰色的痕跡,一看就不是墨汁。

魏思大方地取出筆盒,從裏面拿出一支炭筆遞給他:“這也是殿下讓人做的,不論是書寫還是勾畫圖表都很方便,你試試?”

“多謝魏大人!”呂攸也不推辭,笑着收下了。

樓喻入京前,郭濂還沒有徹底倒下,是以他雖常常在府衙辦公,但很少吩咐府衙官吏做一些核心的事情。

府衙官吏一直保持着原先的工作模式。

自從魏思入衙之後,一衆官吏見識到魏思的工作方式和辦事效率後,嘴上雖不說,心裏都是很佩服的。

他們暗地裏偷偷摸摸地學習,府衙中開始刮起學習圖表、使用炭筆的風氣。

因為炭筆比毛筆更容易普及,而且更具速記功能,一些原本不怎麽會寫字的雜吏也都跟風學習用炭筆寫字。

寫完之後頗有成就感,覺得自己也是個文化人了。

樓喻又親自編寫一套制式公文的冊子,吩咐府衙上下官吏學習,以後任何公文都按照制式公文的模板來,不要有任何廢話。

制式公文一出,底層小吏的工作負擔瞬間減輕不少。

只要印出許多制式公文,以後他們不管是登記信息還是向上官呈報事務,都便利快捷許多。

原本死寂沉沉的府衙,而今工作效率飛一般迅速上升,所有人都鬥志滿滿,投入快速發展的慶州建設中。

這幾日,樓喻除了改革府衙陳舊的運作模式,還抽空帶江波、元銘參觀了慶州府新舊兩城。

自建新城以來,慶州舊城內商旅絡繹不絕,俨然一副熱鬧繁華的盛景。

不過江波和元銘走南闖北多年,見識過更加繁榮的城池,并未大驚小怪。

可在看到新城時,他們忍不住瞪大眼睛。

那一棟棟灰色冷肅的建築,實在叫人既心驚又新奇。

二人這下終于放下心來。

世子殿下心有宏願,所圖不僅僅是至高無上的皇位,而是大盛地界內河清海晏,百姓安居樂業。

雖然世子沒明說,但兩人從新舊兩城中可以感受出來。

世子是真正将百姓放在心上的。

跟着這樣的人幹,不虧!

歇了幾日後,江波終于憋不住,帶着元銘來王府東院找樓喻。

“小外甥,你看,我和你元叔叔都來這麽多天了,你要不要安排咱們一點事情做?”

既然選擇投奔慶州,江波也不拿喬,該做事就做事,該出力就出力。

他們船幫再發展,也不過是個混江湖的船幫,沒什麽大的前途。

而跟着世子做事,世子總歸不會虧待他們。

樓喻邀請兩人坐下,讓馮二筆上茶。

“舅舅,元先生,我确實有事需要拜托船幫。”

他也不賣關子,直接開門見山:“眼下慶州人口激增,荒地開墾後還沒進行栽種,明年秋收前,咱們都得依靠買糧度日。”

元銘了然:“殿下是想讓我們去運糧?可是據我所知,殿下已經有了運糧隊。”

“汪大勇他們并非專業船工,此前我擔心他們陸路運糧遭流匪搶奪,便改成水道,不過還沒來得及用上。且慶州沒有像樣的大船,沒有經驗豐富的船工,也沒有更多的渠道,比起舅舅的船幫,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船幫有大船,有經驗,還有不少江湖上的渠道,知道哪兒有糧,清楚哪條水道水匪少,肯定比汪大勇他們更适合水上運輸。

就拿這次來說。

江波帶了八艘船,運了數千石糧食以及貨物來投誠,這是慶州船隊遠遠做不到的。

江波道:“那咱們豈不是搶了他們的飯碗?”

樓喻笑道:“我對他們另有安排,舅舅不必擔心。只要明年秋天慶州豐收,舅舅便可不用運糧,屆時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想要托付給您。”

“什麽事?”江波好奇。

元銘心中隐約有些猜測,不由目色漸深。

慶王世子果然是要成大事的。

樓喻正色道:“我見舅舅船幫裏的幫衆,一個個威猛魁梧,又會拳腳功夫,擅長水上作戰,所以,我想在此基礎上,建立一支水師。”

他這并非多此一舉。

陸軍重要,水軍當然也是關鍵。

這幾天他已經了解過,江波接管船幫後,将船幫從一千多人發展到三千多人。

這次來的只有幾百人。

他們是船幫,自然要跟其他船幫争奪水域領地,免不了打打殺殺,水上戰鬥少不了。

在水上作戰上,他們是相當有經驗的。

若是能加以系統訓練,一定能夠成為一支精銳之師。

樓喻不可能放棄這個計劃。

江波不太理解:“你用得上水師?”

樓喻笑而不語,現在用不上,不代表以後用不上,什麽事都得未雨綢缪,否則等真正需要用時,難道要趕鴨子上架?

更可況,必要時候水師還能作為一支出乎意料的殺手锏,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江波能來慶州,自然是心懷抱負的,眼下聽樓喻如此重用船幫,怎麽可能會拒絕?

是男人,都想要建功立業!

若水師真成了,他這個幫主豈不成了将軍?

嘿嘿,聽着就舒坦!

事情敲定,江波便召集幫衆,開始在水道上來回忙碌。

專業運糧船隊有了,汪大勇等人就得退休了。

樓喻召來他們,道:“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們。”

汪大勇如今對樓喻已經徹底心服。

單憑樓喻人被困在京城,卻能運籌帷幄,将郭濂死死壓制這件事,陽烏山舊部就不可能再小瞧他。

而且樓喻的所作所為,他們都看在眼裏。

不管是提高農産,還是優待工匠,都證明他心懷仁厚。

倘若慶王世子日後真的榮登大寶,那也一定會是一個明君。

二公子跟着世子幹,有奔頭!

只要樓喻不是鳥盡弓藏之人,霍家沉冤昭雪有很大希望!

他恭敬道:“殿下請吩咐。”

樓喻問:“姚金認識吧?”

汪大勇點頭,當然認識,畢竟一起行過船。

“他有購得白雲花種的渠道,我打算讓他遠赴西域一趟,你們本是西北軍,對西域不算陌生,所以我想讓你們扮成商隊,護送他一路前往西域。”

樓喻威望漸甚,加上自身本領有些深不可測,不管他要做什麽,基本熟悉他的人都不會妄加揣測。

汪大勇也在此列。

在他心中,白雲花只是供人觀賞的花,他不理解為何要不遠萬裏去西域買什麽白雲花種。

擱以前,他一定覺得樓喻在胡鬧,但現在不會。

世子殿下一定有他的用意。

他什麽也不問,幹脆應下。

“你先下去準備車隊行李,再将姚金叫來。”

片刻後,姚金前來拜見樓喻。

在啓州時,他只知道樓喻應該是個貴人,但他沒想到,樓喻是這麽貴的貴人哪!

皇帝陛下的親侄子!

這樣的貴人,若非喜歡白雲花,又怎會看得上他這個低入塵埃裏的小人物呢?

姚金慶幸自己在牢裏好心提醒了蔣勇一句。

他要是不提醒,蔣勇就不會跟他搭話,不跟他搭話,蔣勇就不會發現他是賣花種的行商。

他也就不會有今日的殊榮。

姚金虔誠跪在地上,不敢擡頭看樓喻:“小人拜見殿下。”

“起來說話。”

世子殿下說話真和氣!

姚金心頭一松,乖乖站起來,低頭看腳尖。

“今日叫你來,是想讓你去西域走一趟,專門尋找白雲花的種植地,并采購大量花種,越多越好。你可願意?”

姚金壯着膽子道:“回殿下,西域路遠,現在世道亂,小人一個人恐怕……”

“我會派人一路護着你,不必擔心。”

“多謝殿下,小人一定全力以赴!”

樓喻溫柔笑道:“除此之外,我需要你收購大量的白雲花瓣,越多越好!”

如今這時節,正是棉花開放之際,等姚金他們到達西域的棉花種植地,一定能買到不少皮棉。

這些皮棉可以織成棉布,還可以做成棉襖禦寒。

只要百姓知道棉花的好處,就肯定願意種植棉花,他便可順勢推廣棉花種植。

有了足夠的棉花,以後冬天不僅老百姓不用怕冷,将士們也可以不用辛苦抗凍。

姚金恭敬應下。

“還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樓喻鄭重交待,“若是找到種植白雲花的地方,你一定要向當地居民請教白雲花的種植方法,清楚地記下來。”

姚金不明白樓喻為何如此看重白雲花,卻還是認真記下。

這是世子殿下安排他的第一個任務,他一定要辦好,這樣才能在殿下面前長臉!

就這樣,江波的運糧隊出發了,汪大勇的商隊也出發了,一切都在往樓喻規劃的方向慢慢發展。

忙碌這麽多天,終于可以稍稍放松一下。

他趴在軟榻上,馮二筆替他捏肩捶背,一臉心疼道:“殿下是該好好休息了,您最近都瘦了好多。”

“不是瘦,是長高了。”

馮二筆嘀咕道:“那也是瘦了。”

樓喻笑笑,調侃道:“你這按矯的手藝不行啊,唉,有點想鳶尾了。”

“鳶尾手藝好,長得又好,殿下若是喜歡,走的時候怎麽不帶着?”

馮二筆發酸道。

“哈哈哈,你怎麽連這個也吃味?”樓喻敲他腦門兒,“你手藝不如他是事實,不想着深入學習,反而怪我誇別人?”

馮二筆嘿嘿一笑:“殿下,我一定努力學!”

忽然,阿硯跑進來禀道:“殿下,郭府奴仆在府外跪着要求見您!”

樓喻懵了懵:“郭府?”

他已經有些日子沒跟郭濂打交道了,差點連郭濂都忘了。

“他要做什麽?”

阿硯搖頭:“奴也不知道。門房本來想趕他走,但他說殿下若不見他,他就撞死在王府門口。門外已經有人在看熱鬧了。”

樓喻:“……”

他不能放任郭府奴仆鬧事,但也不能就這麽随随便便見對方。

若是那奴仆心存報複,見面後圖窮匕見,他豈不是太冤了?

樓喻想了想,道:“你先去将霍延叫來。”

霍延正在府兵營訓練士卒,府兵營離王府很近,不過片刻,霍延便一身玄色戰服,神情凜冽地來到東院。

他已經知道門外郭府奴仆鬧事,進來便問:“可要我将人趕走?”

“不用不用。”

樓喻靠在榻上擺擺手,懶洋洋地起身,整理好頭發和衣裳,打了個哈欠,交待阿硯:

“你去通知三墨,讓他派人帶那人去見郭棠。”

阿硯領命退下。

馮二筆疑惑:“殿下,這不就暴露了郭棠所在嗎?”

“郭濂已經中風,郭府現在不足為慮,我已經不需要郭棠做人質了。”

天天養一個人,也是挺浪費口糧的。

而且,他突然發現郭棠還有一個用處。

他對霍延說:“你武功高,反應快,等會去見郭棠時,若郭棠激動之下要害我,你可得保護好我。”

這句話一半玩笑一半真。

他畢竟是皇親國戚,連郭濂都不敢明着害他,郭棠估計也沒那麽大膽子。

提起郭棠,霍延便想起郭棠觊觎樓喻之事。

心中莫名有些堵悶。

就像是自己喜愛的珍寶,差點被別人偷去似的。

他眸色漸沉:“放心,我定不會讓他傷你。”

樓喻現在對霍延可謂極為信重,有霍延保證,他絲毫不擔心。

“等那人去見了郭棠,一定會告訴郭棠他爹中風的事情,屆時郭棠必定會要求見我,讓我放他出去。”

樓喻淺淺飲了一口茶,潤潤嗓子道:“你說,我要如何放他回府?”

“殿下,不如讓他交贖金!”

馮二筆一語中的。

霍延也颔首:“郭府在慶州經營多年,恐怕搜羅的錢財不計其數。”

“是啊,那麽多錢呢。”

樓喻感慨一句。

郭濂從慶州攫取的錢,要是都能花在慶州建設上,也算是因果循環了。

果然不出所料,沒一會兒,樓喻便收到傳信,說是郭濂哭求着要見他。

一想到郭府錢財,樓喻立刻精神抖擻,帶着霍延和馮二筆去見郭棠。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郭棠了,乍一見到,簡直瞳孔地震。

這是郭棠嗎?!

他怎麽變成這樣了!

原先還算英俊的臉,如今已經鼓成一個球,那雙獨具特色的桃花眼,都被肥肉擠成一條線了。

馮三墨到底喂了他多少吃的?!

郭棠被軟禁這麽久,早已失去反抗能力,天天吃飽喝足睡大覺,不長胖才怪。

他清楚自己如今模樣醜陋,再見樓喻出落得更加俊逸如玉,不由自慚形穢,眼神閃避。

他和樓喻想得不一樣。

他雖然怨樓喻,但不恨他。

他和他爹坑害在前,只不過樓喻技高一籌贏了他們罷了。

淪落到這個地步,全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依稀記得爹跟他說過要去隐居,眼下爹都癱了,郭棠再無其餘念想,只想侍奉床前,好好照顧他爹。

樓喻震驚後,也不跟他廢話,開門見山道:“你爹中風了,你想回府照顧他?”

“是。”

“也不是不行。”

郭棠臃腫的眼睛迸發光芒,激動上前:“當真?”

霍延立刻上前攔住他,眉眼鋒銳。

那雙眼中的警告顯而易見。

郭棠瞅着他,默默退後一步。

大概是同類之間更容易理解彼此,郭棠敏銳地發現,霍延與以前不一樣了。

準确來說,是待在樓喻身邊時的氣場不一樣了。

不過,他已無暇思考這些,忙問:“你想要什麽條件?”

樓喻毫不客氣:“你爹這些年搜刮了多少錢,就得還多少錢。”

“什麽?!”

樓喻皺眉:“你不要說你不知道你爹把錢藏哪兒了,你是郭濂唯一的兒子,他能不告訴你?”

郭棠眼眶驀地紅了:“可我爹如今卧病在床,若是錢都沒了,我們如何過活?”

“你爹還是朝廷命官,朝廷會發俸祿的。”樓喻無情提醒。

郭棠哭喪着臉:“可是從去年開始,朝廷就時不時拖欠俸祿了。”

只是郭府有錢,郭濂又不在乎俸祿那點小錢而已。

樓喻:啊這……

朝廷已經這麽不講究了嗎?

“除了你爹,府衙其他官吏也拿不到俸祿?”

郭棠:“這我就不清楚了。”

樓喻一時竟生出幾分同情。

給朝廷幹活還拿不到俸祿,實在是太慘了。

官就算了,家裏多多少少有些産業可以支撐。

可一些底層小吏就慘了。

郭濂自己都拿不到俸祿,還會給小吏發工資?

不可能!

“我會給你們留點錢過日子,”樓喻大發慈悲道,“那麽多錢也花不完,留着做什麽?”

郭棠根本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他比郭濂要識時務。

在知道他爹中風後,他就明白,郭府再也擋不了樓喻的腳步了。

“我答應你。”

交易達成。

親眼見到郭府財寶前,樓喻完全不敢相信,不過一個小小的知府,就能積攢出這樣潑天的財富來。

看着成堆成堆的金子和銀子,看着一箱又一箱的珠寶,饒是樓喻,心髒也忍不住砰砰跳兩下。

他努力告誡自己:這些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錢,應該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默念幾遍後,眼中漸漸清明。

霍延見他目光清澈,毫無欲念,不由喟然一嘆。

面對這樣的金山銀山,這世上能有幾人會不心動呢?

那些搬運箱子的府兵,一個個都已經臉紅脖子粗了。

要不是霍延管得緊,他們恐怕早就控制不住哄搶起來。

而身邊這位世子,總是不一樣的。

乍然得到這麽多財富,樓喻痛并快樂着。

這麽多錢財,他總得讓人統計出具體金額吧?

管財務的必須要是他最為信任的人。

想起他自己還有一大攤子賬要算,樓喻就覺得心累。

光是新城建設,每一日的流水都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這件事以前也是魏思負責的,如今魏思獨管戶籍工作,他得再找個靠譜的人頂上去。

財務組是時候要培養了!

他在現代雖是鹹魚,但到底耳濡目染一些公司事務,還記得財務管理方面的知識。

王府裏是有賬房的。

樓喻将賬房召來東院,問:“你來王府多少年了?”

賬房恭敬無比道:“回殿下,已經有十二年了。”

樓喻點點頭,那還挺久的。

“你平日都是如何記賬的?”

賬房:“小人每日都會将王府用度與進賬記在賬簿上,不敢有絲毫遺漏。”

樓喻剛穿來時看過賬冊,清楚他是如何記賬的。

當時他翻閱賬冊時就有些頭疼,只是彼時要做的事情太多,他無暇顧及。

眼下他急需高效率的財務管理模式,這種低效的記賬方式已經不适用了。

而且財務有時候體現的不僅僅是財富多寡,一個有效的財務模式,可以呈現出非常直觀的事态變化。

樓喻問:“府中就你一個人管賬?”

“确實就小人一個,”賬房頓了頓,“不過,自從郡主回府後,王妃便讓郡主管家了。”

也就是說,這些賬本最終還是要給樓荃過目的。

樓喻忽然愣住,狠狠揪了一下大腿。

他怎麽就忘了!

最信任的、還能管賬的人,除了大姐還有誰!

大盛貴族女子,從小就會學着打理宅院,管理庶務,大姐也不例外。

至于他娘,那是個例外。

樓荃自幼聰慧,學習管賬不在話下,只是在侯府蹉跎多年,能力沒有體現出來。

樓喻打心眼裏覺得,大姐那麽聰明,肯定能夠很快學會新知識。

他立刻起身,前往樓荃的院子。

經過這段時間調養,樓荃早已不像之前那般枯瘦。

她本就長得美,心情暢快、日子滋潤後,整個人美貌更甚。

樓喻來時,她正坐在廊下繡花,陽光灑在她身上,像是一幅精美絕倫的畫。

樓喻暗罵謝策沒眼光,又慶幸謝策沒眼光。

“阿弟來了。”

樓荃笑意頓生,放下針線,起身相迎。

樓喻眼含歉意道:“阿姐,回來之前,我還說要親手做土豆給你吃,結果到今天都沒做,不如今晚我下廚,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不用了,”樓荃實在心疼他,“你天天忙着正事,哪有工夫做這事?好不容易給自己放個假,就別受累了。”

她什麽時候吃都行。

樓喻搖頭:“不行,我答應阿姐的,一定要做到。”

而且再過一段時間,土豆發芽就不能吃了。

他說到做到,立刻吩咐人去取幾個大土豆,削幹淨皮,打算做個土豆炖牛肉。

這牛是從烏帖木那兒買的,不是大盛的耕牛,還是可以吃的。

自從和烏帖木完成第一筆交易後,他們就開展了長期合作。

除了馬匹,樓喻還向他購買牛羊、牛皮、牛筋等等戰略物資。

牛皮可以做甲,牛筋可以做弓弦,活的牛羊可以豢養,等長肥了可以宰殺飽飽口福。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

如今慶州武器戰甲的儲存量,已經達到了一個相當可觀的數字。

還有徐勝等工匠,正按照他的吩咐,秘密打造精刀。

這些刀一旦問世,必會引起轟動。

武器戰甲他是不用愁了,眼下只愁兵力以及軍隊的戰鬥力。

這些事,他還得跟霍延好好商量一下。

他想得出神,手被鍋上的蒸氣燙着,“嘶”了一聲,連忙縮回去。

樓荃正好進來,見狀連忙将他拉離竈臺,秀眉緊皺:“我看看有沒有燙傷。”

“一點事兒都沒有。”

樓喻不覺得有什麽,可是他皮膚白,稍稍燙了下就紅得厲害,樓荃直接扯他:“跟我去抹點藥膏。”

“阿姐,真不用,我還得看着竈臺。”樓喻無奈拒絕。

樓荃靜靜望着他,忽而低嘆一聲:“阿弟,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也心疼你啊。”

“我有什麽好心疼的?我好得很!”

樓喻沒覺得自己哪裏可憐啊。

樓荃既欣慰又感傷:“不止我,爹娘都心疼你。看你每天處理那麽多事情,看你每天那麽辛苦,卻一點忙也幫不上,怎麽會不心疼?”

樓喻覺得這樣也挺好,以前自己是家裏的鹹魚,現在自己成為家裏的頂梁柱,看着親人過得好,他每天都充滿幹勁。

“爹娘就算了,他們是該頤養天年。”樓荃頓了頓,“我知道我沒什麽用,但還是想幫你做點什麽。”

而不是看着阿弟已經那麽累,還要給她做土豆。

樓喻倏地笑了。

“阿姐,我還真有事需要你幫我!”

樓荃目光一亮:“真的?”

“嗯,等吃完飯,我再跟你細說。”

飯後,樓喻帶着樓荃來到東院。

“阿姐可會做賬?”

樓荃點頭:“會。”

她學過如何主持中饋,自然會記賬。

樓喻翻出自己畫的圖表。

這是上個月造紙坊的收支表,他用的是習慣的阿拉伯數字。

上面造紙坊原料、工人薪資、運輸費等成本全都羅列清晰,玉紙、草紙等賣價也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最後一合計,利潤一目了然。

樓荃雖不認識數字,卻認得每一個項目的文字。

她驚訝地看着這張輕薄的紙,細細分析這份表格,只覺得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這樣一張輕薄的表格,記錄的信息可能她得花費好幾張紙,而且記起來一定比較雜亂,完全沒有這個方便實用!

“阿弟,這種記賬方式我能不能學?”樓荃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她從沒告訴過別人,她特別喜歡算賬。

樓喻哈哈笑道:“阿姐,我正要教給你。”

不管是阿拉伯數字,還是一些簡單好記的運算方法,他都打算教會樓荃。

他鄭重道:“阿姐,我現在急需一個信得過的人幫我管賬,你願不願意幫我?”

樓荃驚了:“阿弟,你做的事,我也能參與?”

她一直想幫阿弟,但也只敢想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以後新城紡織廠建起來後,她可以幫阿弟管理女工。

但沒想到,阿弟居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她!

拿朝廷舉例,這可是戶部尚書才能幹的事兒!

樓喻央求道:“阿姐,我真的缺人手,你會管賬,又聰明,學新法肯定比別人更快,而且,這個世界上,除了爹娘,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他都這麽說了,樓荃再退縮那可就真的說不過去了。

她毅然決然道:“好,我一定努力學會新法,一定幫阿弟管好賬!”

樓喻眉開眼笑:“阿姐,你真好!”

樓荃幹勁十足,意氣風發:“阿弟,那咱們就開始吧!”

事實證明,樓荃的确聰慧有天賦。

她似乎天生就對數字和運算很敏感,基本上樓喻教一遍她就會了,甚至還會舉一反三。

樓喻不由再次暗罵謝家人眼瞎!

“阿姐,我想建立一個財務組,專門替我管賬,以後你就是組長,好不好?”

樓荃學得很滿足,眉眼皆生笑意:“阿弟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可是人才不好找啊。”

樓喻低嘆一句。

這就涉及教育問題了。

等新城全部建成,他還得着手教育事業。

任重而道遠。

轉眼進入初冬,天氣漸漸變寒。

章風下工離開廠房,凍得一哆嗦,連忙扯起衣領攏住脖子。

今天又發月錢了,真開心!

阿娘的護手膏要用完了,得買新的。阿爹的藥也要吃完了,要再去買一點。

他買完東西,剛回到家就聞到一股肉味兒。

阿娘今日燒肉了!

“阿娘,阿爹,我回來了!”

他将東西放下,先跑去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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