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國王的大婚(一)

國王大婚這一天,風和日麗,天朗氣清。

朝臣們見此,心中寬慰,以為會是個吉兆。

一大早,鐘聲響遍全城。

然後就有幾支穿着華麗服飾的奏樂隊出現在了街道上。

這些人有的拿着樂器演奏,有的只高舉着‘國王陛下萬歲’,或‘祝國王陛下和王後新婚快樂’的綢緞條幅,就這麽開始沿着王城的各大街道穿行。

他們将鼓聲打得如驚雷,又将喇叭和號角吹得震天響。

除此以外,王城中的家家戶戶此時也都裝飾好了。只見那些人家的門口和窗戶上,全挂上幾條彩色布料,或插上幾個小旗子,張燈結彩,以示慶賀。

之後,人們還成群結隊地走出家門,如潮水一般地湧向街道和廣場,男男女女,說說笑笑,喧嘩、嬉鬧的聲音震耳欲聾。

酒館裏搬出成箱成箱的美酒;

旅店裏擠滿了來觀禮的人,只得匆匆挂出客滿标識。

在這樣喧嚣、吵雜又混亂的場面下,王城騎警隊的人幾乎是全員出動。

他們片刻都不敢歇息,将人手分布到大街小巷,着急忙慌地反複巡邏,拼命維持秩序。

然而,同王城如此熱鬧的景象截然相反……

王後艾麗莎此時的心,卻已經絞痛得非常厲害,以至于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只因在婚禮前一刻,理查德國王陛下使人給她送來了一份名單。

卻原來,還有這麽一個規定。

當兩人結婚後,正如國王陛下手底下有一班朝廷大臣一般,王後也是要選拔一些貴族夫人來充當女官,組建團隊,為自己做事的。

這類女官同她身邊的瑪姬不同,并不會真正管什麽雜事,而是相當于一種榮譽職銜。

大體的情況是:國王負責管理男人,王後負責管理女人。國王可以通過大臣們,在朝堂上處理政務;王後也可以借助這些貴婦們間接向朝堂施加影響,間接輔佐國王。

這種設置本是賦予王後的權利。

然而,當男人不想女人擁有權利,當國王不想王後管太多時……

本來正常的設置就莫名其妙地被演變成一個極端惡心人的設置了。

只因在王後這裏任職女官,并不需要做什麽事情,但卻可以打着‘侍奉王後’的名頭,随意進出王宮……

理查德國王便想出一個絕妙操作。

他将同自己有過關系的貴夫人列了個單子出來,讓王後照着這份名單選女官。

于是,這一名單上的人就變成了——名為王後女官,實為國王情婦。

更過分的是,按照傳統,王後要在婚禮即将結束時,當着所有人的面,冊封女官。這樣做,一來,是為了彰顯王後的權利和威嚴;二來,也是為了向那些被選為女官的貴夫人們施恩,以示榮耀。

可如今……

想想那極過分的名單。

艾麗莎已經又羞又怒、悲不可抑了。

她流着淚說:“瑪姬,我不想嫁,我想回家。”

瑪姬心疼地抱住她,但卻沒辦法說出贊同的話。

只因王後的父母是朝中出了名的古板正派人,絕不可能同意女兒取消婚禮。

前不久,艾麗莎也曾給母親寫信,委婉地提及國王過分風流一事。

然而,她并沒有得到絲毫慰藉,反而憑空得了許多的埋怨和指責,說男人風流本是常事,何必這麽大驚小怪?至于應對方法,又說她白長這麽大,竟然不懂怎麽讨好丈夫、抓住丈夫的心,一遇到事情,只這樣一味徒勞地哭泣抱怨,實在很不像話。

艾麗莎只能在女官懷中默默流淚。

她從沒想過,本應幸福的婚姻居然會是如此的痛苦。

瑪姬心中不忍,可婚禮的舉辦已是箭在弦上,且國王很快也要過來接人了……

她唯恐出現什麽變故,導致艾麗莎日後的境遇更加艱難,只好違心勸說:“殿下,既然事已至此,咱們也別和陛下擰着了。不妨先按他寫的這些名單來,以後再慢慢想法子把這些人換掉。”

可誰知一向溫婉的艾麗莎聽了這話,卻莫名執拗起來:“不管怎麽說,這樣荒唐的事,我是絕不答應的。”

瑪姬心中不安,卻不知該怎麽勸說。

可沒想到的是……

理查德國王知道艾麗莎的拒絕後,居然沒生什麽氣,只嗤笑一聲:“随你吧。”

艾麗莎既驚又喜。

她本是挺直背脊,準備迎接一場狂風暴雨的,誰知卻只迎來了這麽輕飄飄的一陣風,幾乎要踏進深淵的那只腳,也得以撤回幾步。

可能是想像得太糟糕,當發現事情其實沒那麽糟糕時,反而有了微妙的知足。

艾麗莎心中不免升起一絲僥幸,暗暗想道:“原來,陛下還是肯聽我建議的,要這樣的話,也不是那麽不可救藥了。”

于是,好不容易出現的強硬對抗情緒就消失了。

艾麗莎重又變回一個溫婉的新娘。

她羞答答地伸出手,挽住了國王陛下主動伸過來的手臂,同他肩并肩地一起走了出去。

這一天非常繁忙。

國王夫婦先要去簽訂一份婚約,算是完成書面條款;然後,他們要乘着長長的車隊,在軍隊的護衛下,在王城中進行巡游,接受臣民的拜見和恭賀;

到下午的時候,又要驅車前往神殿,在神明的見證下,舉辦正式的婚禮,立下莊嚴的婚誓;接着,返回王宮,一起接見大臣及臣婦們的觐見,同時,王後宣布自己的女官人選;

最後,夫妻兩人還要去拜一拜太後。

及至到了晚上,也不消停,還有什麽晚宴一類的活動要出席……

艾麗莎打起精神,全程表現得異常穩重端莊,盡可能不露一絲怯,不讓人嘲笑自己輕浮、放蕩。

然而,理查德的神态卻一如既往地吊兒郎當,當臣民們齊齊跪倒,呼喊‘陛下萬壽’時,他還笑嘻嘻地招了招手,反正不管心裏怎麽想,面上倒是一派快活神氣。

與此同時,監獄裏。

獨眼大盜庫克羅普斯已然暗中串聯了好些同夥幫手。

這事于他來說,并不難。

一方面,他本就很有威望;再一方面,特赦令于這些犯人們而言,一向狼多肉少、供不應求,突然多了一個能出去的機會,自然要緊緊抓住。

至于說越獄被抓?

那也是被抓以後的事了,大不了就是繼續待在牢裏,和原本也沒什麽區別嘛。

于是,這些人高高興興地做好準備,還紛紛将藏匿的武器翻出來,只等庫克一聲令下!

而庫克……

他正在等一場火。

馬科姆也坐在庫克的旁邊靜靜等待。

他不發一言,緊皺眉頭,目光始終擔憂地望着遠處。

另一頭,傑米在放酒的那間牢房前,已經停留了好一會兒。

按照原計劃,他會打着買酒的名頭,和獄警們說說笑笑,然後,混進去點火。

得益于財務官的緣故,這些獄警們待傑米一向客氣。

而且,由于他非常像一個有臉沒腦的花瓶,所以,誰都不會特意去防他。假如他想進去看,一般情況下,也不會有人沒事找事地去阻攔。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

事到臨頭,還是出了個變故。

傑米眯着眼睛,注視着那個正同獄警一起抽煙、聊天的人,一時間陷入了為難的境地中……

只因那個和獄警一起聊天聊個沒完沒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同他有仇,曾經欺負喬治,被他打過一次的惡棍。

“別人不會注意我,但這家夥偏偏是個例外。他早想找我麻煩了,現在,財務官也不在,他對我可能不會太顧忌……”

傑米暗自思索:“我不管是和他起了争執,還是被他糾纏住,都不明智。更糟的是,萬一引起獄警們的注意,被人察覺到計劃……難道要再等等?該死!不行,鬼知道他到底什麽時候走,總不能一直等下去。何況,光是幹等是沒結果的,遲則生變,必須盡快!”

想到這裏,他當機立斷,先選擇離開。

然後,他一路小跑,從好些犯人中擠過去,也不理會那些人‘跑什麽?去哪呀,傑米’的喊話,一口氣跑到犯人們每日勞作的車間,打眼一看,找到喬治,就沖了上去。

喬治表情麻木地正在縫扣子,本來圓圓的臉已經瘦得有些凹陷。

在傑米的幫助下,其實已沒什麽人欺負他了。

只是,在經歷了出獄又入獄的反複折磨後……

他沒了心氣,就顯得死氣沉沉的。

傑米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出了車間。

喬治愕然擡頭,朝他看了一眼,因信任,便沒反抗。

“聽着,喬治,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傑米急切地說。

“可以。”喬治甚至沒問是什麽事,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傑米不禁感動地看了他一眼,可想到自己要這孩子去做的事情,臉上又有些發燙。

但情況緊急,他在這該死的牢中孤立無援,沒什麽幫手,只好強忍愧疚,艱難地說:“你還記得那個欺負你的惡棍嗎?他現在正在……唔,同一個獄警說話。總之,我要你現在過去,把他引開,帶去随便什麽地方都行。但一定要離開那條走廊……別怕,你別怕,我辦完事後,立刻去救你,一定會去救你。”

喬治呆呆地看他,仿佛變成了一棵樹。

他一動不動,目光發直,像是沒聽懂一般,久久沒有言語。

同樣的一天,在一個遙遠偏僻的小山村裏,突然來了一隊人馬。

這隊人馬不是別人,正是財務官萊文所帶的那個隊伍。

歷經數日奔波,他們終于跋山涉水地趕到了地方。

這一場趕路幾乎耗盡所有人的心力,一隊人早不複出發前的威風,全都胡子拉碴,滿身臭汗,那風塵仆仆的憔悴、狼狽樣子,已經不像什麽士兵,反而更像一群流浪漢了。

好在他們要找的小酒館已經近在眼前。

財務官萊文當即深吸一口氣,表情嚴肅地跳下馬,又轉頭沖着大家比了一個手勢,示意所有人做好警戒,準備随時戰鬥。

然後,他才帶着幾個人,慢慢走向了那間小酒館。

“啊,神明在上。”

酒館中的一個邋遢的瘸子老板驚奇地望着走進來的他們:“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還是頭一次來了這麽多尊貴的老爺們呢!呃,您要歇歇腳,再喝點兒什麽嗎?”

財務官萊文皺着眉頭,停頓了一會兒,才很是不情願地說:“我媽死了。”

“啊!”

可憐的瘸子老板傻呆呆地看着他,等了一會兒後,突然拿小拇指捅了捅自己的耳朵,神色變得越發謙卑,又恭恭敬敬地彎着腰問:“您,您剛剛說什麽了?對不住啊,尊貴的大人,我怕是年紀太大,耳朵不怎麽好使了。”

財務官萊文不禁漲紅了臉。

雖然有心理準備,可這該死的暗號也太讨厭了。

他掩飾尴尬地看了看四周。

好半響,才重新忍着心頭氣惱,略大聲地說:“我媽死了。這回聽到了嗎?我媽死了!”

可憐的瘸子老板再次受到了驚吓,滿臉懵逼地看着他。

在這樣的情況下,財務官身後所帶的幾名下屬,卻成功展現出應有的風采——自始至終維持着訓練有素的沉穩淡定和面無表情。

只是在某一時間,他們全都不約而同地微微扭開臉,又統統低了低頭,拼命壓制着快要彎起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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