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理查德國王只是出于洩憤的心理,才想抓一個人來殺。

但沒想到,騎警隊一口氣竟然抓回了二十多人。

“這群蠢貨!”

理查德國王得知後,不禁喃喃地罵了一句。

雖說二十多人也不算多,真想殺也就殺了。

可如今……

他的臉藏在陰影中,一邊深恨那些敢同自己作對的貴族們,一邊默默地琢磨着這件事:“這些亂民不足為慮,若是擱往常,抓了也就抓了。哪怕将他們統統砍掉了腦袋,也沒人敢說什麽!但現在,卻是一個現成的借口……且看着吧!明日朝會,那些貴族們絕對會借題發揮。”

想到這裏,進步青年也顧不上了。

理查德國王只顧着去琢磨明日怎麽應對了。

果然不出所料!

第二日便有好幾個人明知騎警隊奉的是王命,卻偏偏要站出來,指責他們這樣的行徑是肆意妄為、執法不公、胡亂抓人,且已經使得王城人人自危了,應給予嚴懲。

國王自然不能将為自己辦事的人都懲罰了,否則日後還如何讓人辦事?

所以,他若無其事地含糊說:“我贊成你們的話,各位大人們。王城确實應該有王城的規矩……”

那些站出來的人便都微微一怔,沒想到國王居然說是贊成的。

但緊接着,他們立刻回神,誤以為國王示弱,當即得寸進尺,裝出了一副義正言辭的樣子,開始大談特談什麽國家法度的重要性,繼而強調不論一個人地位有多高,一旦觸犯法律,都該給與懲罰……

如此七拐八拐、一路拐啊拐,便成功地将話題拐到了太後串通弗列德貝克特刺殺先王一案。

可他們剛剛提了那麽一個頭,才說到‘太後’的時候……

理查德國王就像是猛地回轉了神一樣地慢吞吞說:“哦,停一停,你誤會了。”

他若無其事地補充着:“我适才說贊成的意思,是贊成你說的國家有法度,王城也要有王城的規矩,以及騎警隊應按照法度和規矩辦事。但是……”

國王微微擡起眼皮,淩厲的目光将在場所有人都掃了一遍,方才輕輕地說:“但是各位大人,對你們來說,難道國王的命令,還不算是最大的法度和規矩嗎?”

——當然不算!

那些站出來的貴族們大抵在心裏是這麽想的,可嘴上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這麽說的。

一時之間,那些站出來的人只能大大張開嘴,适才臉上那種得逞的笑容消失得幹幹淨淨。

理查德國王心中頗為解恨。

但他知道,這僅僅是一個開始,而那些先站出來的人,也不過是來打了個頭陣。所以,他的面上不露聲色,只微微笑着,似乎半點兒不曾為剛剛的事情計較和生氣,靜靜等待着第二波進攻。

很快就又有舊貴族站出來說話了。

這一次,他們索性不再拿騎警隊的事情當借口了,直接說要追查先王死因。

至于亨利公爵的謀逆案件……

一來證據不是很足;二來,罪名沒那麽嚴重,畢竟,只是算命,暫時還沒真去做什麽。

所以,大家有志一同地将這件事暫放一邊,讓亨利公爵又逃過一劫,只先抓着先王這樁陳年舊案不放手。

國王見此,不覺氣憤起來,冷冷地望着這幾人,試圖用目光逼退他們。

也是直到此時……

他才稍稍懷念起德萊塞爾大人,只因那位老大人素來有些頑固和愚忠,在他生前的時候,類似這樣同國王說話的無禮之人,是必定要遭到那位老大人一番狠狠唾罵的!

只可惜……

再沒有一個德萊塞爾大人肯為國王沖鋒陷陣了!

那些舊貴族們抱團前來,本就是奔着限制王室權利,重奪往日榮光,或者說,哪怕不能重奪往日榮光,也要搶到一些利益,絕不能像往常那樣任人宰割!

所以,存着這樣的念頭……

他們并不将國王的冷眼放在心上,只自顧自地陳述着那些德萊塞爾夫人留下來的證據,并再次要求讓太後做出解釋——是不是同弑君者弗列德貝克特私通?此外,先王生前曾被弗列德貝克特刺殺過一次,那次刺殺到底是不是受太後指使?而且,先王駕崩的時間,距離那場刺殺事件大約兩周左右,那麽,先王的去世,到底是因病而死,還是因傷而死呢?

理查德國王本是想忍耐過去的,可見了這些人仿佛審問犯人一般的态度,就越來越惱怒了,尤其是天然的自尊心和傲慢心不由得發作起來,說話語氣也就不免有些疾言厲色:“先王去世的時候,你們不想着調查。如今,人去世十多年了,卻又蹦出來問了我這麽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們當我是無所不知的嗎?”

“事情過去那麽久,我又能有什麽法子去了解其中的真相呢?至于說太後,我母親年事已高,每日裏仔細休養還來不及,你們憑着旁人的只言片語,外加一些很可能胡編亂造的證據,便要潑她一盆污水,還要她站出來解釋!解釋什麽,我倒要問問你們,沒做過的事情需要什麽解釋?還是說,你們純粹就是想要羞辱王室?”

好些人被國王罵得不敢張口。

但依舊有人堅持:“可是陛下,德萊塞爾夫人死前已将這些事情宣揚了出去。如果不将事情徹底調查清楚,還了太後清白……反而任由這件事被人議論,那對王室來說,豈不是更加羞辱了嗎?”

國王并不想聽這話。

他擡頭環視了一眼所有人,見除了這樁事以外,似乎也沒什麽別的重要政事需要處理,便理都不理這些人,轉身走了。

如此一來,貴族們面面相觑,竟不知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死而複活好幾日的薩菲爾伯爵站在角落中,饒有興趣地望着這一幕。

等到一些人向他求助般地望過來時……

他才微一低頭,斂去臉上笑意後,朝着幾個心腹使了個眼色,率先走了出去。

其他人見了,一時也想不出什麽更好的法子,便也随大流地跟着離開了。

另一邊,國王思忖着适才的争執,邁步朝着太後寝宮的方向走去,打算尋太後好好談談這事。

等他穿過一條走廊的時候,恰好勞瑞斯夫人從王後的宮中走了出來。

這位夫人失寵于國王後,雖然占着個名頭,但畢竟只是個表面光鮮,就想重新在宮內再找一個靠山,所以,她瞄上了脾氣好的王後,開始不定期地跑去奉承。

說來有趣,早些年她十分怨恨王後,日常詛咒對方出事。

可現在,立場轉換後,她反而覺得王後很好了,心裏還盼着艾麗莎能将後位坐得長長久久。

只因若是換了別個人當王後,是絕不會接納昔日情敵的。

艾麗莎王後不在乎這個。

這位王後早将國王看得清楚明白,知道這位陛下一貫風流好色,是見了女人就走不動道的,所以,很是想得開,終歸不是這個女人,就是那個女人的……真計較起來,那是沒完沒了,又沒什麽意思的。

總之,這兩人迎面碰上。

勞瑞斯夫人立刻妩媚多姿地行了禮,又哀怨地抛了個媚眼過去,又嬌滴滴地說:“給您請安,陛下。”

理查德國王擡眼看了看她,目光不禁在她半露的酥胸處停了那麽幾秒,才微微點了點頭,算是答複。

“今兒能碰到陛下,真是運氣呢。”

勞瑞斯夫人早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刻意地挺了挺胸,又将扇子打開,輕輕地扇動,一邊賣着俏,一邊做出了擔憂的神色來:“我聽說,近段時間朝堂上有一些人很是讓陛下不開心呢。”

理查德國王聞言,很是陰郁地看了她一眼,并不太想同她讨論這個,就只裝傻地問了一句:“哦,有這回事嗎?”

勞瑞斯夫人沒理解國王的拒絕,裝出一副解語花的樣子,嘆了一口氣,将扇子遮住唇,似嗔似怨地說:“以我們之間的交情,陛下何必瞞我呢?如今整個王城都知道……”

“啊,整個王城都知道……”

理查德極小聲地喃喃重複。

勞瑞斯夫人并沒有聽到。

她只繼續傷感又溫柔地說:“那些人紛紛鬧着要太後出來解釋先王之死。”

理查德的唇角當即劃出一抹譏諷。

“唉,一邊是母親,一邊是朝臣,陛下您當真是為難啊,論理這事不該我多嘴的,但我實在心疼陛下,想為陛下排憂解難。”

理查德國王假笑着說:“那真是有勞夫人費心了。”

“倒也不怎麽費心,只是我待陛下的一片真心……”

勞瑞斯夫人欣喜又害羞地說:“這才有了一點兒小想法……我想着,陛下您其實不用出面,只我先去求求王後,再同王後一起去見太後,然後,一起求太後主動去解釋,好将那些人應付回去。這樣一來,不就免了大家的這通吵鬧,您看怎麽樣呢?”

這位夫人的腦子是很簡單的。

她以為理查德國王不讓太後出去同人解釋,是為着母子情分和自身面子的問題,所以,極善解人意地給了對方一個臺階下,還主動提議自己和王後去請太後……

從某方面來說,她也算煞費苦心。

可問題在于,這解題思路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因為,一個國王如何能輕易向臣子屈服?

倘若今日,臣子要求太後出來解釋,太後妥協,出去解釋了。

那麽來日,臣子要求國王出來解釋,難不成國王也要妥協,自己走出去解釋?

再者,這次還只是要求出去解釋。

若是有朝一日,他們又想要求別的、更過分的事情了呢?

所以,理查德聽了這番話後,不僅沒覺得感動,反而更煩了。

他皺了皺眉,臉上是一種非常不耐煩的神色:“夫人,你若是很閑,不如去多關心一下你的丈夫亨利呀!我聽說,他已有好幾日不着家了。”

說完,國王陛下便丢下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勞瑞斯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實不明白自己都已經那麽善解人意、極盡體貼了,為什麽仍舊不能換來一句好話?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她忽聽背後似乎傳來了幾聲笑,忙轉過身一看,卻原來是庫娜。

勞瑞斯夫人立刻惱羞成怒,認為自己被人看了笑話,怒氣沖沖地問:“你笑什麽?”

庫娜許是無心的,可被這樣氣勢洶洶地質問,反而來了脾氣,立刻硬邦邦地怼了回去:“我笑有些女人上趕着讨好,陛下都不看一眼呢。”

勞瑞斯夫人氣得咬了咬唇,正想沖過去撕打,可忽然想起一件事,又笑了:“你也別得意,我同陛下再怎麽鬧,這麽長時間,我始終都能待在宮裏,做我的公爵夫人。至于你,先不說陛下能寵你多久,這一點兒我暫時猜不到,是要慢慢看的……但是吧,你上趕着讨好的那個心上人,卻很快要有大麻煩了呢。”

庫娜微微一怔:“我的心上人?”

然後,她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傑米,當即咬着下唇,想追問幾句……

可勞瑞斯夫人卻故意不懷好意地朝她笑了笑,扭頭就走了。

庫娜一會兒擔憂,一會兒焦慮,心裏被搞得直發慌,咬着指甲地自言自語:“啊!這天殺的婊子成心吓唬我呢!路易斯大人能有什麽麻煩呢?他原是什麽都不怕的!”

與此同時,什麽都不怕的“路易斯”大人,其實是很想跑路的。

由于王城騎警隊向來嚣張,行動、抓人的時候,并不避人,還頗為聲勢浩大。

所以,二十多名“進步青年”剛剛被捕沒多久,消息就傳得人盡皆知了。

其時,因着王室和貴族們內鬥不休,很可能波及過來的緣故……

傑米已準備動身離開王城了,等聽了這個消息,就又猶豫着停住了。

他的心裏又氣又急又費解:“這些人的腦子都是水泥做的嗎?真是見了鬼了!沒事争着搶着送死做什麽!不知道一時沖動會害死人的嗎?”

“騎警隊明明找的是進步青年,只說不認識就好。再或者,供出點兒線索,我原就是僞裝過了的,也不怕被供出來啊!如此,自個兒顧住自個兒不好嗎?為什麽非要一窩蜂地湊熱鬧。熱血是熱血,感動是感動,可全進大牢了……”

但不管怎麽抱怨。

他心裏清楚地知道,這些人并不知道他是有僞裝的,那一番無私的所作所為,終歸是為了保護他。

傑米非常想一走了之,但至今還沒丢掉的廢物良心居然說不行,思來想去,也沒辦法抛下這些人不管。

于是,哪怕明知道國王這會兒不見得想看見自己,他還是決定硬着頭皮地進宮,試着去打探一下具體怎麽處置那二十多人,只要确定不是像上次那二百多人一樣,全都處死……他就可以先把良心放一放,盡快離開王城這個是非之地。

畢竟,不論是那個該死的身世問題;

還是如今又不知道怎麽得罪了國王的進步青年問題……

王城對他來講,早已不是什麽安全好場所,反而處處都暗藏危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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