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不回頭
他們來到江邊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天色很暗，只有堤岸上一排路燈照着亮。
周放雙手撐在欄杆上，面潮江水，惬意地吹着晚風。
顏起伸了個懶腰，周樂抓着兩個欄杆，從縫隙裏朝下面望着。
顏起在周樂頭上摸了一下，“小心一點兒，要不要我抱你看？”
“我今晚吃了好多，顏顏可能抱不動我了。”周樂說。
顏起笑了笑，“放哥你來抱吧，我可能真的抱不動。”
周放把周樂抱了起來，皺眉說道：“再吃就真抱不動你了。”
周樂摟住他的脖子，笑着說：“我才不信呢。”
這次沒了欄杆的遮擋，周樂望着下面濤濤的江水，在黑夜裏閃着波光。
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說：“好美。”
顏起回過身來，背靠着欄杆，看着他們倆說：“以後我們每年都出來旅游好不好？”
“好哦！”周樂拍了拍手。
“放哥？”
周放笑了一下，“好。”
周樂心裏還想着劃船的事，所以一直看着江邊的那幾條船，看了一會兒後他對周放說：“哥，你看船上是不是有人呀？”
周放看了一眼，“這麽晚了不會有人了，別想了。”
周樂嘟着嘴，不滿道：“我不是想坐船，是船上真的有人。”
顏起仔細看了看，“放哥，好像真的有人，在船頭。”
周放把周樂放了下來，他們一起往那邊走了走。
最邊上的一艘小船，船頭隐隐約約有個人影，看起來應該是坐着的。
“我們要下去看看嗎？”周樂有些害怕地小聲問。
周放以前是肯定不會管這種閑事，不過現在他說：“你們倆在這兒等着，我下去看看。”
“一起吧。”顏起說。
他們下了長長的臺階，來到了登船用的延伸木臺上。
走近之後看得更清晰，船上确實坐了個人，背對着他們，看穿着竟然有些熟悉。
顏起眯了眯眼，低聲說：“好像是任潇潇……”
周放皺眉，“誰？”
“就是一直跟着咱們的那個姑娘，她确實說要來江邊看看。”
“看到船上來了？”周放說。
顏起也皺了皺眉，他讓周放和周樂站在原地不動，自己走近了一些。
那人影聽到聲音，竟然回頭看了過來，确實是任潇潇。
顏起在昏暗中對她笑了一下，“好巧啊，我們來江邊散步。”
任潇潇和幾個小時前的狀态完全不同，愣愣地看着顏起，眼神有些空。
顏起假裝沒看出任何異樣，繼續笑着說：“你是想坐船嗎？現在太晚了，你要是不急着走，可以明天上午再來坐，我看旁邊還有快艇，應該挺刺激的。”
任潇潇回過神來，慢慢搖了搖頭，她低聲說：“我不想坐船……”
她的聲音夾雜在江水的奔騰聲中，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風吹散了。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小船随着她的動作輕輕地晃動着，“我……我本來只是想來江邊看一看，吹吹風……”
顏起注視着她，平靜地說：“風吹久了也有些冷，要下來嗎？”
任潇潇迷茫地看着他，“我不知道去哪……我真的不知道……我沒有父母，沒有家，沒有朋友，沒有愛人，我什麽都沒有……”
她情緒逐漸激動，看着顏起說道：“你們好幸福，顏先生，你不懂，我爸媽在我上學的時候就走了，這麽多年我努力打拼，只是想好好活着，不讓他們看了擔心，我有了一個很愛我的男朋友，有了最好的閨蜜，可是現在什麽都沒了，全都沒有了！”
任潇潇有些崩潰，“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我爸媽走得那麽早！為什麽我男朋友和我說他喜歡上了我最好的朋友！為什麽就連我出門旅游散心，都能看到你和你男朋友恩恩愛愛！你們兩個男人都可以這麽幸福，為什麽只有我不行！”
本就不大的船随着任潇潇的動作晃動得厲害，周放已經報了警，站在顏起身後低聲說：“警察一會兒就到。”
顏起輕輕應了一聲，随後高聲對任潇潇說：“潇潇，別再動了，江水很冷，也很快，一不小心掉下去，就真的沒有以後了。”
任潇潇撐着船棚，哭喊道：“我不想要以後了！不想要了！”
她哭得很傷心，顏起靜靜地等了一會兒，才說道：“你走的時候說你叫任潇潇，還問了我們的名字，你那個時候真的只是想來江邊散散心吧。”
任潇潇發絲散亂，被風吹得遮了臉，她哭着說：“是啊，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這樣啊……”
她崩潰地蹲了下去，蜷縮成一團，整個人抖得厲害，顏起悄悄走近了一些，溫和地說：“我叫顏起，但是我不知道我爸媽姓什麽，因為我是在福利院長大的。”
他沒等任潇潇有什麽反應，便繼續講道：“我從來沒體會過被爸媽疼愛的感覺，不管我是活着還是死了，估計都沒有人會擔心惦記我。“
任潇潇不抖了，擡起頭滿臉淚痕地看着他，啞聲道：“你騙人……”
顏起不理會她，繼續說：“我也一個人過了好多年，每到夜裏一閉上眼，我就在想，我為什麽還要活着，我活着有什麽意義……”
顏起的語氣很平靜，音調也沒什麽起伏，可周放站在他身後，依舊聽得心如刀絞。
“這個問題我想了很多年，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想，被人欺負的時候想，拿了獎學金的時候想，考上大學的時候想，當了醫生我也在想，連着被兩個男朋友劈腿之後，我甚至以為自己有了答案。”
任潇潇愣愣地看着他，這個外表看起來那麽完美的男人，這個和男朋友幸福地出來旅游的男人，這個她剛一見面就好羨慕的男人，原來也是千瘡百孔的。
周樂實在聽不下去了，他跑上前抱住顏起，哭着說：“潇潇姐姐你快回來好不好？顏顏以前好難的，他也吃了很多苦，而且……而且我也好慘的，小的時候，我爸爸成天喝酒，經常打我罵我，我媽媽一個人走了，不管我了，要不是有哥哥救我，我可能已經被打死了……”
周樂哭得傷心，顏起連忙把他抱在懷裏，周樂繼續抽噎說道：“潇潇姐姐……現在不好，以後會好的，以後……你也會像我們一樣幸福的……”
警察來的時候，任潇潇已經從船上下來了，正坐在地上抱着周樂號啕大哭。
顏起靜靜地站在一旁，周放攬着他的肩，低聲問：“冷不冷？”
顏起偏過頭看着周放，笑了一下說：“不冷，你別擔心寶寶，我沒事的。”
周放沉默地看着他，顏起擡手摸了摸他的臉，“剛才那些話是不是吓到你了呀，我那是在勸人呢，你別當真，早就已經沒事了。”
顏起注視着周放的眼睛，小聲說：“誰還沒點兒不愉快的過去呀，我的寶寶小時候也很苦的是不是？但是我的寶寶好堅強，一直等到我來找他，所以啊，你別替我傷心，不然我也要傷心死，我們不要再回頭了，就往前看，好不好？”
現在沒人注意他們，周放在顏起的唇上親了一下，“好。”
往前看，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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