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交易

許牧喊着“醒了”,忙把鞋穿好,跑去開門。

門外,杜嬰換了身衣服,她喜滋滋地繞了個圈,“小牧你看我這衣服如何?沒想到這小築女主人的衣服都是宮紗貢品,這在江州是萬萬買不到的。”

許牧心裏道,這貢品說不定也是她劫富來的,嘴上卻是說:“你穿這裙的确好看的緊,她将它贈與你了?”

“她便真是送了,我又哪敢收。”杜嬰又轉了個圈,看着裙擺飛揚,美美地笑道:“自然是我花錢買下來的!”

杜嬰家中富有,許牧是知道的。女孩子愛美,能有如此華貴的衣服亦是一件樂事,許牧也說不出什麽,複又誇了她幾句。

說話間,兩個婢女端着水盆走了進來。其中一人是昨日面上留疤的,她的手中還拿着擦拭的軟布。

許牧前世今生活了三十餘年,卻不曾被人這般伺候過。她想要接過銅盆,婢女卻行禮道:“請姑娘不要為難奴婢。”

兩個婢女把她置于桌前,伺候她洗了臉,又為她梳了發。許牧不自在的很,旁邊的杜嬰倒是看得習慣,坐在旁邊打量屋子。

一刻後,兩位婢女已經将許牧打扮好了。她向來是簡單以帶束發,現在梳成堕馬髻,又施以淡妝,連杜嬰都忍不住眼睛一亮。

“小牧,你這打扮美的都不似你了。”

許牧聽到這話,氣也不是笑也不是——這哪是誇人?但瞧杜嬰亮晶晶的眸子,她又覺得對方大概真的是在誇她。

她起身謝了兩個婢女,忽然想起什麽,拉住那有疤的婢女問道:“抱歉,你若不介意,可否告訴我,你這臉……是怎麽回事?”

“回姑娘,奴婢兒時家裏不幸起火,便成了這般模樣。”

許牧想到那位手臂有疤的,又問:“昨兒個手臂燒傷的姑娘,同你是一家人?”

“不,她是主子從別家救來的。”

“救來的?”許牧睜大眼睛,“這裏的婢女都是她救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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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姑娘,主子每次遇見燒傷的孤兒都會帶回來。”

一旁聽着的杜嬰“呀”了一聲,“那你們主子真是個好人!”許牧則是沉默,看來她又誤會了風溯,先前她還猜測這是風溯虐待下人……

兩位婢女對視一眼,并不說話。

許牧還想再問問風溯的作為,一個聲音忽然在她背後響起道:“你若再想問什麽,何不來問本人?”

這聲音,許牧不回頭都知道是誰。

兩個婢女行禮退下,許牧這才回過頭,淡定道:“我還以為你只會殺人。”

“許捕快說笑了,你是否忘記了李小壯?我并未殺他。”

杜嬰又糊塗了,不知她二人在說什麽。但許牧說女主人只會殺人,其中必有故事可聽。

許牧握住腰間佩劍,行了一禮,“昨日謝謝風姑娘款待,我二人已經叨擾許久,便不再給你添麻煩了。告辭。”

說着,她拉過杜嬰欲走,風溯的眼睛落在許牧的手上,淡淡道:“兩位既然是來游玩,何不如就留宿寒舍,省的外面客棧危險。”

“留在這裏才真真是危險,風姑娘客氣,我們這就離開。”

許牧拽着杜嬰向外走,風溯一把抓住她,“許捕快可是怕我對你不利?”

“你我的身份并不适合走的太近。”

風溯的手抓緊幾分,“你就這般不待見我?”

許牧想說“是”,但又覺得有些許違心。她昨天同風溯喝酒,不也是喝的極為暢快嗎?更何況,風溯向來是一派俠義作為,她也曾幫過自己。

可師父不讓她接近此女,她不能違背師父。

她不說話,風溯手上力氣更大,“許捕快心善,看不得我打打殺殺。你若是留在這裏七日,我可保證自己三個月不犯命案。”

沒等許牧說話,杜嬰已經傻了,“你……你是風溯?”

方才聽小牧道“風姑娘”和“殺人”,她已經覺得不對,這又聽到“命案”二字,她哪還能忍得住?

許牧不想自己好友知道這些事,想要否定,那邊風溯卻道:“是。”

許牧:“……”

她回答的這般斬釘截鐵,許牧下意識地将杜嬰拉到自己身後,以防有詐。

風溯掃了一眼杜嬰,“你可怕我?”

“不怕!”杜嬰從許牧身後鑽了出,“風女俠你是否缺個徒弟?你看我有沒有機會?”

許牧:“……”

她怎麽就忘了,自己這好友是個俠士迷呢?上一世杜嬰不幸慘死,這一世她學着自己追求自由,倒也成了半個江湖人士。常人見到風溯自然是怕,她杜嬰哪會怕?

風溯道:“徒弟談不上,卻是可以為你指點一二。”

來小築時,杜嬰老大不情願,但許牧想喝美酒,她便跟着來了。現在離開小築,杜嬰恨不得常住在這裏,許牧卻想早些離開……真是世事無常。

杜嬰眼巴巴地瞧着許牧,許捕快臉色再三變化,最後一字一頓地道:“那就麻煩風姑娘了。”

風溯這才露出些笑意,松開許牧的胳膊,“我叫人準備。”

言罷,她轉身離開,留得許杜二人在屋中。

兩人各藏心事,許牧心中難以接受自己同殺人兇手同吃同住,杜嬰則是欣喜自己陰差陽錯地和風女俠有了交情。

這是不是說明,她杜嬰已經徹底踏入江湖了?

她高興地打算着将來,等稍稍冷靜後才反應過來,風溯名聲雖好,卻是個殺人的。許牧是衙門捕快,怎能……

杜嬰的興奮驟減,牽過許牧的手,羞愧道:“小牧,我一時激動,忘了你的身份。你可怪我?”

“你既先前陪了我,我怎能不從你心意。”其實許牧覺得,自己也不是那麽反感留下,但這話說不得,只能心中想想。

過了會兒,幾個婢女送來了精致的早飯,兩人吃罷,去走廊散步。

此時,閣樓中風溯正與岚青萍飲茶。風溯難得親自泡茶,動作如溪澗流水,茶道如人,瞧着便有清冽之感。

岚青萍接過茶杯,聞後品上一口,道:“你往日泡茶總是隐含暴戾之氣,此杯茶中卻帶着平和。”

風溯不語,動作間長發滑落額前,她擡手将頭發撥弄回耳後,青萍又道:“你怎小氣到這般田地?沒了蘭花木簪,你今後便這般披頭散發了?”

“我在等。”她說完這三個字,自己先笑了,略有生硬地轉移了話題:“我發覺近日來自己變了許多,還有些不适應。”

岚青萍道:“我看你這樣,倒比以前強。”

兩人靜靜喝了一杯茶,風溯忽然道:“原以為我與她已經無緣,不想我與她既有緣又有分。此次我真是要謝謝你,幫我調查又幫我帶她過來,改日我定要好好謝你一番。”

岚青萍嗔道:“你我之間客氣什麽。”

兩人相視一笑,繼續喝茶。

岚青萍狀似專心品茶,心裏卻想着事。她與風溯同齡,七歲相識一見如故,如今認識這麽多年,她還是第一次見風溯這般在意一個人。

說起來,風溯九歲那年第一次見許牧,至今也有一十三年。雖說偶爾心裏也惦記過這個小姑娘,但從不打聽她的消息,甚至連她名字都不知曉。直到後來發生了标縣的案子,兩人才又有了交集。

其實風溯本人對這小捕快沒有多大興趣,反而是岚青萍聽了許牧之事,覺得這人有趣,着人調查了她,卻不想查出了些極為重要的事情。

由此,風溯對小捕快上了心,卻不敢見她。說來有趣,殺人不眨眼的風女俠還有這麽一天,岚青萍每每思及至此,都要笑她一次。

岚青萍将茶杯放下,看了眼身旁摯友。

雖說風溯不敢主動找許牧,可既然許牧送上了門,她也沒客氣,連番示好,弄的小捕快神色惶然。想到一向小氣的摯友竟拿出藏了數年的好酒出來讨好一人,岚青萍忍不住又笑了,可笑容中似是帶了些許凄涼。

風溯知道她在笑什麽,無奈道:“你已笑了我兩天,怎麽,還沒笑夠?”

“将來你若真的和她有了些什麽,恐怕我笑得時間要更久。”

“罷了,你笑你的。對了,我好不容易留下了人,既然她喜歡喝酒,我再拿出……”她還未說出酒名,那邊岚青萍已道:“細雨吟?”

“不錯,想必那杜姓女子喝了這酒很快便能睡去,我還可與小捕快單獨相處……”她說到這就不說了,只是笑。

岚青萍略有嫌棄之意,“我真不知道你還有這麽一面,當真丢人。”

“你又是嫌我丢人又是嫌我小氣,再這般下去,朋友沒得做了!”風溯笑道。

“你連支簪子都舍不得買,還不算小氣?”

兩人又笑了一番,風溯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須得去準備今日的酒菜了。另外,今晚飯桌上,你幫我試探一二句,多謝。”

“樂意至極。”

風溯出了閣樓,岚青萍端起茶壺,又為自己倒了杯茶。等茶入了口,她才發現這茶早就涼了。

半晌,她從懷中掏出一支玲珑珠玉簪,輕輕摩挲了幾下玉中鑲嵌的珍珠,又将珠玉簪放回懷中。

她順着閣樓小窗向下望去,恰好瞧見許牧同杜嬰走過。

風溯說自己在等,她何嘗不是在等?

只是這等待太長,似是遙遙無期,她恐怕等不起。

岚青萍最後看了眼許牧笑靥如花的模樣,抿唇合上了窗子,也走出閣樓。

她行至游廊,木欄上倚着的許牧頓時停下話頭,轉而看向了這位岚姑娘。

杜嬰對風溯大感興趣,一整天都在說這關于風溯的種種聽聞。現在她二人說到的,是有關風溯與神秘男子幽會的秘事。

杜嬰背對着岚青萍,勢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許牧忙拉扯她回頭看,她才乖乖閉上嘴巴。

岚青萍輕移蓮步,款款而來,對二人道:“兩位,天色不早,溯溯已經為二位貴客準備了酒菜。兩位可要與我同行?”

溯溯……許牧聽這稱呼禁不住笑了出來,名字是好名字,只是配風溯有些奇怪。

許牧努力斂去笑容,正色道:“勞煩岚姑娘了。”

“你不必如此客氣,若是不介意,可叫我青萍。”她說着,袅袅婷婷地向前走去,許杜二人互看一眼,跟了上去。

到了正廳,風溯果然備好了酒菜。許牧進廳後便盯上了桌前的酒壇,壇口泥封已開,雖然蒙了布,廳中還是缭繞了陣陣酒香。

這酒的香氣與昨日所喝還有些不同,初聞辛辣,再聞又變得清香寥寥,若有若無。她走近那酒壇子,疑惑道:“奇了怪了,這酒究竟烈不烈,我竟然聞不出來。”

風溯從屏風後走出,內着翠藍細褶裙,肩繞白紗披帛,袅袅身姿真如仙人。她拂開身前長發,将酒壇上的紅布揭開,不作聲地倒了一杯,遞予許牧。

許牧發覺自己進了個奇怪的境地——無論她與風溯怎樣,她都拒絕不了風溯所藏的美酒。

她一面暗罵自己沒有出息,一面接過酒杯。淺酌一口後,她毫不吝啬地誇獎道:“風女俠的藏酒果然不一般,樣樣都這般好喝!”

“這是江州産的酒,十年一壇,名為細雨吟。酒同蒙蒙細雨,喝的越多,越有感觸。”

聽聞這又是壇難得一見的好酒,許牧面上帶了猶豫,“你我并不相熟,卻以這等極品相待,我喝後心裏有愧。”

“這七日你只當我為酒友,莫要思慮江湖之事。”風溯放下酒壇,道:“杜姑娘也不用客氣,菜已齊全,盡可坐下用膳。”

四人落座,許牧既不想挨着風溯,又不想和她面對面相坐,糾結了好一會兒,才按着昨天坐的位置坐了下去。

好菜好酒,再加上杜嬰對風溯頗為崇敬,四人喝得也算熱鬧。許牧偶爾在杜嬰說話後接上一句,其餘時間都是喝酒吃菜。岚青萍打量她片刻,在上一話題結束後,忽然将話頭引向了她:“許捕快似乎是江州人,不知為何要來到标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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