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忘川人（上）
是夜，他站在整個巫峽最高處，玉盤似的皓月在雲中穿行，灑下無限清輝。
他緊盯着的方向，有一葉小舟，在奇峰疊翠中正随着濁浪滔滔的江流上下沉浮。
小船的船頭站着一個身披蓑衣的擺渡人，身形佝偻，正不緊不慢地搖着兩把破槳，控制着小船的方向。在船中的烏篷上，微弱的燈光折射出一人的影子，隐約可以看出，這人正拿着一個手機，嘴裏似乎說着什麽。
“什麽，明天？”
興奮的聲音從手機另一端傳來：“是啊是啊，飛宇的演唱會這次正好就在三峽鄰市，他給我們留了VIP特等席，我和柏塘還有饕餮已經在去的路上啦，你離的這麽近，一定要過來啊！”
“可是我剛到巫峽——”
“可是什麽可是，月聽說了，據可靠消息，你要找的那樣東西可能會在飛宇的演唱會上出現。”
“真的！？”
“真的——月聽的線報你還能不信？”
“好了好了，我到了，先挂了！明天一定過去！”
挂了塞蓮的電話，林晨從烏篷裏鑽出，他伸了個懶腰，然後從兜裏摸出一沓紙：“婆婆，這次也辛苦您了，這是我最近剛聽的關于田黃靈和善家的故事，等明天回去，我再付給您一個空桑神樹和人類的故事。”
“好，好孩子，”十分嘔啞難聽的聲音，“快去吧，明日辰時，我再來接你。”
看到林晨下了船，站在如同刀劈斧削般崖壁上的男人終于收回了目光，轉身竟然直接走進了身後的岩石之中。
“師父！”遠遠地看到了這男人的背影，林晨大喊，“等等我啊！”
在崖壁上快速輕點幾下腳尖，林晨瞬間就從江面竄到了崖頂，緊跟着男人的腳步鑽進了那塊巨大的岩石裏。
“在貓樓過的如何？”走在前面的男人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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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陰星君太不是人了！”一句話可算是打開了林晨的話匣子，“她是我見過的最狠的老板！如果不是因為她天天安排我幹各種各樣的重活，我早就回來看您了。”
“星君這樣做，自有她的目的。”
林晨無語，跟塞蓮和水凰在一起打鬧多了，他差點忘記，師父是一個對他十分關愛可又無趣至極的人，對于他這樣的吐槽，師父一直都是懶得理。
師徒兩人經過石頭內一條不長不短的鵝卵石小路，眼前豁然開朗，成片的曼珠沙華開在路的盡頭，絢爛緋紅猶如在地上暈染開了一片紅霞。
在花田中穿行，越往裏走，花的顏色就越接近于妖異，大紅色的花瓣開始變成濃豔地接近于紅黑色，再向前看去，成片的觸目驚心的赤紅幾乎要灼傷人的眼。
如果這時能仔細觀察這片妖異的花田，其實能夠發現，在花田左後側的邊緣處，有無數半透明的影子都在踩着花瓣和他們一起前行着，這些影子的目标一致，都是不遠處那座擠滿了影子的長橋。
林晨揉揉被花香熏得有點難受的鼻子，舒了口氣：“每次看到這些新死的魂魄争着過奈何橋，我都慶幸幸虧抱了您的大腿，能坐着擺渡人的烏篷小船從後門過河。”
“可否想起什麽？”男人沒有接林晨的話，反而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沒有······”
生長在忘川河旁的曼珠沙華，除了能指引離開人界的魂魄們準确踏上黃泉路，其花香還可以幫助人們回想起前世的自己。自從被師父從忘川河中撈出來，林晨就發現自己失去了過去的記憶，而為了恢複記憶，在師父的默許下，他天天都會來這裏嗅花的味道。
可是一點兒用都沒有。
“沒有就罷了。”
終于走到大殿門前，守門的小鬼看清來人後瞬間語無倫次：“大、大、大、大人，您怎麽回來了！？”
另一只小鬼馬上有眼力界兒地踹了這小鬼一腳：“說啥呢，”然後馬上一臉谄媚，“閻羅大人，您終于回來了，這次您一去就是兩個月，我們快想死您了！”
“嗯。”被稱為閻羅的男人并沒有想搭理這兩只小鬼，而是直接帶着林晨去了後殿。
看到林晨和閻羅走遠後，兩只小鬼才敢小聲讨論：“你剛剛那種反應是想再死一次嗎？也不想想這是誰！這可是殺鬼不眨眼的閻羅大人！”
另一只鬼委屈：“我這不是沒反應過來麽，而且大人今天帶回了那個從忘川河裏被撈出來的怪胎，心情應該還不錯。”
“呵呵。”聰明鬼不想再搭理這個二貨同伴，扭頭繼續站崗去了。
“師父，我走之後，您一直沒回大殿嗎？”
“去辦了一件私事。”
“師娘的事？”
一向清心寡欲風度翩翩的閻羅大人聽完這話，難得失了下神，他眼神一黯，一時忘了回話。
林晨瞥見他的反應，頓覺得自己突兀了，心裏有些過意不去，連忙補救：“師父，這次回來，其實是為了給您一樣東西。”
說完他從自己脖子裏掏出一個挂墜，這挂墜通體赤紅，就像那大片開放着的曼珠沙華，如血如荼的顏色令人移不開眼。
閻羅愣了愣，他呼吸一滞：“這是······聚魂玉？”
林晨一笑：“有了它，您就可以尋到師娘了。”
但閻羅并沒有十分欣喜，他反而忽然伸出手，向聚魂玉中注入了一絲靈力。而後才松了口氣：“昊天，果然是你。”
林晨的眼神似乎有些迷茫，他啞然了片刻，突然變了一種語調，大大咧咧地說：“呦，這不是閻羅老弟麽。”
“終于要蘇醒了？”閻羅輕笑。
“還差一段時間，”已經變成了昊天的林晨回答，“封印不知為何提前松動了，魔心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飄到忘川裏被你占了個大便宜。”
“托我家小月聽的福，前幾日被聚魂玉叫醒後，我得以神識清醒地在這具身體裏以旁觀者的角度經歷他經歷的事，”學着林晨平時的樣子，昊天又道，“師父，師娘是怎麽回事呀”
閻羅的目光從他臉上掃過，他有點兒被昊天惡心到了：“不謝我就罷了，還想多管閑事？已過萬年，你的太陰星君追到了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