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夠了沒
時柚一開始打算在京都待半個月。
十月初是國慶黃金周, 街道上旅行的私家車格外多，一頭一尾各自是出行和返程的小高峰。
時曜難得休假，時柚也被接回來, 一家人打算去京都郊區一個度假村玩。
商業宴會結束後, 時柚在酒店門口等時曜。
時父腸胃有點老毛病, 不能喝酒，他們家就派時曜一人應付這個宴會。說是商業宴會, 不過就是在媒體面前刷一次臉，和圈裏的交友大會。
時柚穿着薄毛衣, 帶着一頂漁夫帽站在酒店門外，等待的時候, 甚至遇到一個粉絲問她要簽名。
那位粉絲是個女孩子，年紀應該不大，紮着馬尾辮，紮着幹淨利落的馬尾辮，天鵝頸曲線流暢漂亮，帶着清爽的薄荷香。
“時柚太太, 我喜歡你很久了, 可以合個影再要張簽名嗎？”女孩眨眼，顯得很高興。
時柚點頭, “可以的。”
“太好了！”
女孩跳起來。
正和這個粉絲拍照，時柚的餘光瞥見站在紅毯盡頭的男人。
沈遇舟。
他西裝筆挺，手工定制的材質熨貼，腰身剪裁設計合身, 隐約勾勒着勁瘦的腰身。下颌線條分明, 被光線照射得半明半暗。
站在那裏, 漫不經心的矜貴, 不動聲色的自持。
和周圍的男性站在一塊兒，氣質上的清冷更加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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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邊的應該是他的親戚。
時柚又看了幾眼。
沈遇舟也是一個人在荊市獨居，幾乎沒見過他的家人來看他。
見他的視線輕輕向她這邊撇回來，時柚立刻收回目光，身子往側面側了下。
“怎麽了嗎？”女孩問。
“沒事。”時柚收回視線，“這裏風有點大，我換個地方等人來接我。”
“好的。”女孩笑了笑，沖她比了個心，“時柚太太要加油呀！”
時柚彎唇，“嗯。”
換了個地方等了會兒，時曜趕過來。
時曜：“餓不餓？咱們是現在就去還是吃完飯再去？你定。”
“吃完飯去吧。”時柚說。
時曜眯起眼，“我剛看你和一個女孩說話，你認識她嗎？”
“哦。”時柚擡了擡眼，“是我粉絲，怎麽了？”
時曜哼笑，“就問問，那我高中同學林桉，好多年沒見了。”
“……？”
時柚眨了眨眼，疑惑地看向時曜。
“別看我。”
時曜摁着她的肩膀，略顯不自在，“不熟。”
時柚還是不明白，“不熟你問我幹嘛。”
“那我就不能問問啊。”時曜往她腦袋上敲了一下，“小姑娘少管我的事情。”
“……”
什麽啊。
時柚才懶得管。
兩個人上了車，時曜給時父打了個電話，約好各自解決午飯，然後在京都郊區的度假村外面的酒店彙合。
時曜的新車是偏流線型設計的越野車，車內空間很大，車裏放着搖滾樂。
時柚剛坐到後座，就聽時曜在駕駛位扭頭問。
“對了，沈教授也來了，你要去和他打個招呼嗎？”
“……”
時柚渾身一僵，“不用了。”
“要不去打個招呼吧，他應該沒走呢。”時曜将手搭在方向盤上，“畢竟他也照顧了你一段時間，我們家還沒有感謝。”
時柚張了張嘴，剛想找理由推脫。
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嚕嚕一聲，叫嚣着拉長尾音，在車內格外響。
她整張臉稍微有點兒發紅。
沉着手臂揉了揉肚子。
“…………”
長久的沉默後，時曜憋住笑意，“好，那去吃飯吧。”
時柚：“不許笑。”
“…哦。”
“笑我咱們兄妹做不成了。”時柚扒着前面的座椅，捏緊拳頭，“你試試看。”
“好好好。”時曜忍住，“你系上安全帶，我要發車了。”
“……”
之後，時曜的車出了點小問題，吃完飯後兩個人來到加油站加油。
徐赫給她打了個電話，讓她去公司簽合同。
徐赫聲音焦急：“泰國那邊的海外繁體漫畫版權，他們的回程的航班今天就要到了，也就是他們公司的人明天就要走，你趕快過來簽字。”
“電子簽名可以嗎？”時柚問，“我準備和家人去度假。”
徐赫：“我去問問。”
過了一會兒，徐赫哭喪着臉，“不行啊，柚柚，你還是過來吧，就差你簽個字了。”
時柚捏緊電話，“我馬上就過來。”
折騰了大半天，度假還是沒去成。時柚還挺無奈，但是沒辦法。時曜先去度假村找時父時母，而她打了個車，返回荊市。
車開到LOVE漫公司寫字樓下。
時柚坐電梯直接達徐赫的辦公室，因為是周末，休息區一個員工也沒有。
徐赫坐在辦公室裏，對面坐着兩個泰國公司派來的項目部負責經理。
“你看看。”徐赫連忙把筆拿過來，“沒問題就簽吧，這麽着急很抱歉，本來周末大家都在休息，我也是今天才收到消息的。”
時柚搖搖頭，“沒關系。”
簽完合同後，兩個泰國公司的經理送給時柚一個挂牌。
水晶裝飾的飾品，裏面鑲嵌着她的漫畫封面上那只肥肥的橘貓，帶點兒水彩顏色的橙。
時柚接過，道了聲謝。
“辛苦了。”徐赫收起合同，客套道，“回頭請你們吃飯，再會。”
衆人各自告別。
電梯裏。
徐赫拎着公文包鑽進電梯，問，“你這陣子就在京都了啊。”
“嗯。”時柚點點頭，“我先回家拿個東西，然後打個車去度假村。”
徐赫沒說什麽，“注意身體，勞逸結合就好。”
時柚又點了點頭，往家中的方向走。
剛打開門——
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伴随着帶着臭氣的酒味。
“誰？”
她往後看了看。
陌生的手抵住門縫，指甲漆黑略尖，渾身散發着令人作嘔的酒精味。
是個醉鬼。
僵持了一會兒，終究力量不敵。
趁着那個醉鬼顫顫巍巍進門的空檔。
她猛地松開手，急速跑到廚房，抄起桌上的紅酒瓶——
砸下去。
不到二十分鐘。
警察很快趕到，押住那個昏迷不醒的中年男子後，留在時柚家做着筆錄。
時柚抿了下唇，回憶着當時發生的事，“我回家打開門，還沒關上，這個人就站在我身後，想要闖進來，但是他的力氣很大，還喝酒了，神志不清，我就拿酒瓶敲他腦袋。”
警察點了點頭，記錄着，“時間大概什麽時候。”
時柚回答，“下午三點半左右。”
過了一會兒，警察回身接了個電話。
他挂斷電話，轉頭和時柚說。
“這個人是慣犯了，荊市緝查大數據名單上有他，經常偷盜一些財物，但是每次作案金額較小，而且經常選擇監控觸及不到的區域作案。”
“他今天喝了酒，估計是要盜財，可能還會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威脅你的人身安全，小姑娘幸好你反應快。”
警察看了看她，“暫時沒有其他事了，我們就先走。”
“好。”時柚點頭。
等警察們離開，将那個醉酒的中年男子架走，時柚坐在沙發邊，長舒一口氣兒。
她那會兒進門的時候壓根沒有察覺。
也是取東西心急，沒有留意身後的情況。
客廳裏早就一片狼籍，季時蹊今天應該去和他同學打籃球去了，他借住在她家把她的畫板全都從卧室搬到客廳裏。
剛剛情急之下，拿着酒瓶砸向那個中年男子的額頭的時候，時柚不小心把靠在沙發邊和牆邊的畫板帶倒了。
大大小小的木質油畫畫板倒了一地，亂成一團。
有的畫板邊緣的鉚釘有些松動。
時柚正準備站起來整理，腳踝處一陣刺疼，她輕輕的‘嘶’了一聲，低下頭，目光投向腳踝那處。
右腳踝似乎是在砸酒瓶的時候沒注意，被畫板給砸到了，襪子下腫起來好大一塊紅印兒。
手腕處也有點青腫的痕跡，是和那個人掙紮的時候被抓的，還有幾道指印。
她是易留疤體質，皮膚白皙，稍微用點力就紅了。
沈遇舟早已看向她，上下打量一番，“等我。”
“……”
他從隔壁他家裏取出一個醫療包，翻出碘酒和紗布。
“坐沙發上。”沈遇舟輕聲道，“別亂動。”
“……”
時柚應了一聲，乖乖的沒動。
男人在她面前蹲下來。
單膝落地，不容分說，将她的一只腳很輕地擱在他的腿上。
小姑娘腳踝纖細，輕得不像話，後側筋骨挺明顯，他一掌就能輕輕包住。
略微有些不适應，他掌心的熱源不斷傳到她的腳上。
時柚雙手撐在床沿，往回縮腳，上半身也跟着往後。是一種下意識後撤的狀态，手臂撐在身後的沙發上。
“……”
她在躲他。
沈遇舟眉梢微挑，另一只腿稍微用力，往前靠近。他拿着棉簽蘸碘酒，擦拭着她腳踝紅腫的那處。
沈遇舟：“這幾天就呆在我家。”
“……”
久久沒聽見回應，男人輕笑，語氣帶點兒輕哄，“好不好？”
時柚捏了下沙發，“讓我想想。”
沈遇舟接着說，“你家那樣子我請家政過來清掃，過幾天再住。”
“可是季時蹊還沒回來呀，我等他回來再說吧。”時柚小聲說。
她的腳還有點疼，腫脹得厲害，不能過多走動。
估計一時半會兒是去不了京都了。
男人蹲在她面前，右腳呈直角的弧度，左腳膝蓋落在地面。
“手腕我看看。”他說。
時柚将手腕往前伸，她的手腕白皙細直，一手就能握住，唯獨左手腕處有些抓痕，泛着紅血絲。
沈遇舟牽住她的手指，将她的胳膊拉近。
蘸了點碘酒，拿棉簽細細擦拭。
他指腹處的薄繭蹭着她的掌心，有點兒癢，時柚忍着癢意，手腕處傳來後知後覺的疼，她咬了咬唇，沒亂動。
時柚突然開口，“…沈教授。”
“疼嗎？”他問。
時柚搖了搖頭，“你聽我說。”
“……”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和他說。
男人動作輕柔，擦完手臂後，他起身去冰箱裏拿了塊冰棍兒，用布包住，貼在她腳踝處。
她應該是被木板砸到後又扭了一下，腳踝處的腫脹更像是輕微扭傷。腫脹的程度不高，需要二十四小時內冰敷。損傷部位關節活動受限，韌帶拉傷。
“嗯。”沈遇舟蹲下來，将她的腳擱在他的膝蓋上，“你說。”
“……”
冰棍兒敷着的那處有點冷。
時柚蜷了下手指，心跳得飛快，她稍稍低頭。
他就蹲在她身前幫她冰敷。
從上往下看，整張臉完美無缺得像是雕塑，鼻梁高挺，黑眸深邃，眉長長的一撇。稍顯淩厲的氣勢被鼻梁上架着的眼鏡掩蓋。
正在仔細打量之時，男人仰起腦袋。
目光對上。
時柚小幅度地仰頭，錯開視線。
沈遇舟扶了扶眼鏡，輕笑，“什麽事要和我說。”
“……”
時柚吸了吸鼻子，“就是一些不重要的事，你聽着就行。”
“好。”他說。
“從小到大哥哥都說，我是一個挺招人喜歡的姑娘。不是那種喜歡，而是性格還算好，人緣不錯。”
這一點，時柚并不是在誇耀其詞。
她小時候長得挺好看，性格也聽話，格外招‘長輩’那一類的群體的喜愛。身邊的叔叔阿姨都挺喜歡她的，請她到家裏玩。
“這種喜歡太多了，所以有時候別人傳遞出來的情感，我分不清。”
時柚不算典型意義上可愛類型的女生，準确的來說是精致型，外加氣質上的甜系，給人一種很好欺負又很乖的錯覺。
沈遇舟将貼近她腳踝一側的冰棍兒翻了個面，低頭睇一眼她腫脹的腳踝。
他說，“那我呢？”
“……”
腳踝那處的腫脹，似乎要好一點兒。
随之而來的是被冰敷過後，那塊肌膚的麻木與乏力。
少女攥着衣角，耳尖滾燙到發紅。似乎是一番掙紮後鼓起勇氣，她正準備開口，卻因為腳踝使不上勁兒，差點兒沒保持平衡。
時柚上半身微傾，距離不到兩厘米的時候，背脊僵直，愣在那裏沒動。
男人輕攬住她的腰，幫她保持平衡防止摔倒。
因為這個動作，沈遇舟稍微直起上身。
隔着衣料，掌心的溫熱烙在她腰處，源源不斷送過來。
鼻尖距離他的寬肩不到幾厘米，向上就是滾動的喉結。
時柚的小腦瓜‘嘭’地一聲炸開，像是有頭小鹿在她心上亂撞。
她的身體有很明顯的僵硬，過了半分鐘，繼續裝作若無其事。
“沈教授，我沒有那麽好。”
沈遇舟将她扶穩後松手，眸中帶笑，“嗯？”
“就是…”時柚咬了咬唇，“我高中時候确實不聽我媽的話，班主任怎麽勸也沒用，你看過那個時候我的照片吧。”
雖然付雪初那個帖子是在帶節奏污蔑她，可是那張照片上的女孩的确是她，照片還是時曜幫她拍的。
紅發少女。
酒紅色的頭發帶了點兒熒亮，染發劑似乎沒弄好，發色有點糟糕。
外加攝像技術不精，光線角度沒找好，竟然有點兒使人發笑。
“看過。”
男人輕勾唇角，“很漂亮，也很可愛。”
沈遇舟看過那張照片。
那張她高考之前站在京華校門口拍的，所謂的‘黑歷史’。
少女相貌精致，就算是一頭耀眼的紅發，也不能掩蓋她眸中的溫柔，笑容元氣又明媚。
紅發絲毫不能遮掉她的容貌，相反，更加動人。
時柚垂下眼簾，“可是，高中時候，你壓根不會認識那樣的我吧。”
“确實沒有那個機會。”沈遇舟掀起眼，“我現在還會想，為什麽沒有早點認識你。”
“……”
早點認識興許會不同。
沈遇舟想，但是現在也不遲。
他掌根抵住沙發外緣，突然問道，“那在你眼裏，我是什麽樣的人。”
“……”
什麽樣的人。
“沈教授既然照顧我，應該是長輩吧。”時柚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我哥是這麽認為的。”
空氣中傳來一聲笑。
男人就在離她很近的位置，微揚唇角，喉結上下滾動，胸腔威震。
“可是我不想當長輩，怎麽辦啊。”沈遇舟輕笑，“柚柚幫我想個辦法。”
時柚“啊”了一聲，“沒關系呀，你看上去很年輕，身材保持也好，和我站在一起也像同齡人，我——”
後腦勺那處被扣住。
時柚驀地一愣。
沈遇舟單手撐着長椅，另一手緊緊扣住她的後腦勺。他微仰着腦袋，脖頸處拉伸出勁直的弧度。
他摘下眼鏡，仰着修長的脖頸，掉轉攻勢，在她下巴上輕吻。
沈遇舟笑：“這樣，能分清嗎？”
他很認真地盯着她，“不夠嗎？”
“……！”
下巴被親吻的地方很癢，卷席着他身上獨有的淡淡的雪松清香。
時柚莫名的，倏忽覺得自己不會呼吸。
心跳停滞一拍。
少女先是臉頰燒紅，接着整張臉都紅了。
“……！”
啊啊啊啊啊。
他！親！她！了！
他怎麽這樣啊！
這個男人！她正在很認真的跟他灌輸道理呢！！
小姑娘臉頰羞紅得像個柿子。
自上而下的角度，她面部表情變化一覽無餘。
沈遇舟微勾唇角，饒有興趣地看着她的反應，彎了下指骨。
他裝作思考的樣子，想了想，“那再來一下？”
“……！”
時柚差點沒保持住平衡，微微向前歪了一下，纖細的手不小心搭在他的肩膀上。
小姑娘的心思不難猜，她也很聰明的，想把他引到那種寬泛的“喜歡”上，從而敷衍掉這場告白。
她是個很厲害的人，在漫畫行業算是頭部作者，也就是頂尖。做到這個高度除了運氣之外，還需要點頭腦。
總之，為人處事和待人接物不會不聰明，她不會不懂這些。
可是時柚忽略掉了一點。
他喜歡她，遠比她想象的更多更多。
“我們柚柚這麽招人喜歡。”
沈遇舟挑了下眉尾，黑眸深邃如潭，嘴角噙着濃濃的笑意，反問，“我就不能喜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