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有話要說:

這夜,府中似有人聲擾攘。一線火光,從魯公寝室中透出,轉眼間竟往府中東北角去了。

這東北邊本就與內室相近,賈午早聽得人聲鼎沸,于是也披衣起了床,房中卻并不點燈,只悄然喚來悅兒,俯耳命她悄悄前往探聽。

悅兒領命去了。于是她一人便靜靜坐在黑暗裏,兩手交握放在膝上,手中緊握着一個香囊。

不知過了多久,悅兒複又閃身進房,在她耳邊悄聲說了些話。她有點詫異地揚眉,唇角微勾閃過一抹冷冷的笑影。

父親竟也終于察覺了麽?是那日宴會上的奇香氣味,和衆人的诟病诘問惹起他疑心了罷?可笑父親也如此苦心,竟然僞稱府中有夜盜入室,傳集家僮四處搜查。只可憐那些半夜驚起的僮仆,睡眼朦胧間執燭四覓,卻了無盜蹤,只在東北牆上發現留有足跡,卻仿佛狐貍行處,遂立即回報父親。

她愈想、愈覺好笑。呵!他的一副好身手,卻被那些無知僮仆誤為狐貍行蹤麽?更好笑的是自己那疑雲滿腹、又不敢聲張的父親,心底張皇驚詫,表面上卻作若無其事,仍令僮仆返寝。只怕……現下父親心下驚異慌亂,無處計較,想必這一夜是千頭萬緒,無法安眠了吧?

她忽爾一凜,止住悅兒要點起燭火的行為,招手喚她依舊俯耳過來,在她耳邊輕聲交代一些事。

「明日天色一明,想必我父定然急于秘密傳你前去查問;你不必驚慌。我父的手段,我能不清楚麽?還不外乎是一吓二騙,想從你口中探得實供罷了。」

她的笑容愈深,眸中義無反顧之色也愈見清明。

「倘若真是如此,你即裝出東窗事發的驚慌失措狀,佯作害怕老爺責罰,将一切和盤托出罷了。」她輕描淡寫地說着,無視悅兒吃驚不已的惶恐表情,指間繞着那香囊上綴的流蘇穗線,漫不經心地掃了那沉不住氣的貼心小婢一眼。

「怕什麽?我正是要藉此機會,将事情攤開到我父面前去;教誰,也沒有退路。父親若不答應——」

悅兒連忙點頭,小聲地在一旁勸道:「小姐,可是老爺心目裏卻另有人選呵!韓掾吏在老爺眼裏,只不過是一個出身于敗落仕族家庭的幕賓,縱然文采飛揚、風神俊朗,卻又怎能是他掌上明珠的佳配?」

賈午聞言輕輕一哂,信手将那香囊抛到床上錦衾間,語氣平淡地反問:「哦?那你倒是說說,我爹眼裏,誰才能有這個造化娶了我呢?」

那話尾微微挑起的語氣像是種諷刺,但悅兒還是選擇忽略,急急說道:「這……自然當是陛下倚重的衛尚書之子……」

「哈!衛瓘那老兒的敗家子麽?」賈午嗤笑,神情裏滿是不屑地撇唇。「那是我爹眼裏的最佳選擇,可未必是我自己眼中的不可多得!要出嫁的人是我,若是爹那麽看中衛老頭的兒子,何不自己去與他親善一番?又何必拿我當這和親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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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姐!」悅兒急叫,阻止她的大逆不道言辭。「老爺也是愛女情切,自然一心要為小姐打算了!韓掾吏即使百般好處,奈何沒有衛家公子的背景優越,老爺又怎麽舍得讓小姐去跟着門下一個幕賓受苦?」

「悅兒。」賈午雖然仍舊在微微笑着,但聲音卻有絲沉了下來。

「受不受苦,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別人,又有何資格對我的未來置喙?」

悅兒一凜,知道這已是小姐的暗中警告,遂低首不語。但終究是這許多年的一心忠誠,她還是猶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開口問道:「小姐……難道就不會後悔麽?将自己的未來,全盤寄托在一個連自己的明天,都看不明朗的人身上?」是什麽樣的感覺和勇氣,可以讓一個人——甚至是小姐這樣與世疏離的人,輕易将自己的信任,交付給另一個曾經在不久前,還是素昧平生的人呢?

賈午在黑暗中,微微地蹙了眉,許久不曾言語。

很久之後,她長長地嘆息,輕聲地說:「是呵,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是為了跟糊塗老父鬥這一時之氣呢,還是自己當真比想象中更加相信這個人?」

她重又拿起手邊靜靜躺着的香囊,一股暗香在室內萦繞不散,如那縷在她平靜面容之下,暗暗湧動着的憂慮。

「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就連大姊夫這樣聰明的人,也給不出一個清晰的答案呵;更何況是我?未來是那麽渺茫常變,我如何能知道是自己負了別人,還是別人負了我?」

她的眉頭更清晰地擰起,十指也不自覺握緊了那個香囊。

「我當然是不怕自己負了別人的。我也不怕事到臨頭,自己又會改變主意;我可曾是那麽善變的人麽?但我不了解他呵。但倘若是他心底猶疑——」

她拖長了聲音,在黑暗裏短暫一笑;語氣似是說服着自己,又似是下了某種決心。

「我也要教他知道,我既是中意了他,他便是非娶我不可了。不過這些狠話,大可留給我父親,或那些揣測我父心意、自告奮勇前往說服的旁人去說;而我呢?我卻只留在這層暗香隐蔽之後,依舊做我善解人意的解語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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