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相像真的好像
第48章 相像 真的好像
文元則眨了眨眼睛, 臉上露出笑容:“那我取一些,給娘喝。”
他說着就要往甘露泉邊去,被母親伸手拉住。
許長安壓低聲音:“娘知道你有孝心, 但是福氣不福氣的, 不在這一滴水上。”
甘露泉邊圍了不少人,她不想讓孩子過去涉險, 也不想讓太後對他過多關注。
鄭太後笑得溫柔和煦:“許娘子,可真是巧了, 沒想到在這齊雲寺也能遇見你。”
齊雲寺于鄭太後而言, 是個特殊的所在, 閑時得了空就會帶上宮女內侍來走一遭。
許長安待要行禮, 可看太後身着便裝,便只福一福身:“見過夫人……”
“咱們在外面, 就不必多禮了。”鄭太後聲音輕柔,慢慢走近,閑話家常, “許娘子也來齊雲寺上香嗎?”
許長安點一點頭,笑得微微有些僵硬:“是啊, 聽說這裏香火靈驗。”
“嗯, 是挺靈驗。”鄭太後視線掠過許長安, 落在其身後的小孩子身上, 好奇地問, “咦, 這便是令郎嗎?”
見太後已經注意到了, 許長安無法,只得輕聲道:“文元,來給夫人請安。”
母親跟人敘話期間, 文元一直乖乖的,這會兒上前一步,認真行了一禮:“夫人安好。”
他年歲不大,生的白白嫩嫩,一臉稚氣,說話也帶着濃濃的奶腔,偏偏行禮之際認真嚴肅,讓人挑不出一丁點差錯。
鄭太後看他這般模樣,唇角不自覺漾起笑意。她彎下腰:“真乖,叫什麽名字啊?”
“我叫文元,許文元。”文元大大方方回答。吐字清晰,毫無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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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大了啊?”鄭太後轉向許娘子。
許文元卻伸出四個指頭,比劃着:“四歲了,明年四月就四歲了。”
他喜歡把自己的年歲說大一些,自己一本正經,把鄭太後逗得眉眼彎彎。
“哎呦呦,那就是還不到四歲了。”鄭太後說着扭頭詢問一身便裝的福壽,“福壽,你有沒有覺得這孩子瞧着有點眼熟啊?”
不經意的一句話,許長安聽後,心裏卻是一咯噔。覺得眼熟是因為他長得像你兒子,也有幾分像你啊。
不過她深吸一口氣,很快調整了情緒。
還能怎麽樣呢?她也不能現下拉起文元就走。
許長安笑了笑,尋了一個很大衆的理由:“可能小孩子都長得很像吧?”
鄭太後輕輕搖一搖頭,細細打量着文元,又仍含笑問福壽:“是不是……很像翊兒小時候啊?”
有福忖度着回答:“三公子龍章鳳姿,氣度高華,還是不大一樣的。”
鄭太後斜了他一眼,知道有福不敢拿一個尋常人家的孩童跟皇帝相比,也不以為意,只繼續說道:“我說的是相貌。我覺得挺像,尤其是這眉毛、眼睛,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好看,将來翊兒的孩子也這麽好看就好了。”
她說着嘆一口氣:“還不知道翊兒什麽時候有孩子呢。”
這都登基大半年了,後宮還空着呢。看人家許娘子,孩子都這麽大了。
文元聽出誇自己,雖仍板着臉,唇角卻忍不住微微翹起,有些害羞的樣子。他禮尚往來:“謝謝,漂亮姨姨也好看。”
他又回頭沖母親笑笑,心想,娘最好看。
鄭太後微覺驚訝,繼而忍俊不禁:“哎呦,漂亮姨姨是說我嗎?”
“嗯。”文元點一點頭,往母親身上靠,臉頰微微泛紅。
許長安擔心這話冒犯貴人,連忙軟語解釋:“夫人,孩子還小,不太懂事,說話也沒個分寸。”
她随即又低頭教導兒子:“要叫夫人,不能随意亂叫。”
鄭太後卻不以為怪:“還是第一回 聽人這麽叫我。”她話鋒一轉,看向文元:“不過,文元是吧?你可不能叫我姨姨。”
她年歲不大,且生的美貌,又保養得宜,看起來不過二三十歲。
文元不曾接觸過貴人。在他看來,這個年紀,又是母親的朋友,還給他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就該叫姨姨。他有些疑惑,睜着圓溜溜的眼睛,不解地看着太後。
鄭太後輕輕一笑,擡手輕撫文元的腦袋,幫他把帽子戴正:“要真按輩分,你該叫我奶奶才是……”
“奶奶”這兩個字一出來,許長安面色一白,心跳也不自覺快了一些,牽着文元的手也不自覺攥緊。
卻聽鄭太後溫溫柔柔又續道:“我家翊兒跟你母親年紀相仿,他若早成親幾年,只怕孩子也有你這麽大了。你要叫我姨姨,豈不是跟翊兒平輩了?”
許長安一怔,提着的心驟然放下,也不能告訴太後,這就是你翊兒的兒子。
文元想了想,從善如流,點一點頭:“那好吧。”
很鄭重,也隐隐帶一些無奈。
他這小大人的模樣,再次逗笑了鄭太後:“不是我說,還真像翊兒。翊兒小時候也是,跟個小大人似的。”
鄭太後越看越歡喜,她這般身份,初次見到看重的晚輩,習慣性賞些物件兒,當下就取下腕上的珠串兒,要往文元手裏塞。
許長安連忙阻止:“夫人,這不合适……”
“有什麽不合适的?我瞧着他跟我投緣,送個見面禮怎麽了?”鄭太後不顧許娘子的阻攔,态度強硬,又故意板起臉,“怎麽?我的話都不聽了?”
許長安無法,只得不再堅持,點頭示意兒子收下。
果然皇家的人,不管平時多溫柔随和,想要做一件事時,還是不容反對的。
文元收下珠串兒,道了謝,低頭褪下另一只手腕上的銀镯子。
——本來是一對兒,昨晚送出去一個,今天又要送出去一個了。
他仰着頭,舉起銀镯子遞給鄭太後:“我的,給你收下。”
鄭太後呆愣了一下,再一次笑出聲,只覺得新奇好笑之餘,心裏又浮起絲絲感動。她多年來身居高位,賞賜出去的東西不知凡幾。這還是第一回 遇到這種情況。
而給她回禮的居然還是一個不滿四歲的孩子。或許會有點不合時宜,但小小孩童的赤子之心讓人動容。
尤其是不知道什麽緣故,一見到這個孩子,鄭太後就感到說不出的親切,可能是因為在齊雲寺,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孩子眉眼像翊兒小時候。
許長安有一點點尴尬,但她隐約有種預感,太後應該不會怪罪。
果然鄭太後漆黑的眸底蘊起淺淺的笑意,怎麽都掩飾不住,竟真的伸手接了過來,将這細細的銀镯放在掌心,故作為難地道:“怎麽辦呢?我手腕粗,戴不上啊。”
文元略作思考,幫她出了個主意:“等翊兒有了孩子,給他戴。”
鄭太後臉上笑意更濃了:“翊兒的孩子?嗯,這個主意很不錯。”
許長安一直含笑站着,不複初時那般擔心。看來太後并未生疑,只是單純喜歡文元罷了。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孩子能得太後垂青,都不是一件很壞的事。
——她也只能這麽安慰自己了。
鄭太後對齊雲寺熟悉,今天興頭也足,她幹脆拉着文元的手,柔聲詢問:“你們都拜了哪裏啊?”
她詢問,文元就如實回答:“主殿的菩薩。”
許長安心裏暗嘆一聲,這才剛到齊雲寺沒多久呢,就遇上鄭太後了。
“嗯,記得剛才你說要給你娘取甘露。”鄭太後看一眼身後的內侍,“有福,去幫他取一些。”
“是。”
有福雖是內侍,卻會功夫,動作極其利落。
文元看得新奇,一雙墨玉般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鄭太後看在眼裏,又是忍不住笑。這孩子,怎麽就這樣招人稀罕呢。
少時,有福取了甘露泉水過來。
鄭太後讓分給衆人。
許長安道一聲謝,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他們母子既然遇見太後,對方沒準許他們離去,他們也難以單獨行動,就陪着太後上香閑逛。
鄭太後好像很喜歡文元,又拉着他的手,細細詢問平時讀書、玩樂的事情。
文元都一一答了。
鄭太後越發的滿意,又沖許長安道:“許娘子,你一個人既要管你們金藥堂,還要帶孩子,也頗不容易。”
許長安心念一轉,順勢說道:“夫人,其實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嗯?”
許長安理了理思緒:“夫人,我想帶文元回湘城去。”
她這話一出口,兩雙相似的眼睛裏都寫滿了詫異。
文元沒有說話,只好奇地看着母親。
回湘城嗎?不接祖父和姑姑過來了?
而鄭太後卻是不解地問:“怎麽又回湘城?不是要留在京中嗎?”
許長安面帶難色:“此一時彼一時。”
鄭太後沉吟:“可你們金藥堂不是做了禦藥供奉嗎?”
對供奉禦藥這等小事,她本來不上心,也不清楚。可因為當日許娘子在齊雲寺救了她,她回宮後特意了解過。知道負責禦藥供奉的人家,需在京中随時保證供應。
許長安赧然一笑,聲音不自覺低了下去:“所以才想着,夫人能不能幫忙。當然,如果朝廷需要,金藥堂絕對不會缺了禦藥。我們回湘城後,京中的鋪子交給專人打理。他們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不管是制藥還是采買,都和以前一般無二……”
她記得清楚,金藥堂的藥,質量上佳,但當初之所以能快速通過審核,肯定有太後的緣故在,不然不可能那麽快。當時覺得是好事。後來發現,未必如此。
許長安又補充道:“其實還有個緣故,我父親上了年紀,身邊離不開人。身為子女,不能長伴左右,每每想起,便心中愧疚。”
——如果不是禦藥供奉這件事,她早就撤了,哪裏還會留在京中,在太後、皇帝跟前晃蕩?
鄭太後雙眉微擰,略一思忖,也沒把話說的太滿,只說道:“那我看看吧。”
許長安連忙道謝:“多謝夫人。”
“說什麽謝?”鄭太後擺一擺手,甚是遺憾,“我還想着,你長留京中,能多陪我說說話呢。”
自先帝駕崩後,她感覺孤單了許多。
許長安心下微酸,暗想:我何嘗不想如此?
她母親早逝,身邊沒有女性長輩。和鄭太後雖接觸不多,但對方溫柔大方、言語回護,她也會不自覺地生出一些親近之情。若不是跟皇帝的那段往事,她真想長留京中,有太後做靠山,一門心思發展壯大金藥堂。
鄭太後興致稍微低落了一些,心中略覺不舍。但也知道身為人子,孝敬父母是天經地義的事。有道是,父母在,不遠游。尤其許娘子還是家中獨女。
她是厚道人,一向與人為善,斷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讓別人骨肉分離。
齊雲寺不算大,所有主殿、偏殿供奉的佛祖、菩薩祭拜一遍,也為時尚早。
但下山不易,太後又不宜久在宮外。因此沒多大功夫,福壽等人就催促着回去了。
鄭太後頗有些戀戀不舍,可也知道自己是悄悄出來的,只好說道:“好吧,好吧,這就回。”
她沖許家母子笑笑:“那我們這就回去了,小文元,再見。”
文元一只手被母親牽着,一只手揮手作別:“再見。”
待鄭太後等人走遠,文元才問母親:“娘,我們要回湘城去嗎?”
許長安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輕聲問:“你想回去嗎?”
文元毫不猶豫:“娘回去,我就回去。我跟娘一起。”
許長安笑了笑,摸一摸兒子的腦袋,沒再說話。
希望一切順利吧。
鄭太後甫一回宮,就有人來報,說皇帝過來了。
緊接着,皇帝已大步走了進來。
看見兒子,鄭太後有那麽一點兒心虛:“翊兒來了啊?”
皇帝一下朝,就得知母後又出宮去了。先帝駕崩後,鄭太後偶爾會到齊雲寺去。皇帝對此也知曉,但上回她被毒蛇咬傷後,分明承諾過不會再去。
如今見母親衣服還沒來得及換,皇帝擰了眉:“母後,以後再出去,提前跟兒子打聲招呼,也好多派一些人手,護你周全。”
“哀家帶的有人,好幾個還都是你父皇指派的,都有功夫在身上。”鄭太後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神秘兮兮,“說起來,哀家今天在齊雲寺看見一個人,跟你小時候可像了。你猜是誰?”
皇帝神色一頓:“誰?”
“你還記得許娘子嗎?她的孩子啊,叫文元。眉毛、眼睛可像你了。”
皇帝心口猛地一跳,眼睑随即垂下,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母後也覺得像?”
“是啊。”鄭太後心思微動,“什麽叫也覺得像?你見過那孩子?”
“嗯。”皇帝摸了摸袖袋,那裏還有文元昨晚給他的銀手镯。
“看吧?你也這麽覺得。”鄭太後輕嘆一聲,“可惜了。難得有個投緣的人,以後興許就見不到了。”
皇帝瞳孔倏地一縮:“母後說什麽?!他們出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