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機會朕給過你機會的

第58章 機會 朕給過你機會的

許長安心內惶惶, 暗自祈禱方才的話能有一丁點作用。

卻見皇帝突然松開她,後退了半步。他微眯起眼,沉聲道:“娘子一片深情, 教朕好生感動。可朕又豈是那等薄情寡義之人?朕自是要把你們接到身邊, 好好照顧的。”

他一字一字說的很慢,“好好照顧”四字更是咬的極重。明明說着癡情的話語, 眸中的寒意卻一點也隐藏不住。

許長安一顆心怦怦亂跳,絕望閃過她的眼眸。她瞬間明白過來, 她的解釋辯白, 匆忙之中找的理由, 壓根就不管用。從他的反應來看, 他沒有相信她。

她方才賭了一把,很可惜, 賭輸了。她嘴唇翕動:“承……”

剛一開口,皇帝就猛然伸手攫住了她的下巴,拇指指腹不輕不重摩挲着她的唇瓣:“你還想說什麽呢?先帝嗎?先帝若泉下有知, 也不會忍心自己的親孫子流落在外。你說是不是?”

他的聲音聽起來溫柔極了,許長安臉色卻更蒼白了幾分, 心底是死潭一般的寂靜。先前僅有的那一點點僥幸與期冀被碾壓得一絲不剩。

她心念急轉, 想再另尋婉拒的理由, 而皇帝并沒有再給她說話的機會。

他低下頭, 面色沉沉, 不容辯駁:“就這麽定了, 朕明日下诏, 接你們母子入宮。”

說完,皇帝松開對她的禁锢,轉身, 大步離去。

他不想從她口中聽到任何虛情假意的話語,那只會讓他痛恨自己的愚蠢,竟然會為了這樣的女人動心。他怕再多待一刻,他就會按捺不住想采用非常手段讓她再也無法出聲。

秋生還在前面鋪子忙碌,聽見棉簾響動,看見承志出來,剛揚起笑臉,還未打招呼,對方就攜着一身寒氣離開。

搔了搔頭,秋生有些莫名其妙,小聲嘀咕:“吵架了嗎?”

回答他的只有承志遠去的背影。

許長安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得幹幹淨淨,倚靠着牆壁才讓自己不至于倒下去。她耳畔反複回響着他臨走之前說的話:“明日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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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阖上雙目,心裏仿佛被掏空一般。一時之間,竟想不到有效的應對之策。

一個又一個念頭在她心底掠過,又一個個被她否決。

“少爺!少爺!”

小五的聲音飄飄忽忽,似是從很近又像是很遠的地方傳來。

許長安慢慢睜開雙目,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

小五一臉擔憂之色,伸手在她面前揮動了一下:“少爺,你怎麽在這兒啊?我聽秋生說,沈三公子就是承志少爺,是真的還是假的?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李家娘子已經徹底看開,承諾不再尋死。小五這才放心離去。他剛從李家鋪子回來,就聽到了承志少爺的消息,倒也沒有多意外,反而是少爺現下的模樣,更令他心驚。

“小五,是你啊。”許長安強打起精神,扯一扯嘴角,勉強站好。

小五見她腳下踉跄,伸手幫忙扶了一下:“到底出什麽事了?”

少爺此時的臉色,實在太難看了,蒼白得仿佛沒有一點血色。

許長安垂眸,聲音極輕,仿若呢喃:“他回來了,他記起來了,他要讓我跟文元進宮。”

想到他臨走前的态度,她不寒而栗。

“承志少爺嗎?什麽記起來?他以前……”小五突然瞪大了眼睛,“進,進宮?他是……”

沈三公子、不可得罪、沈是國姓、排行第三……

小五驚得倒吸一口冷氣:“這,這……”

是皇帝?

他轉念又結結巴巴地安慰:“這,這也挺好。進宮當娘娘嘛……”

許長安苦笑,打斷了他的話:“開春就會選秀,充盈後宮。”

“這……”

在京城幾個月,做禦藥供奉,時常和禦藥房打交道。小五自然知道選秀、充盈後宮是什麽意思。

跟在少爺身邊多年,自忖對她的性格也有一些了解。她自小假充男子長大,跟尋常女子不太一樣。她對嫁人都抵觸,只願意招贅。她怎麽肯接受去跟旁人共事一夫?

若夫婿是普通人,或許還可以或撒潑或強勢地表示抗拒。可對方是皇帝,又哪有表達不滿的可能?

小五一時也不知道是同情多,還是擔心多。他磕磕巴巴:“少爺不想去?”

話一出口,他就暗自懊惱,這不是廢話嗎?少爺要是心裏歡喜,就不會是這般模樣了。

他是許長安心腹,免不了要幫她分憂。當下皺了眉,重重嘆息:“可這也走不了啊……”

許長安輕輕搖一搖頭,電光石火之間,腦海裏再次出現蘇小姐那句“活着走不掉,死了總可以吧?”

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塊浮木,許長安眼睛陡然一亮:“小五,你去濟病坊送點藥,順便打聽一下無人認領的屍首怎麽處理。”

“屍首?少爺!你打聽這個幹嗎?你可萬萬不能有輕生的念頭啊!”小五吓了一跳,“肯定還有別的法子,也未必就是絕路啊。”

“我沒想死。”許長安笑了,“我還有文元呢,我怎麽舍得死?”

小五一聽,咧了咧嘴,心想也是。少爺一向好強,不服輸,才不是會輕易尋短見的人。是他剛才太擔心了。

正要說話,遠處青黛揚聲道:“小姐,小少爺醒了,想是做了噩夢,正哭呢。”

伴随着她的話,隐約能聽見小孩的哭聲,正是文元。

許長安心裏着急,連忙道:“我這就來。”

小五定了定神,本要給青黛打一聲招呼,見她立刻就轉身走了,他只得歇下心思,轉頭讓小夥計取些藥材,而他自己胡亂啃了個餅,駕着馬車,直奔濟病坊。

許長安走進房內,只見文元正坐在小榻上,眼角淚痕未幹。

他有些不好意思:“阿娘。”

都快四歲了,居然因為做噩夢而哭着醒來。

看見他,許長安心內一片柔軟,柔聲問:“文元,做噩夢了?”

文元更加赧然,抿了抿唇,決定跳過這個話題。他向母親身後望了望,不解地問:“爹爹呢?”

許長安臉色微微一變。

文元眨了眨眼睛,小聲道:“他又走了嗎?娘,我不走,還有我呢。”

他這般貼心懂事,許長安再也維持不了冷靜自持的模樣,心裏一酸,眼圈發紅,伸臂将文元攬在了懷裏:“他不是走了,他是先回家去了。”

回首當年舊事,她最不後悔的應該就是有了文元吧。

這是她的親生骨肉,可她不知道還能護他多久。

文元被母親抱着,聽到她腹中低鳴,仰着臉道:“娘肚肚叫,娘餓了。”

許長安一愣,繼而失笑:“是啊,娘餓了,陪娘吃一點東西好不好?”

她今日自早飯後,一直忙碌。先是去蘇家,後是去李記鋪子,再後來應對皇帝,心力交瘁,早就錯過了用午膳的時候。

這會兒文元提醒,她才驚覺腹中饑餓。

文元重重點頭:“好啊。”

青黛備了一些膳食,許長安勉強用着。她雖然餓得狠了,但滿腹心事,也吃不下多少。

“姑爺怎麽又走了啊?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再回來?他家裏怎麽樣?是不是要先禀明長輩?”

青黛在一旁小聲詢問,她對于承志少爺的現狀實在是好奇極了。

許長安心中煩亂,當着文元的面,也沒有過多回答,而是問:“小五呢?”

“啊?小姐你要找他嗎?我去看看。”青黛掀簾出去。

不多時,青黛回來告訴她:“小姐,小五他剛走,說是去濟病坊送藥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已經走了麽?”許長安有些意外,卻也沒再多問,只說一聲:“那就算了。”

其實她吩咐小五去濟病坊後,就又覺得此舉不太妥當。明天就要進宮,現在已是申正時分。時間實在太緊迫了。假死一事,想着容易,操作起來,可不那麽簡單。要有能以假亂真的屍首、要布置現場、還要成功逃出京去從此隐姓埋名……

他們母子在進宮前夜意外死去,這樣的巧合,皇帝難道不會生疑?不會牽累旁人?

不說湘城,單這京中就有金藥堂上下一二十人,她真能做到不顧他們的死活嗎?

許長安自問做不到。

可別的辦法……

小五近幾年經過學習磨煉,做事已比先前老練許多。他去濟病坊熟門熟路送藥之後,就佯作無意打聽起如何處理無人認領的屍首一事。

“啊,你說這個啊,都埋在京郊義墳啊。京城裏一些心善的富貴人家,一般都會賞一些碎銀,給口薄棺,一身衣裳,好讓人走得稍微體面一些……”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小五道一聲謝,就迅速踏上了返程。

他并不知道,他的行為全被別人盡收眼底。

金藥堂潛伏着幾個暗衛,都是皇帝派來的,目的是為了保護許家母子。如今皇帝剛離去沒多久,店裏的管事就被派到濟病坊,還打聽屍首。

這個舉動着實透着怪異。

——畢竟數日前,金藥堂剛給濟病坊送過藥材,連濟病坊的人都覺得奇怪。

暗衛受命于皇帝,有一點風吹草動,就去禀報。

消息遞到皇帝跟前時,他正緊緊盯着面前案幾上寫到一半的一封诏書。

他太陽穴突突直跳,剛壓下的怒火再也克制不住,噴薄而出。

小五為什麽要去打聽屍首?還不是她授意的?真當他不知道小五是她心腹嗎?在這個當口打聽屍首做什麽?

他心思略微一轉,就猜到了。

她不願意進宮。婉拒無效後,她想逃走,留給他一具假屍體。她連對他虛與委蛇都不願意了。她寧可抛下身份家業,都要徹底離開他。

這個結論讓他胸口氣血翻湧,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擊中了他,還伴随着濃濃的酸楚和強烈的不甘。

憑什麽呢?明明是她先招惹他的啊!

初時他尚未恢複記憶,想當然地以為兩人之間感情甚篤,他甚至因為自己失憶無法和他們母子相認而自責憐惜,不知不覺生出許多情思在她身上,他還不止一次想過一家團聚後該怎樣彌補他們。

可是現實接二連三地給他重擊。

伴随着記憶的恢複,随之恢複的還有做承志時對她的濃烈感情。

直到今天,盡管惱她欺瞞,怨她算計,怪她沒有半點真心,可他內心深處都還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

但現在……

皇帝眼簾垂下,聲音極輕:“長安,朕給過你機會的。”

面前的诏書被他随手擲于地下,他擡起頭,露出一雙黑沉沉的眸子:“擺駕,金藥堂。”

有福暗暗一驚,也不敢多問。既是擺駕金藥堂,那就不是微服出行了。

冬天夜幕降臨的早,才剛酉時沒多久,就天色微黑了。

與往常不同,金藥堂早早關門打烊,前院安安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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