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身為林家的嫡出姑娘,缺了什麽也不可能會缺了財物,但孝懿皇後這半輩子的珍藏,卻也足以令任何人都為之動心。
除此之外,習嬷嬷這個人就更能稱為珍寶中的珍寶了。
習嬷嬷在孝懿皇後身邊伺候了三十幾年,從佟府一路跟到皇宮,歷經風雨無數,撇開其他且不提,只說她對宮裏宮外上上下下的了解,就足以令林墨菡将來在皇室中也能游刃有餘了,再者說,能夠在後宮傾軋中還穩穩霸着“孝懿皇後頭等心腹”這個位子,可絕不僅僅只靠情分和忠心就能成的,其見識、手段定然也有過人之處。
皇家這潭渾水深不見底,若身邊能有這樣一個人跟着,這條路定是能順暢不少的。
林墨菡是當真萬萬不曾想到的,孝懿皇後臨終前竟還能惦記着她,留給她這樣一份大禮,一時間不免心生感動,情不自禁紅了眼眶。
“娘娘很遺憾不能繼續護着四阿哥和姑娘……她最後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往後的路就只能靠你們自己走了……只盼無論遇到什麽,姑娘和四阿哥都能夠相扶相伴不離不棄……”
透過這樣的言語,仿佛看到了一個母親帶着對孩子的萬般牽挂擔憂,卻最終不得不遺憾撒手的場景,叫人不禁為之動容,為之心碎。
林家姐弟三人母親皆早逝,此時此刻更不免多添一份觸動感傷。
林墨菡握住了習嬷嬷的手,鄭重的說道:“嬷嬷盡管安心住下,有我在一天,必定好好奉養嬷嬷終老。”
林如海亦贊同的點頭,也不說別的,當即叫來忠伯,道:“交代下去,日後習嬷嬷便是姑娘的長輩,任何人不得無禮,一應吃穿用度比照着主子的份例來。”
言下之意俨然将習嬷嬷當作了林府的半個主子。
忠伯連忙應了,說道:“老奴這就叫人去給嬷嬷收拾個院子出來。”又轉頭問習嬷嬷可有什麽特別的喜好或忌諱,很是體貼。
習嬷嬷搖搖頭,淡笑着說道:“院子就不必了,只在大姑娘的院子裏收拾一間屋子出來就是。”
父女二人的意思是将她當作長輩奉養,而她這話的意思卻是将自己牢牢定在了一個奴才的位子上,謹守本分,不肯越雷池半步。
人家給,那是客氣,是給臉面,她若真蹬鼻子上臉,那才是笑話了,奴才就是奴才,地位再高也仍舊是奴才,任何時候,也不能丢了“本分”二字。
林墨菡見她堅決,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一面吩咐了丫頭婆子們将東西都登記造冊後搬進庫房,一面拉着習嬷嬷進了自己的院子。
Advertisement
丫頭捧來茶果,二人便邊吃便閑聊了起來,也沒個什麽目的,不過就是說說話互相熟悉熟悉罷了。
聊到孝懿皇後時,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自己那未婚夫,林墨菡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句,“四阿哥可還好?”
習嬷嬷捧着茶的手微微頓了頓,輕嘆一聲,道:“四阿哥瘦了許多,人也愈發沉悶了……四阿哥雖是自幼養在娘娘的身邊,但玉牒卻并未更改過,名義上仍是德妃的兒子,娘娘這一走,四阿哥自是只能又回到德妃身邊了。”
“姑娘有所不知,這德妃雖說是四阿哥的生母,可因着娘娘的緣故,向來待四阿哥也是厭屋及烏,可想而知,四阿哥又能得她個什麽好臉呢?”
德妃跟孝懿皇後之間是有仇的,起因便是當年德妃以承乾宮宮女的身份爬上龍床,狠狠甩了孝懿皇後一個大嘴巴子,故而孝懿皇後便恨上了她,不曾少給她使絆子,常言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德妃站穩了腳跟後自然也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就這麽着,這些年來雙方你來我往,這份仇怨便愈發的深了。
可倘若真要追根究底,分明也是她自個兒犯下的過錯才引發了後頭的事,孝懿皇後報複她不應該嗎?她有什麽資格怨恨孝懿皇後呢?縱是再退一萬步來說,姑且就當雙方都有過錯,但四阿哥何其無辜?怎麽偏還恨上自己的親生兒子了呢?
這個問題習嬷嬷始終未曾想通。
林墨菡聽罷沉默了,養母去世,生母還那樣厭惡自己,四阿哥該是個什麽樣的心情?這日子只怕也是一落千丈了。
既然話剛好說到這兒,習嬷嬷便索性多說了兩句,“德妃是真正打從心底厭惡四阿哥,姑娘身為未來的四福晉,在她那兒自是也讨不着好的,且原先德妃是有自己看中的四福晉人選的,只是娘娘更喜歡姑娘您……有這麽一茬在裏頭,德妃只怕就更是加倍厭惡姑娘了。”
林墨菡抿了抿唇,道:“看出來了,先前皇上才下旨賜了婚,她便給四阿哥送去了幾名宮女,可不是給我找不痛快嗎?”
“德妃此人心胸狹隘,且性子很是極端,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一旦她心裏認定了,便絕無轉圜的可能,偏執得很,姑娘日後少不得要時常面對德妃,千萬要萬分小心才是。”
習嬷嬷所言并不假,但用意卻也并不那麽單純,身為孝懿皇後的心腹,她自是不可能願意看見未來的四福晉去伏低做小讨好德妃那個賤人的,這也是孝懿皇後叫她來到這裏的原因之一。
四阿哥四福晉,只能是她家娘娘的好兒子好兒媳。
林墨菡倒是未曾能夠想到這一點,不過她原也就沒打算能跟德妃這個婆婆和睦共處,只從史書記載的那只言片語來看,就足以看出這對母子之間極度惡劣的關系了,她又不是聖光普照大地的聖母,難不成還能想着以自身為橋梁去費盡心機修複什麽母子關系?吃飽了撐的,純粹是自我感動罷了。
而坐在旁邊一直靜靜聽着并不多話的林黛玉卻是不大淡定了,越聽就越是憂心忡忡,很是為自家姐姐的未來擔憂,這樣一個婆婆壓在上頭,日子還能好過嗎?
“晚飯已經備好了,老爺和大爺正等着姑娘們呢。”
“知道了。”林墨菡點點頭站起了身,對習嬷嬷說道:“嬷嬷也先用飯罷,就不必再來我這兒了,這些日子想來嬷嬷也辛苦極了,且先好生歇歇養養身子,日後有勞嬷嬷的地方還多着呢。”
習嬷嬷笑着應了。
翌日也是個大晴天,一早起來用過早飯後,一家四口便坐上馬車,朝着榮府而去,後頭還跟着四輛大車,上頭滿滿當當都是禮物。
林如海的确是對這個岳母産生了濃濃的不滿不假,但他也還不至于為這小來小去的一點東西落人口舌。
因昨日就已得了信兒,故而這早早的,賈家衆人便已齊聚在老太太的院中等候了,只除了賈赦不在。
賈母皺起了眉,問邢夫人,“老大呢?莫非你忘了不曾告訴他今日他妹夫要來家中?”
邢夫人忙喊冤,“老太太特意交代的事,我哪裏敢忘記啊?昨日我真真是親口告知了老爺的,可老爺他近日新得了兩個俏丫頭,日日就摟着那兩個騷蹄子醉生夢死呢,早起我去叫他時他還睡得死死的,滿身的酒氣險些沒将我給熏暈了過去,哪裏能喊得醒呢。”
底下坐着的三春姐妹還是小姑娘家家,聽見邢夫人這般口無遮攔,當即便紅了臉,羞窘不已。
“滿口胡吣!”賈母啐了她一口,又轉頭對着鴛鴦吩咐道:“你帶幾個婆子去請他,他若醉得狠了不醒,你便打了冷水去幫他清醒清醒。”
這大冷天的,一盆冷水澆下去還得了?就他那身子骨兒,早就被酒色掏得差不多了,可別給折騰病了。
好歹也是自個兒的親老子,賈琏忙就站起來說道:“老太太可千萬使不得,我去叫父親就是了。”說罷便一溜兒煙的跑了出去。
“林姐姐林妹妹她們怎麽還不來?”賈寶玉眼巴巴的就盯着門口,已是等得急了。
賈政素來最是看不慣他往脂粉堆裏鑽的德行,此時見他如此急切,愈發心生惱怒,眼睛一瞪,斥道:“你若等得不耐煩了,大可不必繼續等着,只去書房讀你的書去。”
賈寶玉的臉頓時一白,下意識往賈母的懷裏縮了縮。
見他這般如驚弓之鳥般的模樣,賈母別提多心疼了,将他緊緊摟着安撫,又罵賈政,“你是長本事了,耍威風耍到我這老婆子跟前來了!”
賈政忙道不敢。
正在這時,“林姑爺來了!”
賈母頓時擡頭望去,正要哭她可憐的女兒,卻冷不丁瞧見了女婿身後的小男孩,聲音便這麽哽在了喉嚨裏,整個人都愣住了。
哪裏來的小男孩?難不成女婿當年還背着她的敏兒在外頭留下了風流債?
一想到這兒,賈母的臉色就猛地陰沉了下來,一雙渾濁的眼睛就如同那利刃一般,直直的刺向了林彥朗。
林彥朗原就很緊張很忐忑,誰想才一進門就見那老太太看他的眼神就仿佛要吃人似的,頓時吓得他一激靈,本能的往林如海的身後躲了躲。
賈母微眯起雙眼,“女婿身後這個小男孩是何人?”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