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色玫瑰

初春的東京比我想象中的要寒冷許多,不過春寒并沒有影響國際拍賣會的熱鬧場面。當我身着Prada精工細作的禮服,挽着大西正彥的手臂步入金碧輝煌的拍賣場大廳的時候,周圍的人就開始了竊竊私語。大西實業這幾年在商界是春風得意,作為社長大西健三郎唯一的兒子,大西正彥是很多女人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

"凱蒂,他們好像都在談論你呢,說不知道你是哪個超級模特還是富豪的千金,呵呵。"正彥是在紐約出生長大的,閉上眼睛聽他說話,絕對想不到他是日本人。

"好戲在後頭,等着瞧吧。"我漫不經心地翻着拍賣品清單。

拍賣會的氣氛熱烈非常,我卻有恹恹欲睡的感覺了,那些花瓶、盤子、屏風之類的東西翻來覆去地搞得我頭大卻不得不耐心地等待我的獵物。終于,一頭華發的拍賣師開啓了一個黑絨盒子,全場發出一陣贊嘆。盒子裏是一塊用雙色翡翠雕成的三葉玫瑰,紅翡花瓣嬌豔欲滴,綠翠花葉圓潤通透。

"這塊翡翠三葉玫瑰玉佩是中國明代的古董,底價20萬美元,一手5萬……"拍賣師話音未落,人們就争先恐後地舉起手中的牌子。

"25萬!"

"30萬!"

……

"50萬!"

"55萬!"

……

"70萬!"一個腦滿腸肥的老家夥不緊不慢地舉起小牌,其他人臉上顯出吃驚的神态,沒有人再往高喊了。

"現在是70萬……70萬第一次,70萬第二次……"拍賣師舉起了錘子。

"一百萬美元!"我柔聲說道,緩緩舉起了牌子。拍賣場裏一片嘩然。

"一百萬……為一塊翡翠?"

"天哪,她是不是有錢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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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老頭憤憤地瞪了我一眼,似乎也沒有勇氣鬥下去了。

"一百萬,現在這位小姐出價一百萬美元……一百萬第一次……一百萬第二次……一百萬第三次,成交!"

走出拍賣場,正彥嬉皮笑臉地挖苦我:"凱蒂,你今天一定會上頭條的。呵呵……"

"我說過,好戲在後頭。"我看了一眼手表,"對不起,我有個約會先走了。晚上7點你來酒店接我好了。"

"約會?男的女的?我送你去……"

"男的 所以不用你送。"我狡猾地一笑,鑽進了出租車,對司機輕聲說,"青梅街,快!"

青梅街的公寓是我在東京的狡兔三窟之一窟,環境幽雅,是個休息的好地方。一進屋我就甩掉尖細的高跟鞋,一頭紮進沙發的懷抱。這幾天的行動還算順利,但願……

輕輕的叩門聲打斷了我的思路。從貓眼望去,小川雄一站在門口,滿腹心事的樣子。

"你好,雄一,好久不見了。"我微笑着打開門,主動擁抱了他一下,"愣着幹什麽?快進來!"

"天哪,小希!真的是你啊!"他的樣子好像自己在做夢,"你這幾年怎麽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你知道我一直……"

"先喝杯檸檬水怎麽樣?我自制的。"我打斷了他,"坐下,我也想和你好好聊聊呢。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你剛才可是在拍賣會上出盡了風頭了。"他抿了一口飲料,"我也在拍賣會上,一眼就認出你了,然後就跟着你過來了,真不好意思。不過,你怎麽會和大西正彥在一起?他可不是個正人君子!"

"沒什麽,我們只是一般的生意往來。其實我也在找你呢。我父母的事……"

"別提了。"他的表情暗淡了下來,"黎教授和師母出事以後,我到美國找過你。你的導師說你已經退學不知去向了。小希,你這五年來都幹什麽去了?這次來日本該不會……"

"簡單地說,我想知道真相,雄一。"我晃動着杯子,"我父母究竟是被誰害死的?"

"天哪!你怎麽這麽想,那是事故!"

"事故?人為的事故來掩蓋謀殺的真相!"

"你太敏感了。事後我看了警方的調查報告和法醫的檢驗報告,确實是事故。"

"是嗎?"我淡淡一笑,"那我父親一直戴在脖子上的三葉玫瑰到什麽地方去了?那可是我們家的傳家寶!有人為了得到它殺害了我的父母!"

"這……我也覺得奇怪,而且今天三葉玫瑰突然出現在拍賣會上!我問過了,是一個沒透露姓名的年輕女人委托拍賣行交易的。也許我們可以從她入手……"

"那就不必了,我已經拜訪過當年負責這案子的法醫和警官,他們都已經改頭換面:一個在崎玉開私人醫院,一個在千葉老家經營旅店。哼,收了黑錢,還過得挺滋潤的。一開始兩個人都一口咬定是意外,不過我還是有辦法讓他們松口……"

"可是……"雄一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你這兩天沒有看報紙嗎?好像那兩個人被殺了……"

"醫生被折斷了頸骨……前警官的太陽穴這裏穿了個小洞。"我的唇邊浮起一絲冷酷的笑容,用手在腦袋上比劃了一下,"幫兇的下場,就是這樣!"

"你……你該不會……"他的表情就像見到鬼一樣恐慌。

"是我幹的沒錯。而且,把三葉玫瑰送到交易行的也是我。你還不知道吧,雄一?其實在我出國的時候父親就把三葉玫瑰送給了我!"

"什麽!"他驚叫了起來,"我一直以為是被人趁亂盜走的。可是你為什麽……難道……"

"因為我知道真兇一定會對它感興趣的。我調查過了,你父親本來就是個賭徒,前幾年死于肺癌,你們家欠了大西健三郎很多錢。你在中國學習的那段時間經常出入我家,也見過三葉玫瑰,或者說,你是我們家族以外唯一知道它價值的人!當年我父母也是在你的鼓動下才來日本講學的。可是你真的隐藏得很好--這也難怪,你答應大西的事情沒有辦到,他是不會放過你的,所以我找了這麽久居然都找不到。不過我知道,看到拍賣的海報你一定會露面的。雄一,你沒有令我失望啊!"

"不,我也不想……我……沒有辦法啊……"他的臉漸漸泛出了青色,茫然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杯子,"這檸檬水……"

看着在沙發裏縮成一團的雄一,我深深地嘆了口氣,匆匆收拾了一下,離開了公寓。時間不早了,我必須趕回Holiday Inn的套房為晚上的活動做好準備了。好戲在後頭--我說過的。

大西家的豪宅裏張燈結彩的--今天是老家夥的六十大壽。這棟房子幾乎是楓丹白露宮的翻版,顯示出大西健三郎的闊綽和品味。他是二戰後在美國出生長大的,80年代中期才回到老家日本發展,憑借着一點兒黑社會背景,很快就發跡起來了。

老頭本人比照片上看起來還要狡詐許多。他滿臉堆笑地拉着我的手,用流利的英語問長問短:"我聽說凱蒂小姐的父親是加利福尼亞的大富豪啊!"

"一家小珠寶店而已,怎麽能和伯父的大西實業相比呢?"我假裝淑女的本事連自己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呵呵,哪裏!"他笑得更燦爛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呦,你這個玉佩好漂亮!就是那塊值一百萬美元的翡翠嗎?"

明知故問!我真想現在就一槍結果了這個老家夥,不過大局為重,我還是彬彬有禮地回答:"是的,據說這是中國明代的古董。"

"有眼光!有魄力!"老頭貪婪地盯着翡翠,"凱蒂,正彥能和你這樣高貴的小姐交朋友真是太好了。兒子,你這回可算是挑對了,哈哈……咳咳……"他好像被什麽嗆到,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爸爸,我早說你有咽炎應該少喝酒。"正彥在他老爸面前擺出很孝順的樣子,趕快從口袋裏摸出一顆喉糖,"這裏面有草藥的成分,您含一顆,很快就好了。"他又摸出一顆糖塞到自己嘴裏,然後問我要不要。我搖搖頭表示不喜歡那種味道。

"呵呵,小病,沒什麽關系。"老頭一招手叫管家端來三杯香槟,遞給我和正彥,"來,為凱蒂的光臨,我們幹一杯!"

"幹杯!"我們随聲附和着。

這時候,一個打扮得很妖豔的女人晃了過來,對大西健三郎低聲唧咕了一句什麽,老頭哈哈大笑地拉着她向舞池走去。

"老爺子是人老心不老哦!"正彥對我眨眨眼睛,"他看來很喜歡你。"

"也許吧。"我暗中盤算該什麽時候下手。突然,舞池中一陣騷動,女人們的尖叫聲刺痛了我的耳鼓。

"出事了!"我心裏一驚,三步并作兩步沖了過去,看見大西健三郎龐大的身軀毫無生氣地癱在地板上。

"叫救護車!"比我晚到一步的正彥沖着管家大吼。

"不用了……"我探了一下老頭的頸動脈,"他……死了。"

賓客們頓時亂作一團,我拉住管家:"報警,關上大門,在警察來之前任何人都不可以離開,懂嗎?!"

"是,小姐!"老管家的聲音顫抖着。

媽的!我心裏狠狠地咒罵着,那老頭是被毒死的,居然有人搶先了一步,而且還是在我的眼皮底下!

不論警察的破案效率如何,他們的反應速度還是值得稱道的。很快現場就被封鎖了。一個自稱伊藤的中年探長要了解情況,被正彥請到了二樓的書房。

"大西少爺……"他上下打量着我,好像我是個古董花瓶。

"凱蒂是我的未婚妻,我希望有她在場。"正彥拉着我的手不放,反而讓我感到有點兒尴尬了。

"好的,好的。"探長打開本子,"兩位,我們初步斷定是有人投毒謀殺社長。在他用過的酒杯的殘酒裏有高濃度的尼古丁……"

"不可能!"正彥斬釘截鐵地說,"酒是管家端來的,他跟了我爸爸快二十年了,沒有理由害他啊!而且那杯酒是爸爸自己拿的,我和凱蒂的酒也是他遞給我們的……"

"什麽?"探長顯然大為意外,"也就是說,即使是有人投毒,也不能保證社長會喝哪個杯子裏的酒……那麽……"他沉思了幾秒鐘,轉身叫一個年輕的探員把管家叫來。我閉上眼睛,開始回憶晚宴的每一個細節。不對,肯定有什麽地方不對!從使用尼古丁來看,這不是一個職業殺手的作品,不過他竟然可以逃過我的眼睛……

管家唯唯諾諾地走進來,我發覺他的眼睛紅紅的,是剛剛哭過的結果。

"那三杯香槟酒是你倒的?"

"是的。"

"是從一個瓶子裏倒的?"

"是的,而且還有很多客人喝的也是這瓶香槟啊!"

"你拿給老爺之前有別人動過它們嗎?"

"沒有……絕對沒有!"

"酒杯是從哪裏拿的?"

"為了宴會,我們家特意準備了很多杯子。我是随手從杯架上拿的。"

"你記不記得老爺的酒是誰遞給他的?"

"是老爺自己拿的,當時少爺和凱蒂小姐也在場啊。"

"探長,我記得也是這樣的。"我證實管家說的都是真話,"你們肯定只有伯父的杯子裏有毒嗎?"

"是的。"伊藤鐵青着臉說,"這樣看來,兇手事先把毒藥塗在了杯子上,這是一起不确定對象的投毒……"

開什麽玩笑!我差點兒喊出來,尼古丁是揮發性的液體,怎麽可能……白癡!不過我實在是懶得理他。

"我們會對在場的賓客和仆人進行調查取證。今天也很晚了,就不打擾了。"

說完探長起身告辭,被我拉住了:"能不能給我一張您的名片?如果想起什麽可疑的事情我給您打電話。"

"好的,好的。"他從上衣口袋裏摸索着,"如果所有公民都像小姐一樣願意積極配合警方就好了。"

我強忍住笑,收起了他的名片。

警察走後,賓客也散了,正彥執意開車送我回酒店。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十分壓抑。到了Holiday Inn的大門口,我問他想不想上去喝一杯。

五星級酒店的好處之一就是客房的酒櫃裏應有盡有,我用塑料杯倒了兩杯白蘭地,讓正彥"放松"一下。

"其實,你幹得真的很不錯,正彥。"我似笑非笑地在他的杯子上碰了一下。

"沒辦法啊……"他嘆了口氣,"我是爸爸唯一的兒子,我必須學會堅強一些。"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寶貝。"我盯着杯子裏琥珀色的液體,一字一頓地說,"你的計劃的确很完美,不過也只能騙騙那些笨警察罷了。"

"凱蒂!你說我殺了我爸爸?這玩笑開大了!"他僵直地坐在那裏,憤怒地注視着我,"你倒是說說看,我是什麽時候在爸爸的杯子裏下的毒?"

"在他倒下去以後,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的時候!"我繼續慢條斯理地晃動着杯子。

"哈哈哈哈……"正彥狂笑了起來,不過笑聲裏明顯帶着幾分不自信,"別逗了,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就叫障眼法,讓所有人以為你老爸是被毒酒殺死的,你就可以洗清嫌疑了。而事實上,真正致他于死地的是那顆喉糖!草藥的味道可以遮蓋尼古丁的苦味,通過口腔黏膜吸收毒液3、4分鐘就可以起效了。"

"胡說!喉糖我也有吃……"

"只要把有毒的放在口袋夾層裏就不會搞錯了。你的确很機靈,如果像其他笨蛋那樣用膠囊,不但容易被老頭察覺,一解剖也會露餡。喉糖可是會化得幹幹淨淨的。純尼古丁的致死量不過5毫克,可以從香煙和雪茄裏自己蒸餾出來,根本沒人會知道的……"

"夠了,凱蒂!"他的眼睛裏冒出了兇光,"我為什麽要殺我爸爸?你有什麽證據?"

"證據就在你身上!尼古丁是油質液體,而且容易揮發和氧化,要用瓶子裝的,從案發到現在我一直在你身邊,所以你還沒有時間處理它。"我啜了一小口辛辣的液體,"動機嘛……其實你才不是老頭唯一的兒子呢--他還有個比你小兩歲的私生子,現在在哈佛讀商科。你這幾年表現不怎麽樣,讓你老爸賠了不少錢。他前幾天還吵嚷着要修改遺囑……"

"住口,凱蒂!你不覺得你知道得太多了嗎?!"房間裏很涼快,他卻開始出汗了,"你不要逼我……"

"想殺我滅口?先問問伊藤警部答不答應吧!"我笑嘻嘻地伸出一直放在背後的右手,手機裏傳來探長叽裏呱啦的吼聲。

"混賬!"他像一頭發瘋的公牛一樣猛撲了過來。我擡腳狠狠地踢在他的兩腿之間,緊接着一記左勾拳擊中他的下巴。他痛苦地倒在地上,口吐鮮血,不住地呻吟着。我掏出迷你軍刀割斷了窗簾的拉繩,麻利地把他捆了起來。警察很快就到,我要抓緊時間離開這裏……

很久沒有好好欣賞夜色了,我坐在"安全房"的窗前仰望星空,只可惜在喧鬧的大都市裏永遠也看不到美麗的銀河。輕輕地撫摸着三葉玫瑰冰涼的花瓣,兩行溫熱的液體湧出了我的眼眶……

電視裏正在播報國際新聞:"昨天美國弗吉尼亞州蘭利市又發生一起槍擊事件,被害人瑞克·斯科特是一位中央情報局探員。傷者頭部中槍,目前還沒有脫離危險。FBI和弗吉尼亞警方正在全力追查,CIA的高級官員也表示了強烈關注……"

"瑞克?上帝啊!"我跳到電視機前,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照片,是他,是瑞克!我的腦海裏頓時一片空白,風卷殘雲般地把所有的東西塞進旅行箱,我要去蘭利,馬上!可是在合上箱子蓋的一瞬間,我猶豫了。這的确太瘋狂了,在巴黎的時候國際刑警就注意到我了,現在日本警方可能也發出了藍色通告要核查我的身份和行蹤,這個時候最明智的做法應該是找個地方蟄伏起來。可是……

我恍惚地點燃一支香煙,大口大口地吸着……眼看一盒煙要被消滅了,我終于下定了決心,拉起行李箱走向茫茫夜色。

這一次就算是有去無回,我也不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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