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抓包

江楓橋之前說過,他比試完就回來看看諸人修煉的情況,可是現在,練習場上是空空蕩蕩,別說人,鳥影子都看不到一個。

人呢?

只掃了周圍一眼,江楓橋就已經大約明白事情是怎麽回事了。新入門的弟子,總是無法抗拒外來的誘惑,修身容易修心難。

他嘴唇一抿,面上卻是一白,只站在掌櫃練習場的最中央,藏藍色的身影伫立在一片灰白的石臺中間,格外挺拔。

等到莫回他們匆匆趕回的時候,便見他們那一向和顏悅色的大師兄,這一會兒竟然是面籠寒霜。

莫回頓時覺得不好,一個月得罪他三次也就罷了,事不過三,這個月他得罪過大師兄幾次了?

上次私下裏跟商百尺比試,耽擱了為新入門弟子測試,這一次卻是縱容這些個家夥出去看大師兄比試,原本以為能夠遮掩過去,誰知道大師兄簡直死腦筋,言出必行,剛剛比試完竟然就往這邊跑……莫回現在真是欲哭無淚了。

衆人在那修行體術的煉體場外面停住了,一時之間竟然沒有人敢往前一步。

戚淮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心虛,摸了摸自己鼻子,他告訴自己大師兄為人寬厚溫和,待人誠懇,應該不會因為這些小事就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來……吧?

江楓橋遠遠看見他們,只微微彎唇,溫聲道:“怎麽不過來?”

怎麽不過來?

還笑得這麽溫和?尼瑪,平時這樣笑也就夠了,現在這樣笑是鬧哪樣啊?!

我們今天衣服穿得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好麽?!

大師兄……QAQ

衆人心中那個悲傷逆流成河,笑得跟一朵花一樣的大師兄,簡直跟黑化了一樣……這是要逼死他們啊。

江楓橋手中還握着那連鞘的藏雪劍,眼皮子一搭,卻道:“不過來嗎?”

莫回一見這模樣,哪裏還敢怠慢?大師兄帶人寬和是真,可……前提是他們沒做錯事情啊……

雖然隐約覺得江楓橋現在這狀态有些詭異,可還是要硬着頭皮上。

他咳嗽了一聲,為自己找了個借口,道:“只是因見大師兄今日比試時候的風采,有些敬畏,不敢上前。”

哦,敢情他還像個怪物,能吃了他們呢。

江楓橋挑眉,不說話。

站在那裏沒動,江楓橋終于看到那邊莫回帶着三名執事弟子,還有後面入門的十九名新弟子,蝸牛一樣挪過來了。

“見過大師兄。”

江楓橋道一聲“免禮”,而後道:“入門修行,日後便是清苦至極,只有在清苦清淨之中問求本心,才可窺見得道之門。心浮氣躁,易為外物所惑,乃是新入門修行之人常犯之過錯,同時卻是修行之大忌。顧念在你等是初犯,所以只小懲大誡。”

擦,顧念在我等是初犯不應該直接既往不咎,一把揭過去嗎?

大師兄你說話的威力跟大喘氣沒區別了!

衆人吐槽,又不敢說話。

最後還是莫回道:“大師兄教訓得是。不知道,怎麽個小懲大誡法?”

“何人出的主意?”

這件事總不會是自己就發生了,必定有一個起頭的人,江楓橋只能是出懲一戒萬了。

只是他話剛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後面戚淮的身上。

戚淮一下暴露出來,很顯眼。他心裏是咯噔一下,喊了一聲“完了”,人類果真是一群無情無義、抛棄夥伴、還賣得一手好隊友的家夥!你們現在要賣我,當時就別附和我啊!

心塞QAQ

戚淮心裏,眼淚彙成大江大河,在江楓橋掃過來的目光之下,硬着頭皮站在那裏。“大師兄,不是我——”

他想要辯解,只是江楓橋卻一擺手,讓他別說話,問莫回道:“此事來龍去脈如何,你也是他們的師兄,你說。”

莫回瞥了戚淮一眼,心裏也是惴惴,媽蛋,闖禍了闖禍了。

以前還能纏着大師兄,讓他給寬饒一個,可是現在要怎麽寬饒?大師兄才從雲臺下來,之前那殺氣凜凜的模樣,還在他們腦海之中,根本不敢去啊。

莫回只能将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說完了,江楓橋就笑了。

他看向了戚淮,“我是說過這些話,但不曾對你說過。更何況,歪曲我話中含義,來達成你們的目的,本事不小啊。”

戚淮委屈極了:“觀戰也是一種取得進步的方法……不信大師兄問他們,是不是得到了感悟?”

他說完,看向周圍的人,這些人一個二個都埋下了頭,不說話了,只把頭頂對着江楓橋,生怕被他看見了臉一樣。

“……”戚淮忽然無言了。

江楓橋道:“此事,莫回與你們三名執事弟子之失職脫不開幹系,罰你三人抄門規與《道德經》三遍,三日後交給我。”

莫回與那三名執事弟子苦哈哈地躬身道:“多謝大師兄寬宏大量,弟子等領罰。”

而後江楓橋又對所有十九名弟子道:“你等不辨是非,外物惑心,但念及年小初犯,只罰今日體術練習多加一個時辰。你們,可服氣?”

只是加罰一個時辰,雖然也苦,可比起他們原先自己吓自己的那些,什麽逐出師門之類的,已經好上太多,這時候哪裏敢不從,連聲道:“多謝師兄寬宏大量。”

戚淮也慶幸着,艾瑪,大師兄就是人好啊。

只可惜,在被點名的時候,戚淮才忽然意識到:我真是太甜了。

“作為此事始作俑者,戚淮……”

他話忽然一頓,嘴唇一抿,攏在袖中的手指握緊了,卻話鋒一轉,道:“戚淮在跟着衆人練習今日體術之後,來我屋裏找我。你們這便好生練習吧。”

說完,他手一揚,藏雪劍翻起,便已經重新踏劍飛起,向着他自己的齊玉堂而去。

方推門入屋,江楓橋臉上就閃過幾分異樣的潮紅,之後卻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他之前乃是強撐着過去的,本來與商百尺對戰就不是什麽輕松的事情,更何況他動用了藏雪劍禁訣,于自己修為亦是有損。最後那一招雪影之變,本不是他現在能完美駕馭的。再說,商百尺的萬劍歸一,本身也是攻擊力極高的手段……

江楓橋這一口血吐出來,感覺倒是好了不少,踉跄着走到蒲團邊,而後坐下調息。

只是方一運力,便感覺身體之中各處經脈如針刺一般,幾乎立時讓他再吐一口血出來。

江楓橋眉頭緊皺,藏藍長袍上沾着血跡,染成暗紫色,他将藏雪劍放在自己身邊,卻掐了一個手訣,輔助自己調息。

自古名劍都帶殺氣,鑄劍伊始,本就是為了殺人,後君子大夫佩劍,乃是以劍示其身份。可是到了修士這裏,每一把出名的劍,劍下都有一只出名的亡魂。從沒有劍出世,不殺人便能成名的。這便是所謂的“名劍飲血”。

藏雪劍,劍下,也有亡魂。

他閉上眼,強忍住從心底侵襲而出的冷意,手指接連結印,正在調息之時,卻忽然聽見了叩門聲。他一心一意調戲打坐,倒沒注意外面情況。

“何人叩門?”

“大師兄,我是戚淮。”

戚淮站在門外,有一種奇怪的緊張。

早在剛剛大師兄說“來我屋裏見”的時候,他就有些奇怪地蕩漾。只是回頭來一想,卻覺得事情有異,話說到一半走,不是大師兄的風格啊。而且還是很急匆匆的那一種,想來是遇到什麽事情了。

戚淮終究沒等到時間,便直接過來了。

江楓橋擡手擦了唇邊血跡,手指上泛過一道藍光,将袍上血跡抹去,溫聲道:“不是讓你煉體結束之後來嗎?”

戚淮心裏默默捂臉,早知道是這樣的情況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站在門外道:“大師兄不說怎麽懲罰我,我無法安心修煉。”

這個借口倒是找得好,只是江楓橋一想,的确是這個道理,心有惴惴,如何能安心修煉。

他氣順了不少,感覺自己看不出異樣了,這才道:“那你進來吧。”

于是戚淮道:“那我進來了。”

之後将門推開,看到江楓橋背對着他坐在屋裏,整個屋子很是簡單,普普通通,不見半分裝飾。這屋子,便跟大師兄整個人一樣。

江楓橋道:“坐。”

戚淮聞言,跪坐在了江楓橋身後三尺處的那蒲團上,悄悄擡頭看着他的背影。

看不見江楓橋的表情,卻能聽到他沉穩的聲音:“你可知自己錯在何處?”

“錯在不該狡辯,不該詭辯。”戚淮很清楚,“執事師兄曾言,修持本心,我說的都是違心之言。”

他在撺掇大家一起去雲臺看比試的時候,只找了借口,卻不直接說自己想去。

可寒山門講求的便是真實于本心,只要戚淮當時說的是“我想去看”,此刻江楓橋也不會為難于他了。

江楓橋笑道:“你倒是忽然明悟了,早幹什麽去了?”

戚淮跟個跪搓衣板的小媳婦一樣,委委屈屈地:“戚淮初入寒山門,不懂事,還望大師兄莫怪。”

江楓橋道:“罷了,既然你已經知錯,只回去将本門訓誡抄上百遍,月底交予我便是。”

戚淮點點頭:“是。”

“你走吧。”

江楓橋有些撐不住了,他變換了一個指訣,穩住體內紊亂的靈氣,将它們歸入正途。

戚淮于是起身,又有些戀戀不舍,望了江楓橋一眼,才躬身告退,走到門邊,拉開門,要出去的時候,卻回頭望了一眼。

此刻,江楓橋擡手,在自己唇畔一抹,手背上沾了鮮血,在戚淮視線裏——格外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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