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蠱惑
聞道長老大約沒有想到,江楓橋竟然會這麽不給面子,竟然當衆說出那樣的話。
他幾乎是指着江楓橋的鼻子罵道:“你個後輩竟然敢頂撞我?就是鬧到掌門面前也是你沒道理!天下竟然有你這樣的弟子,我聞道也是這寒山門多少年的長老了——”
江楓橋順勢已經接住了掉下來的戚淮,只回頭道:“是非自有公論,我說過了,您若是有異議請直接去找掌門。景藍、莫回,走。”
“是,大師兄。”
景藍跟莫回這倆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趕忙地應了江楓橋,便對着聞道長老一拜,意思是告辭了。
這裏給聞道長老甩臉子的還不少,江楓橋之後連帶着掌門座下的弟子,都走了。
至于商百尺,一直在隔壁擂臺看着沒過來,這個時候看到衆位師兄都走了,他頓了一下,也跟着走了。
馮柏江就站在他對面的擂臺那邊,瞧見商百尺走過去了,他倒是也不動,因為這個時候江楓橋正從他身前過。
“江兄。”馮柏江打了聲招呼。
江楓橋正抱着戚淮回去治傷,這被雷劈過的,還真不知道怎麽治。現在誰跟他打招呼他都不想理會,不過偏偏這個人是馮柏江。江楓橋腳步頓了一下,只是在經過的時候稍稍放慢,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卻道:“門中弟子受了些小傷,我帶他去療傷,改日定然請馮兄來敘舊。”
馮柏江點了點頭,他外貌并不覺得十分出色,氣勢也不是陳九淵那樣淩厲,帶着幾分內斂,只是跟江楓橋那種內斂的溫和不同,馮柏江是內斂的陰狠刁鑽。他的劍路,與商百尺很接近。
商百尺自己也有感覺,他看了馮柏江一眼,原本之前就是沒有交集的人,錯身便過去了。
倒是別人對江楓橋的感覺就不一樣了,感覺整個試劍大會,只要是個人物,那基本上都是江楓橋認識的。畢竟江楓橋參加過三屆試劍大會,第一屆是去探路,第二三屆卻都是他奪魁,江楓橋沒參加一次試劍大會就能認識很多人,尤其是後面的兩屆,從第一場比試開始,到最後一場,江楓橋會遇到六個對手,越到後面越是厲害。
馮柏江只是這些對手之中的一個而已。
陳九淵上一屆試劍大會是以一招之差敗給江楓橋,而馮柏江不一樣——馮柏江參加過兩屆,也輸給江楓橋兩屆。
很多人這一輩子也就參加一次,不是太出色的人是不會有機會參加兩次的。
可以想見,馮柏江能參加兩次,便代表着師門對他是懷有期望,只是兩次都敗在一個人手下,難免會産生一些奇怪的情緒。
馮柏江便是如此。說實話,他從未覺得別人有資格當自己的對手……
只是這一次,見到寒山門的商百尺,他覺得自己之前的判斷可能有誤。
就像是上一屆竟然出了個陳九淵一樣,這一屆,莫不成還要出個商百尺?
到底這個人在旁人的眼中還是一片空白,他第一場抽了白簽,自然美人知道他的實力。
這邊馮柏江放下了心思,看着江楓橋從他面前走過去,這才注意到他是帶着個人的。
戚淮的傷勢不輕,江楓橋一路直接回到了戚淮住着的回風堂,一路上已經用靈力探測過了。在當初入門的時候,他便覺得戚淮的體質很奇怪,這個時候一查,卻發現雷電只是破壞了他身體之中的某些經脈,別的還沒有任何的問題。
将戚淮放在床榻上,江楓橋将他外袍解下來,好在沒有什麽外傷,看着脖子下面都是幹幹淨淨的,也就是臉黑了。最大的問題反而是眼睛……
還有雷電,雷電造成的最大問題是精神上的傷害吧?
他道:“景藍去通知一下掌門,把今天的事情說清楚,聞道長老是欺人太甚,至于那周雲——”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轉眼看向了莫回。
莫回上前一步,“大師兄有何吩咐?”
江楓橋叫他附耳上來,說了兩句話,莫回有些駭然,可是看江楓橋一臉認真的表情,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這種堪稱是膽大包天的行為,怎麽可能是一向穩重的大師兄說出來的?
除非是……
大師兄已經忍了聞道長老太久。
那邊景藍沒注意聽他們的話,聽了江楓橋的吩咐就已經走了,反倒是商百尺站得比較近,他道:“這件事……我做比較合适。”
“……”
江楓橋跟莫回都愣住了,沒想到這個時候景藍竟然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他做比較合适?
江楓橋垂了一下眼,又道:“罷了,莫師弟先去取藥來,小師弟的傷勢要緊。”
路上已經查看過眼睛的問題,到底要怎麽解決還是沒有個辦法。
莫回下意識地覺得事情有問題,不過他還是走了。
屋子裏就剩下了江楓橋、昏迷的戚淮和商百尺。
江楓橋去打了水,打濕了帕子來給戚淮擦臉,過了一會兒才随口道:“你方才說——”
商百尺似乎明白江楓橋是個怎樣的人了,至少這一次,似乎看得清楚了一些。看着溫和是溫和,只是該手狠的時候也不心軟,至少在同門師弟的這個問題上,很多事情是他不能容忍的。而且……
心機很深。
也不算是對他吧,至少心機深這樣的評價,落到江楓橋的身上,不算是冤枉了他。
不過,這樣的評價并不代表商百尺對江楓橋全然是惡意。
“之前大師兄跟莫師兄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不過若是讓莫師兄去做的話,太危險。”
商百尺覺得自己會說出這一番話來,也挺不可思議的。
只是現在他說的都是實話。
莫回只是師尊看中的普通弟子,可是他真正重視的人還是商百尺。商百尺是他看好的人選,甚至有人說他才是真正的下一任掌門的人選。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不過這可以從一個側面,反應商百尺在空弦上人那邊受重視的程度。
——這一點,沒人比江楓橋更清楚。
江楓橋只是道:“這話你便當做沒聽見便是,以後方才那樣的話,再也不能說。師尊對你寄予厚望,你別讓他失望。”
若是空弦上人知道商百尺跑去尋同門師兄的仇,還不知道會氣成什麽樣子。
江楓橋不是怕事,是怕商百尺在這裏,不僅幫不上忙,甚至還會牽連到他自己。
所以,江楓橋還是之前的想法,這件事最好不要與他發生任何的聯系。
江楓橋的話說的很明确,再不明白那就是商百尺的事情了。
江楓橋道:“馮柏江對你來說可能是個不錯的對手,也快下午了,你去準備一下吧。”
商百尺看了他一眼,卻已經感覺出在江楓橋這裏,馮柏江是個什麽地位了——需要他準備一下嗎?
這件事情,他是不會讓商百尺插手的,所以商百尺只是點點頭,便道:“那我走了。”
臨走時看一眼戚淮,擦幹淨之後的臉慘白極了,比試能這麽拼,也不知是為了什麽……
初入門的弟子,對江楓橋似乎都有一種很獨特的感情。
看商百尺已經離開了,江楓橋才嘆了口氣,戚淮還是昏迷不醒,江楓橋手指點在他眉心,為他身體度去靈力。
沒一會兒莫回回來,看一眼這屋子,忽然挑眉道:“商師弟呢?”
“走了。”江楓橋随口說了一句,便道,“日後門中但凡是有風波的事情,都不要知會他……”
莫回遞過去一個疑問的眼神,有些鬧不明白。
江楓橋淡淡一笑,拿了那盤子裏的藥瓶,只道:“商師弟跟我們不一樣。你也去吧,一會兒不必讓景藍過來了,你們才比試完,及時地交流一下。”
“那師尊那邊……”之前不是說到師尊那邊去說情況嗎?景藍回來了江楓橋不見,又是個什麽道理?
江楓橋只道:“師尊會說什麽我早已一清二楚,不過是告訴他一聲而已,去吧。”
“那我出去找景藍了。”
莫回只道江楓橋做事是滴水不漏,這些竟然都在他預料之中,心裏老覺得有些奇怪,不過還是走了。
他剛剛一走,江楓橋便站在桌邊,握着藥瓶,笑說道:“既然醒了,就別再裝睡了吧。”
躺在床上跟塊燒焦的木頭一樣躺着的戚淮,那眼皮子微微地動了動,然後再悄悄地睜開,想要坐起來,同時說道:“我是剛剛才醒,聽到大師兄在跟商師兄說話,就沒敢有反應……”
江楓橋走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坐起來了,只不過似乎牽扯到了傷處,所以就龇牙咧嘴起來。
“傷還好吧?”
那周雲忽然之間拿出的雷符,乃是煉氣化神期高階修士可以煉制的,威力極大,戚淮受了這一雷之擊,現在竟然沒什麽大礙,倒是出了奇。
戚淮道:“只是覺得被劈中的時候腦子有點暈,現在已經緩過來了……”
他若無其事地說着,心想大樹被雷劈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他自己沒有被雷劈過,不過看江楓橋這反應……似乎自己應該重傷?
一時之間,戚淮心裏真有些戚戚然了,沒經歷過的事情,誰知道要怎麽演啊?他也是犯了難了。
好在江楓橋之前就知道他體質比較異常,這個時候心裏存了個疑影兒,卻沒有表現出來,道:“身上可有什麽傷?”
心裏咯噔一下,戚淮覺得有些不妙,他身上的傷不是周雲留下的,而是昨日去偷窺天鑒寶錄的時候,在洞外被空弦上人懷疑而傷的。若是被江楓橋看見……
心裏雖然是有些擔憂,不過臉上戚淮沒表現出來,只是搖搖頭,說着“沒事”。
江楓橋看過那麽多人了,一見戚淮這眼神略有閃爍的樣子,便知道他是在說謊了,“脫吧。”
這一幕當真是很熟悉。
尤其是——江楓橋用那種淡淡的表情,手裏握着個藥瓶,說“脫吧”。
無端地,戚淮竟然覺得他臉上所有的表情都生動起來,甚至覺得周圍的氣氛都有些詭異的香豔。
心知自己是腦補過頭,可依舊停不下來。
戚淮知道自己是非脫不可,江楓橋這樣的表情,根本不是他能拒絕的。
心一橫,戚淮看了江楓橋一眼,這才慢慢開始脫衣服。
少年的身體已經不像是之前那麽瘦弱了,随着年齡的增長而逐漸蘊蓄着力量,處處都給人一種鋒銳的感覺。他肋下有一塊巴掌大的灼傷,周圍的皮膚都已經血肉模糊,可是戚淮只是埋着頭,像是一把沉默的劍,即便出鞘,也寂靜無聲。
江楓橋方才的笑意,終于收斂了進去。
這傷口……
應該是劍氣導致,不過這樣大的創傷,已經看不出原本到底是什麽傷了。不過戚淮才從擂臺上下來,這傷口周圍又是灼傷痕跡,若說不是那雲火劍導致,江楓橋是不會相信了。
說到底,還是那周雲。
下手夠狠,一開始有一個瞬移的符咒也就罷了,最後連雷符都能搞出來——
聞道長老也是個本事人。
江楓橋不再多想,只是要戚淮坐在那裏別動,他則埋頭下去給戚淮傷藥。
手指雖然很輕,可是在碰到戚淮傷處的時候,手指下輕輕觸碰着的身體就會輕微地顫抖,似乎是受不住痛。
江楓橋頭也不擡一下,只說道:“忍忍。”
戚淮低眼看他,頭發落到頸後,散下幾縷來,半躬着身體,藏藍色的衣袍将他包裹得嚴嚴實實,依舊是往日嚴謹而嚴肅的大師兄……
可是每當看見他這樣的姿态,戚淮就覺得心癢。
“好了。”
用清涼的藥膏将傷處塗了,江楓橋便直起了身子,方要站起來,卻感覺一雙熱度很高的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他擡頭,“怎麽了?”
戚淮望着他,“大師兄……”
眼前的戚淮,臉容還是少年人臉容,青澀依舊如此,祖母綠的一雙眼眸卻顯得有些無神,他這才想起來:“你眼睛怎麽樣了?”
戚淮有些別扭,心裏一動,只道:“模模糊糊……”
反正他都看不見了,大師兄肯定不會說自己什麽的。
江楓橋看着他雙眼,似乎想要瞧出什麽來,皺了皺眉,剛想要說話,卻看到戚淮那薄唇忽然之間貼近了,竟然一下印在他唇上,于是忽然之間想起那一天晚上在小樹林裏的事情,頓時頭皮都炸起來。“你……”
嘴唇微啓,瞬間便被戚淮給深入,勾出他唇形,舌頭帶着幾分柔緩卻又不可抗拒,探入他雙唇之間……
戚淮整個人都朝前面壓,江楓橋則微微朝着後面仰着,有些無法保持身體的平衡,他手裏還拿着藥瓶,只有一只手想要去阻擋戚淮,但是這手指沾了藥,怕弄髒他衣服,一時之間竟然也躊躇起來。他總是在這種小事上猶疑不決。
将自己的重量加諸于江楓橋,戚淮便已經将江楓橋壓在了床上,他順勢坐在他腿部,按着他肩膀,埋下頭深吻,動作也越加狂野,江楓橋原本以為他不過是魔怔了,沒曾想現下竟然魔怔得更加厲害。手指握緊了那藥瓶,江楓橋已經感覺到腿部被什麽硬物給抵住,唇間那舌頭已經去勾他的舌頭……
即便是仰面躺着,手中的力道卻是不減,一指點在戚淮喉間,鋒銳而冰冷的氣息瞬間讓戚淮所有的動作止住了。他喉結在江楓橋指下上下滾動了一下,終于在江楓橋的動作下,緩緩地坐直了。
江楓橋也不會真殺他,即便是戚淮做了這樣冒犯的事情。
他一把掀開戚淮,卻已經站了起來,轉身就要往桌邊走,戚淮上去抱着他,光裸着上半身,這雙手圈住他的腰,讓他不能再往前走。
“大師兄,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時沖動……”
真的就是一時沖動……
戚淮不是把持不住,是——
是個頭啊!
心裏翻了個白眼,還想要把江楓橋給哄住,別提多抓心了。
江楓橋只感覺他把臉貼在自己後腰上,猜得出那場面,別提多委屈。感覺到自己舌尖都在發麻,江楓橋擡手按了按自己嘴唇,心道“少年人真是容易沖動”,嘴裏卻說:“你再不放開我,當真要治你冒犯之罪了。”
戚淮猶猶豫豫地縮回手,江楓橋這才回頭看他。
忽然覺得要教育好一個年紀小的新弟子是個很嚴肅的問題,江楓橋已經開始思考了。
戚淮上山的年紀不大,這些事情不大懂……
“你不懂這是什麽意思嗎?”
“什麽事?”戚淮當真沒明白。
江楓橋眼角一抽,伸出手指來指了指自己的唇,示意了答案。
戚淮擡頭,“不是喜歡一個人就這樣嗎?景藍師兄說喜歡周師姐,也這樣親她啊。”
“……”等等,這個消息怎麽那麽勁爆?
江楓橋只當是景藍跟他周師姐只是兩情相悅,現在竟然發展到這一步了?
回頭要去問問他了……只怕這兩人太過火……
忽然覺得自己擔心簡過頭,還是說眼前的事情吧。
江楓橋表情有些微妙,問道:“你入門這麽久,你其他幾位師兄都沒教過你什麽嗎?”
“比如?”戚淮隐隐約約知道他要說什麽,卻依舊這樣問了。
略想了一下,江楓橋手指叩了一下桌面,道:“……男女……風月之事……”
戚淮搖搖頭,一臉迷茫。
江楓橋簡直快五體投地了,他接連搖頭,倒是他疏忽了。少年人太沖動啊……
“大師兄——”戚淮見他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似乎要走,忍不住喊了一聲。
江楓橋有些心不在焉地,“我這就把這些東西送回丹房去,你的眼睛只是模糊,應該過一陣就能好,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在下一場之前恢複,你怎麽了?”
說完話,他已經端着放藥的木盤走到門口了。
戚淮赤着上身半跪在那床榻上,只伸手一點自己的唇,似乎有些腼腆,道:“大師兄,你嘴唇……”
江楓橋這才反應過來,唇一抿,卻道:“你養傷吧。”
“吱呀”一聲,門合上了,江楓橋頓住,擡手按自己唇,取了一方白綢帕出來,将痕跡給擦了,這才離開。
不過……想想怎麽覺得戚淮那表情那麽蔫壞呢……
倒是風月之事什麽的,也是個大問題。
不過,現下最要緊的還是聞道長老那邊的事情,他若是能善罷甘休,也不會成為“聞道長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