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章

一場秋雨一場寒,前兩天下了一場雨,現在空氣中都透着一股涼氣,石曉柳裹着衣服坐在沙發上感嘆:

“哎!人真的是不能過的太舒服了,以前在島嶼上也沒有覺得深秋會這麽冷,今年才這季節,我就覺得冷的受不了。”

楊雪笑着放下手裏的茶杯

“人就是這樣,從苦日子走到好日子,那是天堂苦盡甘來,但是要從好日子再回到苦日子那就是下地獄了。要是現在再讓我下一次鄉,我肯定是熬不下來,我會瘋掉的”

石曉柳笑着點點頭“所以人不能過的太安逸,要在磨練中生存”

“你可拉倒吧,有好日子不過非要過苦日子傻不傻啊”從樓上下來的呂亞寧接上這句話。

楊雪翻翻白眼

“幹你什麽事啊?多嘴”

石曉柳笑問

“這麽快就談完了?”

“剛說完就被王偉推出來了,說兩人有悄悄話”呂亞寧指着樓上“你說他們兩個大老爺們有什麽好嘀咕的還把我趕出來”

“這下知道自個有多不讓人待見了吧”

“再不待見也比你強啊”

“你倆今天這是怎麽了?”

“更年期”“狂犬病”

楊雪和呂亞寧一起指責對方,聽見彼此這麽說兩人瞪着眼睛就吵開了。

石曉柳本來笑着看熱鬧,一看這陣勢不對,這是真生氣了,就拽着呂亞寧

“你一個男人有什麽好吵的,也不怕丢人,挺着胸口吵架跟個女人似的”

呂亞寧聽見石曉柳這麽說,氣的臉通紅

“你是沒有看見她有多麽的無理取鬧,簡直就跟發瘋一樣,我說她更年期她還不承認,你說以前那個善解人意、溫婉可人的小家碧玉哪兒去了”

“呂亞寧你個王八蛋,我要跟你離婚”

楊雪氣的提着皮包扭頭走了,石曉柳去追楊雪讓呂亞寧拽住

“你給他倆說我們先走了,我去追她”

“好好談,不要跟她吵”

“我知道”

等楚國慶和王偉從樓上下來,石曉柳已經做好飯了,在沙發上看報紙,見兩人下來合上報紙站起來

“吃飯吧,你倆可說完了”

“老呂呢”

“他倆吵架了,早走了”

王偉笑出聲

“得吵一段時間呢”

石曉柳看王偉

“你知道原因?”

“老呂他媽想讓他們再生一個男孩,楊雪不願意,老呂是個大孝子不想反駁他媽,就在那裏跟楊雪耗”

楚國慶接過石曉柳手裏的碗

“吵去吧,總有一方敗下陣,咱們看結果”

石曉柳有點擔心

“你們有時間去勸勸呂亞寧,不要那樣跟楊雪硬着上,好好談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清官難斷家務事”王偉道

“不用勸,老呂那老狐貍肯定早就想好對策了”

楚國慶說完王偉贊同的點點頭

石曉柳不贊同

“剛才楊雪說要跟呂亞寧離婚”

“一般夫妻吵架屬于家庭內部矛盾,說不定兩人晚上睡一覺就好了,要是外人參與進去,兩人反而因為面子問題,互不相讓,到時候真離就說不準了”

石曉柳持懷疑的眼神看着楚國慶,楚國慶看着石曉柳,五官雖然面無表情但是語調溫柔有力

“相信我”

石曉柳安心了不少

衛兵報告進來,端上兩個肉菜。

“這麽多菜,你怎麽還讓廚房送菜呢”

“沒事,這個肉好吃,你嘗嘗”楚國慶給石曉柳碗裏夾了一塊肉,眉眼含笑的看着石曉柳吃

王偉提溜着眼睛看兩人,眼珠子轉了幾轉

“喂!這裏還有個大活人呢,能不能給我留點尊嚴也看我一眼,那怕不夾肉,菜葉也行啊”

石曉柳有點不好意思,淡笑一下低着頭吃飯。楚國慶撇了一眼王偉

“你丫又不是殘廢”

“草!這是人格虐待還是性別歧視啊”

……

石曉柳看着兩個首長級的男人,坐在飯桌上這麽幼稚的鬥來鬥去好搞笑,看這陣勢還要持續,站起來去廚房從新拿了一雙筷子,把每個菜都給王偉夾了一遍,王偉看着碗裏的菜,這下提着嘴角吃飯了

楚國慶又給石曉柳夾了一遍菜,然後也端起碗吃開飯。這場飯局才順利吃完。

楚國慶他爸的身體一直不好,楚國慶說可能快不行了,已經進入膏肓了,石曉柳也替楚國慶擔心害怕他難受,只要楚國慶一回來,石曉柳就坐下陪楚國慶說話,問問他爸的情況。石曉柳聽着描述知道他爸的時日不多了。擡手握住楚國慶的手,楚國慶反手握住石曉柳的手,兩人都不說話,可是卻上過千言萬語。

兩個月後,楚國慶他爸走了

在下葬那天王偉和呂亞寧在旁邊招呼來的親朋好友,他爸生前是老首長,來的都是一色穿軍裝的人,真是威武。

楚國慶帶着石曉柳去了,他媽在墓地看到石曉柳的那刻仿佛看到鬼一樣,神情猙獰,驚恐萬分。他媽用絕望的眼神看着楚國慶,楚國慶用肯定的語氣告訴他媽

“這輩子我就認定他了,你接受,好。你不接受,我現在帶着他離開”

他媽氣的兩手握成拳,恨不得上去打楚國慶幾巴掌,看看他的腦袋到底裝的是什麽。恨不得把石曉柳的腦袋擰下來摁到墓裏邊,可是她什麽都沒有做,只能想想。氣的全身的肌肉在顫抖,也什麽都不能做。看了看警衛抱着的毛毛咬着牙齒

“毛毛我管”

“不可能”

“孩子放到你們跟前能學到什麽好,長大了跟你一樣有病,你讓孩子怎麽活”

“有病就自己受着,這是他的命”

“我們完了再說”

她媽轉過頭擦掉眼淚走開

石曉柳本來不過來,可是楚國慶強行把他拽過來的,楚國慶選了一個最糟糕的時期當然也是最恰當的時期,對于他媽來說剛失去丈夫,不能再失去生命裏最重要的兒子。一天雙重打擊她承受不住。

從回來的路上,石曉柳沒有說一句話,一直靜靜的跟在楚國慶身邊

楚國慶沒有像別人那樣,對于失去父親那麽痛心,他跟父親的感情夾雜着軍人情結,一個新兵對老兵的敬仰與敬佩。父親這一面反而少。難受肯定有,但是沒有別人那麽強烈的悲傷感。

石曉柳把丫丫送了學校就跪在他娘的牌位跟前一整天。楚國慶要不是今天提前回來取文件,不知道石曉柳還要跪多長時間。(石曉柳這麽多年走到哪裏多帶着四個牌位,他爹、他娘、他哥還有銀鳳)上次租的那個房子塌了,楚國慶專門騰出一間卧室供這四個牌位。石曉柳不感動是假的。

楚國慶石曉柳因為什麽事情想不開,肯定是自己拿不定主意,楚國慶走進去,石曉柳擡起頭看到上方的人。楚國慶皺着眉,石曉柳沒有在腿下墊墊子,就這樣光禿禿的跪在地板上,楚國慶一把拽起石曉柳,把石曉柳拉出這間卧室。石曉柳被楚國慶摁在沙發上,拿毯子蓋住石曉柳的腿,坐在石曉柳的對面

“遇到什麽事了?”

石曉柳低着腦袋不說話,眼睛看着地板

“你是在忏悔?因為你對我動心了?”

“楚國慶我們為什麽一定要這樣生活,明明有很多條平坦大道,為什麽我們要這麽艱辛非要在懸崖上攀岩才能找一條道路可走”

楚國慶兩手分開伏在兩條腿上,半個身子傾前,腦袋盯着石曉柳低垂的腦袋,聲音很低,但卻铿锵有力

“我知道你活得艱難,一要承受種種外部的壓力,更要面對自己內心的困惑。你向來是一個感情細膩的人,你容易受傷、敏感脆弱。

在苦苦掙紮中,如果有人向你投以理解的目光,你會感到一種生命的暖意,或許僅有短暫的一瞥,就足以使你感奮不已。

但是我不在乎,我只想是否能夠成功,是否讓你快樂,是否能讓你堅定不移的待在我身邊,我既然選擇了你,便只顧風雨兼程;我不去想,身後會不會襲來寒風冷雨,既然目标是你,留給世界的就只能是背影.你只管在前面走,後面的所有我來擋,我相信我有這個能力讓你感受這個世界的溫暖與美好”

“我想回去看看我娘還有銀鳳”

“好”

“這麽多年我夢見銀鳳都是一個場景,她穿着出嫁當天的大紅綢緞衣服,她牽着我的手,我們在田地裏走,有說有笑的,可是,她忽然放開我的手,跑到河裏邊,我怎麽也追不上她,我腿使不上勁,她就這樣站在河中間淚流滿面的看着我,我看着她一點一點的被河水淹沒,上面飄着她頭上的那朵大紅花,再也看不見銀鳳了。可是,可是我這幾天夢見銀鳳說她不要我了,她在那邊過的很開心,讓我放手”

石曉柳眼裏的悲傷無法掩飾,他抓住楚國慶的手,尋求答案

“你說,是不是我讓銀鳳傷心了,讓她在那邊都不能安寧”

“曉柳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銀鳳真正的意思是,你的執念讓她無法安寧,你放下才是她真正需要的”

石曉柳不相信楚國慶的說辭

“不,銀鳳是對我失望才跳河的,我傷透了她的心,肯定是我哪裏做的不對了。我要回去看看”

“好,我陪你去”

“不,不,你去了銀鳳會更傷心的”

“好,那我讓警衛陪你去,丫丫我去接,你放心”

“好”

石曉柳回到家,傻眼了。家裏修成了新房,一點破敗的跡象都沒有了,鄉親們見了曉柳都非常熱情。石曉柳去了墳地,看到他家的墳修的整整齊齊,都是用水泥抹面,這下再也不怕下大雨漏洞了。石曉柳一下想到了楚國慶。

二狗說

“上次你剛走沒有幾天,那個大學生就回來了,好家夥,他帶了一個部隊到咱們村,大夥剛開始看稀奇呢,後來有幾個人認出是那個大學生,吓的躲到家裏不敢出來”

“他做什麽了?”

“給你修房子,整你家老墳啊,你不是都看到了嘛”

“我是說,他對鄉親們做什麽了?”

二狗摸了兩下頭

“他沒有對鄉親們做什麽,确切的說一句話都沒有說”

石曉柳放心的點點頭

二狗看了一眼石曉柳

“可是他把鄉親們全都拉到刑場,看着他qiang斃犯人”

“啊?”石曉柳驚得眼睛如銅鈴般

“老百姓們誰見過殺人啊,還是爆頭,聽說這個人是文化大革命期間,迫害了很多無辜的人,手裏有人命,還糟蹋了很多大閨女,好多人都認出來,這個人就是當年舉報你的人”

石曉柳蒙着,不知道說什麽

“你知道嗎?大鵬他爹看完qiang斃人回來,在路上尿了一褲子,吓得直哆嗦”

大鵬他爹當年是紅衛兵,當年批鬥石曉柳的時候他最上勁了,現在能不後怕麽,這個男人拉着部隊回來讓他們看了qiang斃人,然後就翻修石曉柳家的房子跟墳地,是個瞎子都知道這倆人真的有事,當年沒有批鬥錯,可是現在他想死的心都有了。真希望他倆沒有一丁點關系。

石曉柳對鄉親們過分的熱情無法适應。是因為十年前他被人舉報說是兔兒爺的時候,所有人避他如蛇蠍,他被村裏的紅衛兵每天拉出去游街。他們在他胸前挂滿了爛鞋。把他的褲子扯開竄一根繩子掉在屁股後面“兔二爺”的意思。那段非人的歷史,是石曉柳的噩夢。紅衛兵規定,批鬥對象經過各家各戶,一定要潑髒水,不然就視為同夥。二狗就是因為不讓他家人潑污水,才被抓起來,二狗在裏邊被打的很慘,就是咬着牙不說。後來紅衛兵的人把二狗他娘叫去,讓她跟着抄一封信,就放了二狗,因為不識字他娘就跟着抄了。後來才知道,那封信是誣陷石曉柳的,為的是有确實的證據來批鬥石曉柳,他們每天批鬥石曉柳,可是手裏無憑無據,心裏也發火,石曉柳是個硬骨頭,不管怎麽打都不說出楚國慶的名字。其實說出楚國慶他們也動不了。楚國慶他爹已經官複原職,從首都已經開始整頓文化大革命,整頓紅衛兵。他們就只有把氣撒到石曉柳身上,石曉柳每晚被逼着喝辣椒水,趕到牛圈裏睡覺。當紅衛兵敲鑼打鼓的把打的不成人樣的二狗送回家,他娘才知道她抄的那封信是什麽內容,那是要石曉柳死的信。二狗他娘在曉柳家的墳前哭了一晚上,二狗爹也跪在他爹娘的墳前

有些村民是被逼的要拿髒水潑石曉柳,有的就是真的嫌棄他是一個兔兒爺,竟然還有潑糞的。每天游完街。紅衛兵的人就把石曉柳扔進池塘讓他洗幹淨,不然太臭了。那個時候的天氣是寒冬臘月。這樣的批鬥生活持續了多半年,随着文化大革命的結束,石曉柳也停止了非人的折磨,被發配到島嶼上一待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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