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圖紙

“怎麽出去一趟,還是這樣莽莽撞撞?”王師傅眉頭一擰,銳利的眼神盯着少年不悅地說。

“好了,小文被你使喚出去好不容易才回來,你就別急着教訓他了。”王麽麽放輕聲音打了個圓場,因為他的話原本還準備繼續說什麽的王師傅這才住了嘴。

“啊,原來小師傅有客人。你們先聊着,我去換個衣服。”被稱作小文的少年身上果然是有些狼狽,衣服髒亂染成了灰色,頭發也緊貼在額頭。此時發現店裏除了兩位師傅竟還另外有客人,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小文這幾天為了給我找香料一直在外面跑,方才讓你們見笑了。”王麽麽彎腰不知道從哪裏取出一套小巧精致的薄胎茶碗,動作熟練地沖了茶倒上,一一遞到幾人面前,語帶抱歉地說。

“王麽麽客氣了,是我們叨擾了才是。”張小柳忙站起來接過茶碗,現在想來他們一路上也太盲目了,只因為聽人提了幾句王師傅手藝好,就胡亂地尋了過來。他看那王師傅的氣度,根本就不像個木匠。再看這店裏一景一物的精致程度,還真沒法與木工聯想起來。

“店裏本來就該人來人往的,有什麽叨擾。”王麽麽把最後一碗茶端給王師傅,才接着道:“不過我這個店裏平時也冷清得很……小哥兒可以随便看一看,要是看中了什麽,我實惠些給你。”

“方才在門外就聞到了香味,我看王麽麽擺的東西都漂亮得緊,只怕還是買不起的。”茶碗裏冒上來的熱氣夾着茶香,張小柳鼻尖動了動,更是詫異。白開水寡淡無味,村裏也有許多人喜歡泡茶喝。三伏天裏煮些自己采來的草藥,或者在集上買十多文錢能用紙包一大把的苦茶,他在這裏卻是第一次聞見這麽清新正宗的茶香,比他上次在東來酒樓裏張掌櫃招待的味道還要好許多。

他原本只是出于禮貌接過茶碗,這時候卻忍不住放到唇邊抿了一口。微燙的茶水從口中滑入喉嚨,唇齒尤自留香。

王麽麽把他驚喜的模樣看在眼中,等他再喝一口,才又給他添了成七分滿,道:“這種茶味道怎麽樣?”

王師傅聞言輕輕哼了一聲,張小柳忙道:“王麽麽的茶可真香,我方才雖然口渴得緊,竟然也不舍得一口氣喝完。”雖說他會品茶,但也分得出好歹。偏偏這時候是什麽也不好說,否則一個窮孩子如何懂得這些,才更讓人生疑。

王麽麽也不指望一個孩子能對這碗茶水說出一二三的文道來,略笑了笑道:“外面又熱又累,你們要是不緊着回去,就先在這裏歇一歇。”

趙正則和小麥生怕燙着,手裏的茶水都還沒有動過。小松自從進了這裏,只有眼睛滴溜溜地轉,也不敢亂動。

張小柳正想提一下看兩眼圖紙就要離開,那邊門簾一動,方才的少年又走了出來。他洗去了之前臉上粘着的灰塵,換了一身靛藍色長衫,與方才沖進來的樣子晃若兩人。

“去,将我桌上那疊紙拿來。”他剛踏出兩步,王師傅就似背後長了眼睛,頭也不回地使喚他回去拿東西。

“哎,師傅你終于又要動手了嗎?我馬上去。”小文聽了卻十分高興,腳步一頓然後快步折了回去。

他的速度非常快,店內幾人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看到他又轉了出來。

“小文,別總是風風火火的。這是要讓小哥兒看的,你拿過來給我就好。”還未等他走到王師傅面前,王麽麽又開口說,眼見着他的臉色垮了下去。

“他就是這般孩子氣,別理他。圖紙都在這裏,你自己翻翻就好。”見其他幾人都安靜的不出聲,王麽麽也只在眼神交彙時朝他們笑笑,把圖紙遞給了張小柳。

張小柳忙伸出手去接過來,王麽麽盯着他的手腕處,張小柳順着他的眼神看去,正是上次阿正送給他的手繩,上面有個桃核磨平後刻成的柳葉片。

“你戴的東西也很精致,自己做的嗎?”王麽麽見他發現了,索性大方問道。

“我手腳笨得很,做不來這麽細致的東西,是他給我做的。”張小柳指了指趙正則,心道阿正做的東西雖然不錯,跟你鋪子裏還講究得要熏香的比起來,倒是還粗糙了些。

“難怪說看了圖紙能夠回去做,你家裏有人做木匠?”王麽麽打量了一眼趙正則,似乎在推測他們的關系。說是兄弟樣子卻完全不像,若是夫夫兩人的年紀又都太小了些。

“沒有,這個小玩意兒就是瞎琢磨。至于案幾,還得回去村子裏找人做。”張小柳有些摸不着頭腦,這個香襲閣從他們進來到現在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竟然也沒有一個顧客上門。王麽麽看起來倒是熱情得很,可是他拿出來的茶水就足夠讓人吃驚了,甚至言行舉止之間都不似鎮上的商戶人家,說話斯文得很。

“那小哥兒請看吧,若是有什麽不明白的,盡管去問他。”王麽麽指了指坐在一旁的王師傅,說完又自去整理店裏的東西了。

張小柳翻開那一沓圖紙,那明顯是沒有經過整理的,裏面畫着的既有床、木櫃等大件物品,又有各種花鳥甚至動物等圖案。他不欲在此久留,匆匆翻了一遍,終于在将近翻完時看到了幾張案幾的草圖。其中有高有矮,有适合席地而坐的矮幾,也有齊腰高的案頭幾,更有一章案幾上還随意畫了幾冊書卷,看起來就是為書房準備的。

他一口氣看完,才把那沓紙疊齊了放在桌上,道:“謝謝王師傅、王麽麽,我已經看完了。”

“這麽快?小哥兒可有見着合适用的式樣?”王麽麽聞言走過來道。

“有,我只是想給弟弟找找适合習字的書案,王師傅畫的圖十分詳盡。”

“那就好。”王麽麽聽了也露出一個笑容。

“唐突來訪,我們還要趕牛車回去,就不再叨擾兩位了,謝謝王麽麽。”張小柳王麽麽過分熱情的态度弄得有些費解,幹脆決定快些離開這裏。

“既然是趕路,那就快些走吧。坐了這麽久,還未請教小哥兒貴姓?”

“我姓張,王麽麽叫我小柳就行。”

“原來是柳哥兒,請慢走罷。若是你們再做得有這麽精致的手繩,可以拿來店裏賣給我,我也喜歡搗弄這些東西。”王麽麽把他送到門口,又指了指他的手繩說。

“好,下回趕集再來找王麽麽。”張小柳回頭應了他的話,才快步離開。

王麽麽目送他們離去,然後轉身回了店內。

“說什麽呢,也不認識人家,有這麽多可說的?”方才在椅子上坐得還算端正的王師傅此時頭靠在椅背上,整個人歪着半躺下來,慵懶的聲音中盡是不滿。

“不就見幾個孩子可愛得緊說了幾句話嘛!對了,我看他手上用桃核雕的東西倒不錯。”王麽麽走到他身後給他揉了揉頭,笑着說。

“不就是圖個新意?手工倒還粗糙得很。再說,你不是也打算用這個原料多做些嗎?”王麽麽手上按壓的力道顯然十分适合,王師傅臉色很快緩和下來,懶洋洋地說。

“別總以你的标準要求別人,他們畢竟還小,也沒人指導過。我上回可不也是受了別人的啓發,才想到這個主意。”

“在你眼裏,別人都好得很呢!”

……

香襲閣內餘下的對話張小柳一行人并不知曉,他只是覺得王麽麽太過熱情,這才匆忙要離開。等走到幾十米開外,又有些懊惱沒有詳細地看完那些圖紙。

“哥哥,怎麽了?”見他突然停下來,小麥略帶擔心地問。趙正則也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落下了什麽。

“沒事,我們随便走走,去買些東西吧。”張小柳搖搖頭,領着他們往熱鬧的地方去。

——

從集市上回來已經快要到未時,旁邊李聲叔帶着砌牆的人也已經收了工。因為在集上已經吃了午飯,張小柳便将買回來的東西收拾好,拎着一條豬肉去了草兒麽麽家。李聲叔應了建房子的差事,竹林養雞和田地裏的活都落在李嬷嬷并幾個孩子身上,似乎連趕集都分身乏術。雖說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但李聲對建屋子一事可真是盡心盡力,張小柳自然也看在眼中。

他原以為這個時候李家的人應當剛吃過午飯或者在門廳裏乘涼,沒想到遠遠的就聽見了滿屋的笑聲。

“麽……麽。”走到門外才看到他們一家人都聚在門廳裏,神情歡欣的看着中間的小六,刻意拉慢了語調與他說話。

“麽!”小六果然不負衆望,李實的話音剛落,他便大聲喊出來。

原來竟是小六在學說話了,難怪這麽高興,甚至沒有人發現他的到來。

張小柳也不想打擾了他們,便站在門外看。可惜小六說來說去只會說“麽麽”這個音,連“爹爹”也喊不出來。被大家逗得急了,幹脆不再開口,只拉着草兒麽麽的手腦袋到處轉着看。

“嗷哇!”忽然他擡起頭來,似乎看到了門邊的張小柳,揮舞着雙手大聲地叫。

一直注意着他的幾人順着他的目光,這才看到站在外面的張小柳。

“柳哥兒來了怎麽不出聲呢,這麽毒辣的太陽!”李嬷嬷率先略帶抱怨地叫起來,原本身子擋住門口的李康忙讓了起來。

“剛剛走過來小六就發現了,可真夠機靈的。”張小柳邊走進來邊說。

“可不是?我從沒聽說過哪家孩子還沒過對歲就能說話的,你看他剛才說得多清楚?”李嬷嬷也是一臉得意。

“小六可真了不起,對不對?”張小柳見他依然雙眼緊盯着自己,幹脆順手把東西交給李康,走過去揉了揉他的臉,笑着問。

“柳哥兒怎麽過來了?是砌的房子有什麽問題嗎?”李聲見到他也有些意外,這些天他有什麽話與林草兒說都是自己傳話,已經好些天沒來過家裏了。

“當然不是,李聲叔親自在旁監督,能有什麽問題?我就是過來與草兒麽麽說說話,順便看看小六。”張小柳見他神情緊張,忙安撫地說。

“柳哥兒,你要過來說話便過來罷,怎麽每次都要拿着東西上門?”李嬷嬷看着李康手裏的豬肉,嘆了口氣。雖然他每次都跟林草兒說不要再收下張小柳帶來的東西,但是這也是個倔強的小家夥,帶來的東西從來就沒有拿走過。

“這段日子辛苦李聲叔了,你們忙得連趕集的時間都沒有,我才真真覺得不好意思。”自從有了進項,張小柳也從不吝啬買肉的幾十文錢。反而是他們家裏現在逐漸開始殺雞吃,也不太需要買肉,今日便正好拿過來給李家也改善一下。

“這可不是我們該做的嗎?你李聲叔那裏也是你花了銅板請他去做的,有什麽不好意思?”李嬷嬷怪他太客氣,大聲地說。

“話雖這麽說,要是請得別人,我可沒這麽放心。”張小柳笑着說,又讨饒道:“就當是最後一回罷,以後我可都空着手上門了。”

“空着手才對,下回再拿東西過來,我就叫你草兒麽麽燒了讓你吃完再回去。”

張小柳笑着應了是,才見他臉色緩和下來。

“來,柳哥兒在這邊坐。”地上鋪了一床破舊的草席,小六和李嬷嬷、草兒麽麽是坐在草席上的。見他們說完了,林草兒才往旁邊擠了擠,挪出一個空位招呼他過來。

對他這般熱情的态度,張小柳實在無法推拒,只好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咦,草兒麽麽看起來氣色好了許多呢!”兩人靠得近,張小柳便看得更清楚些。以前林草兒症狀嚴重時,靠在他旁邊也能聽見他輕微的氣喘聲。如今聽他聲音正常,頰上也長了一點肉,臉色不再青白。

“是啊,我昨天剛與他說過。前兩個月他臉色可難看了,下不了地連孩子也看不了,看他走路都要飄起來的樣子。這幾天還能去竹林裏搭把手,昨天還背着小六去種菜呢!”李嬷嬷也在一旁接着說。

“真的?”林草兒聽了也是滿臉驚喜,他慢慢想了會兒說:“最近感覺是好了些,以前多走幾步路總有喘不上氣的感覺,這幾天還能幹些活了。但是也沒有去拿藥吃啊?”

“你這個月不是每天晚上喝柳哥兒送給你的酒嗎?我看你喝了之後睡得可香了。”李聲在一旁道。

“我睡得香是因為頭暈……”林草兒瞪了他一眼,但是細細想來唯一的不同便是這個了。難道真是那壇酒有這麽神奇的作用?

張小柳見狀道:“霍掌櫃也說過那酒能補身子改善體質,也許真對草兒麽麽的身體有些許作用。不管是什麽原因,既然好些了總是好事呀!”

“這麽說來,還是幸虧有柳哥兒送來的那壇藥酒。我看這幾天好了不少,明天也能到竹林裏幫忙去。”林草兒也是受夠了躺在床上的日子,自己滿身難受不說,還拖累了家裏的活。

“那可不太好,草兒麽麽也別太心急了,養雞的地方髒得很,身體差就容易染病。你現在好不容易才好轉,正該抓緊時間繼續養好身體才是。還有小五小六,也別讓他們随意到竹林裏去。”張小柳忙阻止他,那麽大一群雞仔,也說不準哪只身上就有毛病了,若是身體差的人去染了病出來可就不好辦了。

“你看柳哥兒一個孩子都想得比你明白,瞎着急什麽?這麽長時間都過來了,還在乎這十天半個月?你還是趕緊把身體養得硬實些,才能幫忙哩!”李嬷嬷也跟着瞪眼教訓林草兒。

“正是李嬷嬷說的這個道理。”張小柳附和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如果不趁現在趕緊把身體養好,反而累壞了以後就更不好辦了。

“這樣的天氣,把雞仔放養在竹林裏确實省事很多,柳哥兒,最近雞仔都長大了不少,比自己家裏養的長得還快。”李嬷嬷見有人跟着他的話說,林草兒也不敢反駁,心情不錯地把小六抱起來,在懷裏逗弄着說。

“肯定比自己家裏的長得快,在竹林裏可是任它們吃夠,每日光長肉就好了。”張小柳點了點頭,平日裏家裏散養的雞喂得不多,幾乎都是靠着吃青草和蟲子,所以長得特別慢。

“我看也應該開始着手準備再找些雞蛋孵小雞了,要是按柳哥兒說的到時候每天要給人家幾十只,這批雞仔可都支撐不了多長時間。”李嬷嬷想得仔細些,很快提出來問題。

“對,要是等這些雞仔長大再養就來不及了。李嬷嬷找個時間與大順麽麽商量下,看是去跟人家買小雞呢還是收些雞蛋來孵?”雖然一開始是計劃以後的小雞都是自己攢雞蛋孵,但是現在再想想好像也不太劃算。孵的時候出雞率不高,剛孵出來那幾天也容易死。

幾人又讨論了會兒養雞的事,張小柳才想起自己過來正經要打聽的事,忙說:“差點兒忘記了,李嬷嬷,你知道今年村裏有哪家多種了糯米不?”

“糯米?”李嬷嬷仔細想了許久,才道:“我倒記得有幾戶人家,好像都收了有五六分地的糯谷。柳哥兒,糯米的價錢可比大米還貴不少,你真的要買?”

“沒辦法,我們家裏的田地不多李嬷嬷也是知道的,要釀酒也只能向別家買了。”張小柳倒不在乎這點成本,反正他與霍掌櫃的酒錢是每月結算的,若是連糯米也要自家去種,那也太累了些。

李嬷嬷便說了幾戶人家的名字,又道:“他們打了糯谷本來也是要賣了換錢的,你只管先去問問,也別讓他們擡了價錢。”

糯米雖然相比大米産量低許多,但如果有經驗的人侍弄的好,最後說不定還能賺更多,所以也有人家會特意種些糯谷。李嬷嬷擔心別人家都知道了他要買糯米釀酒會故意提價,這才提醒他。

“我曉得了,我會問清楚再去的。”張小柳還想找一戶人家明年再多種些糯米,到時候直接收購了就是,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談攏。他記下李嬷嬷說的那幾戶人家,打算一家家去試探有沒有合适的。

——

傍晚,張家屋前的空地上又燃起了大火,兩大甕的酒在火中不斷沸騰、冷卻,等第二天醒來便能燒成了。

“柳哥兒,這樣燒起來也太熱了些,新屋那裏為什麽不留一間屋子砌個像竈一樣的東西專門來燒酒呢?”确定現在燒的火不會蔓延出來,趙正則和張小柳才往屋裏走去。

“要放在竈膛裏燒嗎?”張小柳聽了他的話腳步一頓,好像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要改善這個辦法,因為他以前所知道的別人都是這麽燒的。不過那時候家裏一般一年也只釀一次酒,所以陣勢浩大的燒也沒關系。但是現在他每個月都要燒一次,太過引人注目不說,還要擔心哪天若是疏忽些,只怕大火會把屋子也一起燒了。何況這麽下去,別人遲早會發現他是在燒酒,若是也效仿此法,那他釀的酒也沒什麽特別的了。

“嗯,可以砌一個像現在放大鍋那樣的竈膛,把酒甕擺在裏面燒,在下面加柴火,四周擱些柴或者糠,這樣也能燒開吧?”趙正則跟着他停下來,比劃着說。

“好主意,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阿正你真是越來越有想法了。”張小柳揉了揉腦袋,他也讨厭這樣大火帶來的熱氣和燒焦味,要是專門砌個屋子用來燒酒也免了許多麻煩。

“那你要趕緊想一想,過幾天李聲叔就要架煙囪了!”趙正則十分高興又解決了一件事,趕緊提醒他。之前預定做廚房的屋子是要先做好煙囪的,否則煙囪做得不好,以後很容易就把屋子熏黑了。

“要不我們就在廚房裏多做一個竈膛,平日裏架着小鍋,燒酒的時候就把小鍋端起來,把酒甕進裏面去燒?”張小柳想了想,八間屋子都安排滿了,如果燒酒與藏酒在同一間屋子,又怕不利于酒的保存。而且一棟屋子裏有兩個煙囪,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麽禁忌。

“還是你想得周到,單用個屋子燒酒也太浪費了些,有個合适的竈膛就可以了。”這裏的竈膛依房子大小一般有兩種,一種最簡便的就像他們現在用的,只有兩個竈膛。另一種則呈九字形,頭部做一個用來放煮水煲湯的圓形深鍋,另一邊就是一個大炒鍋帶着兩個小的,也是一個圓形深鍋一個較淺的炒鍋。

他們新房子那裏砌的一定是九字形的爐竈,若是依張小柳的想法,平日裏放深鍋的竈膛用得并不多,只等要燒酒的時候把鍋取出來就行了。只是這麽一來最好再去物色一個适合的酒甕,最好是甕身大而且不能太高,這樣才能像露天燒一樣把整個酒甕均勻受熱。

張小柳盤算着這些事,在心裏劃分了輕重緩急,當下決定明天就讓趙正則先去找人做家具,以免最後時間趕不及了。至于竈膛的事,他再與李聲叔商量。

屋裏,小麥站起來把紙鋪在桌子上,雖然沒有凳子,但現在的身高站着剛好适合在桌子上寫字。

“小麥,我的名這麽寫對嗎?”他剛擡筆寫了幾個字,一旁的石柱突然又叫了起來,吓得他手一震,把剛落筆的一橫寫歪了。

“你幹什麽呢,不能安靜些嗎?”小麥看着白紙上像一條彎曲的蚯蚓的線條,心疼得橫了他一眼。回來時在村口裏遇見他非得跟着自己來家裏玩,明明說好不許吵着自己溫習的,現在把一張紙都毀了。

“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石柱看清紙上最後一個明顯與上面幾個相差甚遠的字,知道自己又闖了禍,吶吶地說。

“你光說對不起有什麽用?這是我哥哥給我買的,我今天才第一次寫呢!”小麥原本還想把寫好的字拿去讓哥哥看看,現在卻是不成了。他看了一眼石柱寫在地上的字,這是他方才被他吵得不耐煩才寫了讓他比劃着學的,道:“你已經會寫自己的名了,要不去找別人玩吧?我今天的字得重新寫過了。”

石柱看了一眼他寫歪的字,他覺得還是很漂亮的,可是小麥已經不太耐煩了,他也生怕自己不小心又說話驚擾了他,只得應道:“好吧,那我明天再來找你玩。”

“你明天也別來找我了,我沒空玩兒,你去找大牛他們玩吧!”小麥皺着眉頭,他都不知道這個石柱為什麽非得要天天來找他玩的。他現在不但有許多先生以前講過的功課要溫習,還想早些做完了幫哥哥他們做點事,根本沒有空理會他。

“那你溫習吧,我回去了。”石柱失落地說。以往其他人都是追在他身後要一起玩,還得要他心情不錯的時候才會随意帶着大家去玩。現在特意騰出小麥散學回來的時候來找他,他卻還是不想與他玩。

“嗯。”小麥應了一聲,繼續低頭練字。雖然今天先生才教了三個字,但第一次要在紙上寫起來也不容易。

石柱聽他這般冷淡的反應,委屈地轉身離開了,連張小柳叫了他兩聲都沒有聽見。

“石柱這是怎麽了?”張小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垂頭喪氣離開的樣子,問一旁的趙正則:“小麥剛才不是說要教他寫他的名嗎?”

“不知道,也許是沒學會?”趙正則搖了搖頭,随口道。

石柱沿着路往家裏走去,剛學會寫字的喜悅也被沖淡了。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非要去找小麥玩?好像三五天看不到他就會想去找他,天天在村口等他習慣了也不覺得厭煩。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喜歡一起玩的人,對方卻完全不理會他。

“石柱,石柱,走這麽快做什麽?”大牛遠遠看到石柱就跑着追了上來,誰知叫了半天前面的人卻沒有反應好不容易追到跟前才攔住他。

“大牛,你攔住我幹什麽?”直到被攔住去路,石柱才擡頭看了他一眼,無精打采地說。

“叫你半天了都不答我……我們發現了一個洞裏有蝼蛄,你要不要一起去?”大牛追得累了,直喘着氣說。

“沒興趣,你們自己去吧。”捉蝼蛄是他以前很喜歡玩的游戲,發現了蝼蛄的洞穴,從家裏提半桶水出去,沿着洞口灌下去,然後安靜的守在旁邊。等蝼蛄跳出來時要眼捷手快,雙指捏住它身體兩邊,然後扔進不知道哪裏尋來的瓦罐裏。

大牛聞言張大了嘴巴:“捉蝼蛄你也不去?他們都說你只顧着跟小麥玩了,難道是真的?”

“你胡說什麽,我就是不想去捉蝼蛄了!”石柱憤怒地從他身邊繞了過去,道:“你什麽時候看見我和他玩了!”

大牛看着他怒氣沖沖的往家裏走去,小聲道:“明明大家都看到你在村口等他回來,現在連蝼蛄也不去捉了……”他驀然也覺得有些孤單起來,幾個年紀大些的都被爹麽拘在家裏幹活,年紀小的又太無趣了些,現在連石柱都不愛玩了。

——

這邊石柱悶悶不樂地走了,屋裏小麥覺得正好清靜下來寫字。他将就着那張白紙又寫了幾個字,卻始終不太滿意,索性擱下筆在地上比劃了幾圈,決定明天再寫。

小松從外面玩累了,咋咋呼呼地跑回來。張小柳把雞趕入籠子裏,趙正則又在一旁擺弄他的桃核和木雕。

“阿正,原來你已經做了這麽多了?”張小柳進屋時往他這邊望了一眼,才發現趙正則身邊的小籃子已經有七成滿。要是仔細數起來,只怕有好幾十個桃核雕,另外還有十來個木雕。

“做了好久了。”趙正則放下小刀,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如果時間充裕,他一個上午就能完成兩三個桃核雕,他也已經陸陸續續做了一個多月。

“阿正,你做了這些東西只是放在籃子裏嗎?有沒有想過将它們拿出去賣?”張小柳索性蹲下身子一個個看過去,現在這些成品比一個月前做的那些在細節上又完善了許多。

“平日裏有人會買這些東西嗎?”趙正則有些不确定,他雖然自己喜歡擺弄這些東西,可不代表別人也會願意花錢買。

“你看王麽麽開的香襲閣,裏面的東西可不精致?要是沒人買,他的鋪子怎麽會開了這麽久?”張小柳鼓勵道。那日從香襲閣出來,他還是覺得那間香襲閣總透着股不合時宜,還向別的攤主打聽了許久。結果人家說香襲閣已經在那裏開了将近十年,王麽麽對每一個進去的人都十分熱情。還有許多人想去他鋪裏蹭茶喝,可惜王師傅的眼神太厲害,三五回之後就沒有人敢再去了。

想到這裏,張小柳又覺得自己太多心了些。要是那日不這麽匆忙離開,說不定還能回去與他談一談桃核雕的事。

“那我們是不是也拿到鎮上去賣?嗯,如果也穿在手繩上好看不?”趙正則向來喜歡他的主意,聽了他的話便認真思考起來。

“穿手繩的話可能還要等下次趕集才行……你還是先做着吧,我下回去集上看看該去哪兒賣。”張小柳也拿不準主意,好像也沒怎麽留意到有這類的攤子。

“好。”趙正則對他是全心的信任,聽了他的話再次把注意力放回手上。

深夜裏,又是各家床頭閑話的時候。李聲端着廚房裏餘火煨溫的半碗酒進來,朝林草兒道:“将将才好了一點,怎麽又把喝酒的事兒忘記了?快,趁着還溫喝了。”

林草兒一拍腦袋,道:“我只顧着教小六說話,把這茬給忘了。”他接過來咕嚕兩聲喝了,将碗遞回給李聲,就像小六一樣平躺在床上睡了。

“這酒真的有這麽厲害?半兩酒還沒吞到肚子裏呢,你就醉了?”李聲去廚房把碗放了回去就看到他這個樣子,有些哭笑不得地問。

“你明知我一沾酒就暈,可不單是因為柳哥兒的酒,別的酒也這樣。”林草兒閉着眼說。

“上回還聽你說甜得很,要真是因為這個酒你的身體變好了,咱們也找柳哥兒再買一壇……”李聲也脫衣上床,做了一天的粗重活,人也已經非常疲憊了。

“哪是你想買就能買到的,柳哥兒現在釀的都是米酒,哪裏還有空做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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