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Chapter 如果我喜歡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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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房門沒鎖,阮柏宸清楚是鐘恺為慕伊諾留的,于是輕輕推開,一串炫技的電轉直紮進耳畔,随之而來的還有濃烈刺鼻的煙草味。

瞧見阮柏宸,鐘恺把腳從茶幾上挪開,卸下斜挎着的電吉他,淩亂的金屬配飾在黑暗中撞出清脆的碎響。他咬着煙,笑容痞壞:“宸哥這麽照顧我學生啊,幾步路還要您親自送?”

右手在慕伊諾鼻前扇了扇,阮柏宸怒道:“能不能有點為人師表的樣子,煙給我掐了。”

鐘恺無辜地朝慕伊諾做了個鬼臉,神色亦如往常,整個人看上去還算精神,似乎已經從音樂節初選的失敗中抽離出來,正在努力重新振作,積極地面對當下。

阮柏宸望向堆在沙發上的手寫譜,問:“剛才彈的是樂隊的新曲嗎?”

“嗯,還沒寫完。”鐘恺将煙頭扔進煙灰缸,開始收拾滿屋子的雞零狗碎,準備給慕伊諾騰地方。

阮柏宸攬着慕伊諾走上前,一臉不情願地把人托付給鐘恺,轉身便要回房。鐘恺在他身後“哎”地揚起一聲,支支吾吾地說:“那什麽,宸哥,你要是沒事兒的話……去找啓延喝杯酒吧。”

阮柏宸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怎麽了?你們吵架了?”

“也不算吧。”鐘恺煩躁地抓了把頭發,又想去摸煙,礙于阮柏宸在場,他沒敢,“啓延就是有些……不能理解我的決定,正跟我較勁呢。”

當着慕伊諾的面,阮柏宸沒再多問,回屋拿上鑰匙,下樓邁進breeze酒吧,賀啓延果真頹喪地囿在吧臺一側的陰影裏,屏蔽掉所有酒客的閑聊,兀自抽煙喝悶酒。

顴骨挂着兩團醒目的紅,阮柏宸歪身坐上高腳凳,搶來他手中的酒瓶,向服務員要了兩個玻璃杯。

倒滿威士忌,暢飲幾口,阮柏宸晃着杯子朝賀啓延擡擡下巴:“講講吧,兩個談了快六年的人,還能吵架,我是真的特別好奇究竟因為什麽。”

賀啓延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白通紅。目光空洞,他哽咽道:“這次的事,你們誰都沒資格指責我。”

極少見到賀啓延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臉上悲怒交加,肩膀細微地發着抖。阮柏宸停住手上的動作,急切地問:“到底怎麽了?”

賀啓延艱難地喘一口氣,嗓音嘶啞:“宸哥,我知道是我小心眼,不該這麽軟弱,可我實在說服不了自己,同意鐘恺去景南追求他的音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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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柏宸微訝道:“鐘恺要去……景南市?”

“我對他還不夠好嗎?”眉間的痕跡凝重,雙手撐住吧臺,賀啓延沉着腦袋顫聲“抱怨”,“這六年,我不求他對我有多上心,拼命掙錢養着他和他的音樂,到頭來,他竟然想要離開我去那麽遠的地方。”

“宸哥。”賀啓延難受地說,“別跟我講大道理,我比你們更清楚,作為男朋友,我理應支持他而不是耍性子。”

“不論為鐘恺付出多少我都沒關系,因為是我心甘情願的。”賀啓延搖頭道,“我只要他能一直陪在我身邊,可為什麽連這點小小的請求他都不肯答應我呢?”

威士忌喝不下去了,莫名覺得酒杯燙手,阮柏宸靠向椅背環住臂肘,心疼地望着賀啓延。他必須承認,這個世上最難解的一道題,就是當夢想和愛情發生沖突時,怎樣選擇才是最正确的。

“理智告訴我,要體諒鐘恺的心情,畢竟景南比賓州更盛行樂隊文化,那裏的機會更多。”賀啓延克制着自己的情緒,緩慢地說,“可誰來體諒我呢?我只不過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每天都能見到面……”

“他不可能帶着我的,他連自己的樂隊都顧不好。我也不可能放棄酒吧的生意,它是我們兩個人生活的資金來源。”賀啓延神志不清地咕哝道,“太遠了,景南太遠了。”

阮柏宸伸手扶住他,說:“啓延,別太鑽牛角尖了。”

賀啓延落寞地垂着眼,平靜道:“沒有安全感的愛情,真的好累啊。”

剩餘的時間裏,阮柏宸與賀啓延推杯換盞,将一整瓶威士忌灌下肚,一句安慰的話也沒能講出口。賀啓延說得對,誰都沒資格責怪他的“不懂事”,“距離”是感情中最大的變數,就算雙方互相信任,每天看不見、摸不着,只要相愛,不安與猜疑在所難免。

醉意上頭,當賀啓延快要坐不穩時,鐘恺來了。眼神交換,阮柏宸拍拍他肩膀,言簡意赅道:“照顧好你的人。”

鐘恺看向直往座椅外歪倒的賀啓延,輕聲問阮柏宸:“倘若我保證我一定會回來,宸哥,你相信我嗎?”

“我信不信無足輕重,賀啓延信不信你也不重要,關鍵是他願不願意等你。”阮柏宸說,“‘實現夢想’是件好事,但前提是,你必須要有承擔一切‘得與失’的覺悟。”

鐘恺對上阮柏宸的視線,笑了笑,忽然說:“宸哥,你好像變得跟過去不太一樣了。”

阮柏宸聞言一愣,握住鐘恺肩頭的那只手立時松了。

“我欠樂隊的兄弟們一個交代,景南市是我們最後的機會。”鐘恺呷上根煙,取出打火機,疲憊地搓了下臉,“不能再讓賀啓延為了我這麽辛苦了,況且,我不想一直‘心安理得’地當個沒用的廢物,跟個吸血鬼一樣,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

依稀聽見兩人的交談,酒勁兒霎時沖破理智的防線,賀啓延把酒杯狠狠地扔到鐘恺身上,嚷道:“老子他媽樂意!你個烏龜王八蛋!”

玻璃碎裂的響聲融進薩克斯優美的旋律中,舞臺上的樂手絲毫沒受影響,酒客們也都沉浸在酒精與音樂的雙重撫慰下,鮮少有人注意吧臺這邊的動靜。

回到出租屋,阮柏宸沒在客廳尋見慕伊諾,廚房傳來碗筷碰撞的聲音,他三兩步邁過去,從水池中撈出慕伊諾攥着破抹布的手,拽至水龍頭下細致地沖洗幹淨。

阮柏宸好笑地說:“我的少爺,您哪根筋搭錯了,怎麽突然想起來洗碗了。”

慕伊諾沉默不語,他只是單純地想要幫阮柏宸分擔些家務。

瀝掉慕伊諾手背上的水,展開毛巾包住他的手,阮柏宸道:“待會兒給你熱杯牛奶,趕緊鑽被窩看書去吧。”

不舍地離開阮柏宸溫暖的掌心,慕伊諾沒動換,依舊立在原地盯着他往海綿上擠洗滌靈,突兀地問:“鐘恺要走了嗎?”

阮柏宸撿起一只碗仔細擦洗:“嗯。”

廚房內沉寂幾秒鐘,慕伊諾上前兩步挨着阮柏宸,目光落向窗外:“如果我喜歡一個人,無論我在哪裏,我所做的努力都是為了能夠更好地與他重逢。”

“啪”的一聲,指尖一滑,阮柏宸沒能拿穩碗。

慕伊諾說:“鐘恺會回來的。”

阮柏宸偏頭看着他,很想揉一下小少爺的頭發,無奈手上全是泡沫,只好溫聲問:“為什麽這麽篤定?”

“因為他是我的老師。”慕伊諾道,“我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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