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真的累了
陸雪銘看着牆角堆放的雕塑品,其中有兩件因為昨晚林骁喝醉的緣故碰歪了。他想要過去扶正,卻被林骁拉着不放:“雪銘。”
林骁緊張的聲音都有點變調,陸雪銘沉默了片刻,終于還是看向了他。
“你覺得我們之間的問題就只是我誤會你了?”
林骁捏緊了陸雪銘的手指,嘴唇都有些白了,雖然第三個理由難以啓齒,但是現在不是要臉面的時候。
他将目光轉開,低聲道:“我知道,在做的時候也沒能滿足你。”
陸雪銘怔了怔,其實這不是他們之間最嚴重的問題,但他沒想到的是,林骁居然也知道這個問題的存在,還願意承認?
看着這人一臉難堪的神色,陸雪銘終歸沒辦法強硬到底,只得道:“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你還是沒搞清楚真正的問題是什麽。”
林骁皺起了眉:“是你對我的倦怠期?”
陸雪銘擠出牽強的笑容,無可奈何地道:“林骁,從頭到尾,我在你身上都感覺不到安全感。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其實你從沒主動說過愛我,也許你只是習慣了我對你的好。可我真的累了,而且都過去六年了,你又何必現在再來回頭?”
林骁的表情有些懵了,似乎想解釋什麽,但陸雪銘不想再聽。他用力抽回手,走到門邊下了逐客令:“好了,話都說完了,以後我們還可以做同事,你回去吧。”
林骁坐在床沿,神情依舊是不知所措的。他不知道陸雪銘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理由,沒有安全感?自己從沒有主動說過愛他?
林骁想辯解不是的,他搖着頭,想找出可以用來反駁的事實。可他在腦海中努力搜刮着記憶,卻只是想起了他們之間兩次的吵架,都是在陸雪銘先說愛他,而他說“我也是”的時候結束的。
所以,他是真的沒有主動說過是嗎?所以對陸雪銘而言,“我也是”根本就不能代表“我愛你”。
林骁低下頭去,挫敗感像一團密實的烏雲将他籠罩了。一直安靜的待在床底的甜豆走了出來,靠着林骁的褲腿蹭了蹭,又沖着陸雪銘“喵嗚”了一聲。陸雪銘蹲下去,朝它招了招手。甜豆歪着腦袋看了林骁一眼,然後才朝陸雪銘走去。
陸雪銘将它抱在懷中,摸着那溫暖而柔順的毛,心裏平靜了些,便又催了林骁一次。
這回林骁沒有再糾纏,而是沉默地站起來,走出去了。
但在路過他身邊的時候,林骁還是說了句“對不起。”
陸雪銘關上門,親了親甜豆的小腦袋就去洗澡了。
在他沖着冷水的時候,林骁也離開宿舍,開車漫無目的地轉着。
陸雪銘說的話不多,卻足以讓林骁醒悟過來。原來他以為的問題不是真正的問題,原來他所忽略的那些,才是讓陸雪銘對他死心的原因。
他抓緊方向盤,看着前方在倒計時的紅燈,忽然有種踩下油門沖出去的沖動。
因為陸雪銘的提醒,他逐漸想起了越來越多被忽略掉的細節。
是啊,陸雪銘曾不止一次地跟他說過,希望他可以多愛他一些。可那時的他總是不能理解,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要求,如果他不愛的話,又怎麽會答應陸雪銘在一起呢?
林骁仰靠在頭枕上,視線有些恍惚了。剛才那個冷漠而決絕的陸雪銘,與記憶中熱情又依賴他的陸雪銘徹底分裂成兩個人了。
他終究是失去了他的小太陽。
那讓他一見就覺得溫暖,覺得可愛的笑容再也找不回來了。
後車響起的喇叭聲喚回了飄遠的思緒,林骁踩下油門,銀色的車身像把利刃刺出去,很快就消失在高架橋的盡頭。
傍晚下了一場暴雨,因為實在影響視野,林骁只能回到工作室去待着。
今天是周日,工作室裏空無一人。他靠在辦公椅上,瞳孔倒映着窗外昏暗的天空,腦子卻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了。
下午的時候,他在公園的秋千椅上坐了許久。
陸雪銘很喜歡坐這種秋千椅,以前出去約會的時候,但凡看到都會拉着他去坐。他不覺得這種東西有什麽意思,在陸雪銘拿出手機要和他自拍的時候也總是擺不出讓陸雪銘滿意的表情。
想着那時的陸雪銘經常噘着嘴,失望地垂着頭的樣子。他也會覺得愧疚,想要滿足一下的。可他又不知道該怎麽做,只能帶陸雪銘去吃好吃的,然後看笑容重新出現在那張好看的臉上。
他以為這樣做就是在表達自己的喜歡了,可原來不是的。
雷聲從雲層間穿透而來,一道閃電劈過了天空。本就壓抑的烏雲被大風吹動,緩緩地變化着形态。
看着那好似慢電影一樣翻滾的雲層,林骁的腦海中逐漸出現了一幅畫面。
是一片灰藍的海,天空也布滿了烏雲,一條人魚背對着他坐在礁石上,目視着前方的大海。
他不知道怎麽會想到這樣的畫面,但人魚在腦海中逐漸回過頭來,變成了陸雪銘的模樣。
那是他從不曾見過的陸雪銘。栗色的長卷發與齊劉海将那張臉遮了大半,濃密的睫毛卷翹着,淺褐色的瞳孔像極了日光下的玻璃珠,就這樣安靜地與他對望,然後動了動魚尾。
他順着那白皙的背往下看,後腰處的月亮透着迷人的金光,淚滴隐沒在藍紫色的魚鱗間。
他想要靠過去,一陣刺耳的雷鳴搶先劃破了靜谧。人魚被吓到了,魚尾一躍就墜入了大海中。他急忙伸出手,卻只抓到空氣。
他摳着椅子扶手,等那陣心悸的感覺緩下來後,便回頭去看辦公室東邊的角落。
那裏放着三腳畫架和所有的繪畫工具,他選了個一米五的帶框畫布放到畫架上,然後翻出要用的顏料和調色盤,浸濕筆刷就畫了起來。
他的動作沒有猶豫,在用勾線筆畫人魚輪廓的時候更是沒有停頓過。對于陸雪銘的那張臉,他曾經畫過很多次,卻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仿佛着了迷般,極細微地去勾勒那雙眼中的情意。
那是對他的情意,是向他表白時害羞而期盼他能回應的情意,也是躺在他身下時羞澀激動到無法自控的情意。
那是被他弄丢了六年,再也尋不回的情意。
一縷卷發拂過後腰的月亮刺青,那一處被用上了淡金色,暈開的光就像月華,卻不及那片白皙的背更吸引人。
林骁沉入了腦海中的世界裏,那有着陸雪銘模樣的人魚不知何時又回到了岸上,坐在礁石邊與他對望了。
他就這樣一刻不停地畫着,直到完成後才發現天邊已經露出魚肚白。
他放下酸痛到發麻的手臂,畫中的人魚仿佛真的坐在他眼前,帶着一絲羞澀又甜蜜的微笑看着他。
這是他曾經擁有過的陸雪銘。
林骁閉了閉眼,手一松,握了一晚上的畫筆相繼砸在了地上。
六點半的時候,他終于離開工作室,開車回了林家。
林骁的父親經常不在家,所以偌大的家裏空蕩蕩的,平時連個傭人都沒有。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去洗了個澡,又換上幹淨的衣服就去學校了。
今天有一節聯合課堂,不過在路上他就覺得頭痛了,等到學校後又開始咳嗽。
想着昨天下午從公園回到車裏時淋了點雨,他便知道肯定是又感冒了,于是去校醫處拿了口罩戴着,又吃了感冒藥。
跟他一起上課的劉老師正在做課前準備,看到他戴着口罩也擋不住的憔悴模樣,不禁勸他如果實在不舒服就請個假,反正可以再找時間上課的。
他拒絕了劉老師的好意,說自己沒事。但在開始上課後,他的狀态卻越來越差了,不但頻繁的走神,上到一半更是啞到說不出話的程度,只得讓劉老師獨自完成授課,他則回到辦公室去。
中午在食堂打飯的時候,陸雪銘聽到後面的學生議論今天聯合課堂發生的事。
他忙了一早上,剛才開教師例會的時候也沒看到林骁。本來是沒有多想的,但是聽到學生說林骁上課時臉色很差,感冒嚴重到失聲的程度後,心裏就有點說不出來的感覺。
現在是夏天,正常人不會輕易感冒。可是想到昨天傍晚那一場瓢潑大雨,他皺起了眉。該不會是因為被自己拒絕了,所以那家夥跑去淋雨了吧?
林骁是容易感冒的體質。以前還在一起的時候就經常感冒,而且一定會伴随發燒,那家夥又不愛去醫院,每次都要他通宵看着,靠物理降溫來退燒。
陸雪銘心不在焉地吃着飯,今天的荔枝肉是他很愛吃的,可直到吃完了都沒覺出味道來。
他把餐盤放到了回收處,正要去洗手手機就響了。
來電的是個陌生號碼,他接起來,聽到了一聲禮貌的問候:“你好,請問是陸老師嗎?”
他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便客氣地回答道:“是我,請問你是?”
那邊的聲音帶出了笑意,道:“我是楊志亨,昨天我們剛見過的。”
陸雪銘了然了:“你好,有什麽事嗎?”
“你今天下班後有時間嗎?”楊志亨問道:“本來我想拜托稚虞的,但是剛才打過去,起鶴說他的腰昨晚扭到了,沒辦法用力。我這一時間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他就讓我來問問你。”
陸雪銘今天還沒見過林稚虞,也就不知道林稚虞請病假了,不過他聽完了也沒明白楊志亨到底想幹嘛,便問道:“那你需要我幫什麽?”
“是這樣的,之前我有請人為家裏公司的周年慶做雕塑,結果不是很滿意,起鶴說你的人像雕塑做得很好,我希望你能幫個忙,在一周內幫我趕出來。當然,我會支付很豐厚的酬勞。”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