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嘶!”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陸雪銘還是被那只螃蟹夾到了,無名指的指腹頓時冒出血來。
陸芸霓抓着他的手伸到水龍頭下沖,嘴上怪他怎麽不當心點,轉頭就去客廳給他拿醫藥箱。
十指痛連心,他是學雕塑的,很清楚這雙手對他而言有多重要。可是看着水流沖刷着手指,他滿腦子想的卻不是該怎麽處理傷口,而是陸芸霓剛才說的名字。
為什麽林骁會跟他姐扯上關系了?!
他姐是做畫展的沒錯,可林骁在德國是有名氣的畫家,還拿過幾個頗具分量的獎。這樣的人回國的首展怎麽會找上他姐的工作室?
他不是看不上他姐工作室的規模,而是雙方懸殊這麽大,怎麽可能談成合作?
陸芸霓拿了消毒藥水和止血粉幫他清理,确認傷口不深才放下心來,貼好創口貼就把他趕到客廳去待着了。
他在客廳裏踱了幾圈,覺得還是要問清楚,便又到廚房去确認細節。
陸芸霓把陳夏禾找來的前因後果提了下,在把鍋裏的雷筍炒肉盛進盤子後,發現他蹙着眉不說話,便問道:“怎麽?你認識他?”
陸雪銘立刻搖頭:“不認識。”
“那你這是幹嘛?姐姐接筆大生意,你不開心?”
陸雪銘不想被看出來,只得敷衍過去。晚飯後,陸芸霓要去超市采購,他就跟去幫忙,順便也買了需要的生活用品,等回到宿舍已經十點多了。
他手裏提着大袋子和一卷衛生紙,走到四樓五樓之間的轉角處又看到了人影。
和那人對視上的時候,陸雪銘的腦子裏蹦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想法來。
要是住在這裏的人換成林稚虞,恐怕早就被林骁吓出心理陰影了吧。
不過今天的林骁卻不是像之前那樣悶不吭聲地站着,而是坐在走廊的長椅上,逗着懷裏的貓。
那貓通體雪白,就頭頂的毛是灰色的,是他的甜豆。
可甜豆不喜歡陌生人,一向都是乖乖待在家裏的,怎麽會跑出來了?
看到他上來了,甜豆就發出一聲軟乎乎的“喵嗚~”,從林骁懷中跳下來,優雅地走到他面前,蹭了蹭他的小腿。
陸雪銘放下袋子,彎腰把它抱起來,還沒開口就聽林骁道:“它跑到我那邊去了。我看了下陽臺,應該是從屋頂上面過來的。”
陸雪銘不解道:“它怎麽會去你那邊?”
話音剛落,林骁那扇沒有關緊的屋門就傳來了“吱吖”的聲音。陸雪銘轉過頭去,卻在看清的剎那就愣住了。
門縫裏探出的腦袋毛茸茸的,幽藍色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眉心處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黑斑,在那身雪白的毛發間像是胎記一樣的存在。
……甜妃?!
甜豆又發出了叫聲,從陸雪銘懷中蹦下來,一扭一扭地跑到甜妃面前,伸出舌頭舔甜妃的爪子。
甜妃看了甜豆一眼,繼續擡起頭來,目光依舊停留在陸雪銘的臉上。
但它歪着頭的樣子又像是認不出陸雪銘了。
陸雪銘只猶豫了片刻就朝它走去,蹲在它面前的時候,卻沒等到它靠過來依偎自己,而是看它後退了幾步,轉開臉去。
貓對人的依賴性遠不如狗,這點他是清楚的,何況他和甜妃也一別六年了,甜妃要是能認出他才奇怪。
不過知道歸知道,心裏還是會失望的。他無奈地嘆氣,正想站起來就看到林骁也在身邊蹲下了,朝甜妃打了個響指。
甜妃豎起脖子,爪子推開甜豆的腦袋就往林骁這邊走來。林骁把它抱進懷中,摸了摸腦袋後才看着陸雪銘:“給它點時間适應,它會記起你的。”
陸雪銘點了點頭,卻不知道可以說什麽,只好問道:“它怎麽會在這裏?”
“其實我剛帶它回國的時候它病了一段時間,一直住在寵物醫院裏,上周才好。”林骁解釋道。
陸雪銘又問:“是什麽病?環境的不适應嗎?”
“有環境的問題,還有就是它年紀大了,不知道吃了什麽東西全身過敏。”
陸雪銘看着甜妃,那句“年紀大了”又一次讓他意識到六年是個什麽樣的概念。六年間可以發生很多很多的事,可能在某一個瞬間,他或者林骁或者甜妃,就會永遠的錯過了,再也不見。
走廊上昏暗的燈照着他們,明明是光,卻帶不來一點溫暖。陸雪銘抿着嘴唇,伸手想摸一摸甜妃,卻被林骁發現了無名指上的創口貼。
“怎麽受傷了?”林骁想都不想就握住了他的右手,原本平和的神情頓時顯出了焦慮。
這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傷口,放在過去林骁可能不會注意到,就算他故意伸過去給林骁看,這人也只會叮囑他記得消毒,不要輕視這雙做雕塑的手。
那時他們在談戀愛,可林骁對他的關心卻遠不及分手六年後的現在。
看着這人臉上毫不掩飾的心痛,陸雪銘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忽然有點分不清自己身處什麽樣的時空裏了。
是什麽導致眼前的林骁活成了他當年期待的樣子?
這個人現在對他的關心和愛意,到底是為什麽而出現的?
難道是現在的他比當年更有吸引力了?
這荒唐的念頭一跑出來就被他用力地否定了。他抽回手,站起來道:“沒什麽。”
林骁也站了起來,看他抱着甜豆,拿起地上的東西去開門。本想追過去的,又不知道可以說什麽,只得看着那扇門關上了。
陸雪銘把甜豆放下就去衛生間洗澡,出來後也沒有收拾那幾袋東西,直接就躺上床去睡覺。
可他翻來覆去,到了半夜都沒睡着。清冷的月光透過閣樓天窗灑落進來,紫灰色的天幕上卻看不到月亮,只有寥寥星子的蹤跡。
他雙手枕在腦後,望着那仿佛觸手可及的夜空,腦子裏卻不受控制地去想隔壁的人。
甜妃會出現在這裏不算意外,畢竟在林骁搬來的時候他就想過甜妃怎麽不在的問題。後來從視頻中看到了,他也沒機會問林骁是什麽時候拍的,現在的甜妃好不好。
直到今天親眼見了,心裏那個因林骁而存在的洞卻像又被挖開了幾塊磚頭,冷風灌得更猛烈了。
甜妃依舊和林骁親密,卻不認得他。
視頻中那個叫着甜妃寶貝的聲音也不再是他的,即便之前沒有細想過,現在也明白了。能用那種帶着撒嬌的語氣來抱怨,應該就是林骁的伴侶吧。
是他們分開以後林骁又喜歡過的人。
他翻了個身,将趴在枕頭旁邊的甜豆抱進懷裏,拉高被子擋住了月光。
第二天上午,看着鏡子裏有着明顯黑眼圈的自己,陸雪銘拿了副沒有度數的裝飾眼鏡戴上,去見楊志亨。
今天楊志亨要帶他回楊家。由于雕塑是給爺爺的驚喜,就沒有道明他的身份,只說是關系很好的朋友。
本來他去陌生人家裏會拘束,可楊志亨安排得好,家裏除了爺爺在就只剩幾個傭人了。
楊家的老爺子是個不茍言笑的人,不過對楊志亨這個孫子還是很偏愛的。特別是得知陸雪銘跟他以前的朋友不一樣,是個大學老師後,臉上的笑意更多了幾分。
因為要觀察老爺子的五官和神态變化,所以陸雪銘在楊家吃了午飯,走的時候老爺子還讓他有空再來。
下午回到雕塑室,他就再也沒停下過。雕塑的身體部分差不多搞定了,重點在于老爺子的面部輪廓和五官細節等。
他全神貫注的做着,幾乎沒說過話,連水都只喝了幾口。
楊志亨坐在旁邊看,目光不時地在他臉上身上流連,他居然一次都沒察覺到。直到楊志亨把一碗熱乎乎的米飯端到面前了才反應過來,旁邊的小矮桌上已經放着四菜一湯,地上是食鼎閣的紅色大袋子。
“先吃飯吧,都七點多了。”楊志亨道。
陸雪銘捏了捏酸痛到發麻的脖子和腰,站起來去洗手。楊志亨以為他會趁着吃飯休息一下,結果他三下五除二的解決了,擦完嘴巴就繼續做。
他對楊老爺子不算熟悉,就要不時地要看照片或楊志亨錄的視頻來回憶,盡量将楊老爺子的神韻氣度還原在五官上。如此反複修改了不知道多少遍,等到最後一絲細節也改到滿意後,他終于松了口氣,挺起胸膛去捶又硬又痛的腰。
時鐘已經指向十一點半了,他休息了一會兒,想要喝水的時候發現楊志亨推開雕塑室的門,拿着一袋東西走進來。
“做完了?”楊志亨問道。
他倒了杯水,一口氣灌下後才道:“嗯,做完了,接下來等燒制上色。”
“辛苦你了。”楊志亨誠懇道,打開袋子把裏面的一盒藥膏拿出來:“這是很有效的活血鎮痛膏貼,你睡覺之前在酸痛的部位貼上,明天會舒服很多。”
陸雪銘笑道:“這些我都有,你沒必要特地去買的。”
“你還是收下吧。我今天看了才知道原來做雕塑是這麽辛苦的事,早知道就不麻煩你了。”楊志亨一臉愧疚地道。
陸雪銘只好收下,收拾完了就坐着楊志亨的車回到宿舍樓下。他解開安全帶,正想下車就被楊志亨叫住了。
“你下周五晚上有空嗎?”楊志亨問道。
陸雪銘想了想工作表,回答道:“應該有,怎麽了?”
“我有兩張音樂會的票,是vip席的。”
楊志亨頓了頓。四周光線昏暗,陸雪銘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從聲音能聽出來他有點猶豫。
“稚虞說你喜歡超級英雄系列電影,這場音樂會就是專門演奏超級英雄電影裏的改編曲的。”
楊志亨的身體前傾了些,微弱的月色終于照亮了他半張臉,也讓陸雪銘看到了那雙眼中不合時宜的認真情緒。
“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