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那幅人魚畫的是雪銘吧?
陸雪銘沉默了。
雖然同性婚姻是社會普遍的現象,但他在讀書的時候就知道,爸媽一直期望他可以找個賢惠乖巧的女孩回來,所以家裏給他介紹的都是這一類型的女生。
在認識林骁之前,他不确定自己真正的性向,畢竟高中三年都在埋頭苦讀。當時爸媽希望他能留在方州上大學,可他想離開家去透透氣,就選了位于舒蘭島的濱羅美術大學。
濱羅美大是被譽為風景最美的十大校園之一。無論是藍天碧海白沙灘,還是随處可見亞熱帶綠植的步行道,或者是紅磚綠瓦的文藝小店。在這裏,買杯奶茶就能在郵局的窗口旁邊靜坐一下午,聽耳機裏單曲循環着浪漫的旋律,看往來的路人們神态各異卻輕松的笑臉。
舒蘭島的每一處都能成為美麗的風景,可真正映入他心裏的那道景色,卻成為他日後離開舒蘭島的最直接原因。
他這輩子第一次那麽用力去愛一個人,卻也被那個人挖空了整顆心。
即便他可以跟林骁以外的人戀愛了,可他不得不承認,這些人都不能帶給他心動的感覺。
他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為什麽要遇到一個再讓他心動的人就那麽難?
他一直低頭不語,陸芸霓便明白真的猜對了。繼續問道:“你跟林骁在一起過,對吧?”
陸雪銘慢了半拍的擡起頭。那雙望過來的,寫滿了掙紮的眼睛第一次讓陸芸霓發現,原來自己已經不了解他了。
他們是相差4歲的親姐弟,從小無話不談,一起瘋一起鬧。直到陸芸霓上了高中離開家,他們的關系才沒有從前親密了。
陸芸霓和他對視着,想着上次他們這樣說心裏話是在什麽時候?
好像是陸雪銘填報高中志願的問題吧。
原來已經這麽久了。
她嘆着氣,把陸雪銘拉到客廳沙發前坐下,道:“把你跟林骁的事都告訴姐姐,別擔心爸媽會知道。”
在性取向這件事上,陸雪銘沒打算隐瞞到底。他一直以來的心态就是能拖則拖,等到不能拖了再跟家裏說實話。
畢竟他爸媽不迂腐,而他不想說只是不想過早的讓家裏失望,更是因為他在其他人身上找不到想要戀愛的感覺,自己都是迷惘的。
面對着陸芸霓擔憂的神情,他用手心搓了搓臉,沉默片刻後才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陸芸霓并不确定他跟林骁現在的情況,也就不想直接把人魚油畫的事說出來,只道:“我是你姐,最近又在跟他頻繁的接觸,你覺得能瞞多久?”
“他知道你是我姐?”陸雪銘繼續問。
陸芸霓道:“他應該不知道,在合作之前我跟他沒有見過面。”
陸雪銘點着頭,雖然那次的交流會他是跟陸芸霓一起去的,但林骁并沒跟陸芸霓直接照過面,想來合作也只是巧合,否則林骁不會對着他也只字不提。
“你還沒告訴我跟他是怎麽回事?他不是才從德國回來嗎?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是讀大學的時候?”陸芸霓繼續問道。
陸雪銘靠到沙發椅背上,盯着天花板上的一點污漬,終于将那段過去娓娓道來。
陸芸霓安靜的聽着,沒有插嘴提問過。只在陸雪銘說完以後道:“那你們是怎麽分手的?”
許是天花板盯久了眼睛痛,陸雪銘阖上眼皮:“他要去留學。”
“只是因為這個?”陸芸霓不解地看着他。
剛才他沒有提過跟林骁之間的問題,現在用這個理由來解釋,陸芸霓就覺得說不通。
如果是留學,大可以繼續談戀愛,只是有距離罷了,怎麽會到必須分手的地步?
“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陸芸霓繼續問。
誤會麽?
陸雪銘在心裏嗤笑了聲。
他跟林骁之間又豈是一句誤會可以概括的?
那個人對他是習慣多過愛,他們的思想也經常不在一個頻率上。他不知道林骁是真的不懂戀愛還是只對他這樣,但他受夠了另一半總在自己生氣以後才意識到問題,甚至是明白了問題的存在卻依然不去改變。
林骁一直表示跟黃幼娴沒什麽,可那段時間裏他們之間幾乎沒有親密行為。
也是從那時候起,他發現原來林骁想要做什麽是不會考慮他的感受的。即便他們在一起一年了,他依然不是林骁生活裏的重心所在。
為了完成學校布置的任務,林骁可以不顧他的感受,堅持跟黃幼娴往來,甚至可以跟他冷戰到底。
其實想想,一切都有跡可循。他們之間做那件事一直都沒法盡興,他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總覺得跟看到的電影小說完全不一樣。
可能林骁也發現了吧,所以找了黃幼娴。甚至瞞着他開始考慮留學,在他發現抽屜裏的留學文件後也沒有否認。
他以為自己早就忘記那時候的心情了,可悶痛的胸口卻在無聲地提醒着他。
原來他記得的,記得他們分手的那一刻,記得林骁說分手的時候他居然沒想過要挽留,而是用比林骁更冷漠的态度說了“好。”
那還是曾經的他嗎?曾經那麽愛林骁,覺得沒有林骁地球都不會轉的他嗎?
陸雪銘不知道該怎麽總結分手的原因,畢竟這些情緒在心裏埋藏了太久,久到現在提起就像做了一場夢,都有些分不清了。
看着他蒼白的唇和微微皺起的眉頭,陸芸霓也沒刨根挖底,只問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那你真的放下他了嗎?”
陸雪銘睜開眼睛,最先映入眼簾的依舊是天花板的那團污漬,片刻後視野清晰了,那團污漬就變成一點了。
他盯着看了半晌,嘴唇動了好幾次,卻始終說不出一個字來。
那天晚上陸雪銘沒有回宿舍,而是留在家裏睡。一來他心緒不寧,不想動彈。二來也是不想回去,萬一碰到林骁會更心煩。
他以為自己放下了那段感情,可陸芸霓只用了的一個問題就讓他一朝退回解放前,那些曾經煩擾他許久的情緒又從四面八方湧出來了。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到半夜,總是不受控制地回憶着跟林骁的點點滴滴。每當他想要遏止自己不要繼續想的時候,陸芸霓的問題就會跑出來影響他。
“你真的放下他了嗎?”
在他久久都做不出回答後,陸芸霓嘆道:“雪銘,姐姐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我知道兩個感覺不對的人勉強在一起有多難受,所以經常勸爸媽別逼你。”
“其實你真的不必有心理壓力,不管你找的對象是男是女,只要能讓你幸福,爸媽不會真的介懷他是人高馬大還是小鳥依人的。”
他知道陸芸霓是想安慰他,可他還是說不出話來。後來陸芸霓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好好想清楚就去做飯了。
等到客廳裏只剩他一個人的時候,他靠到沙發上,原本暗潮洶湧的心情逐漸平靜了下來。
明明是把以前失敗的戀愛展示在人前,明明是揭開傷口直面血淋淋的過去。可他卻沒覺得有多痛苦,就連堵在心頭的那股氣都散去了不少。
他以為會沒有食欲,結果等陸芸霓把一桌子菜都端上來後,他的胃口居然挺好。不過對于林骁的話題,他們姐弟倆都沒再提過。
接下來的日子又恢複了平靜,沒有楊志亨每天都會發的微信,陸雪銘也沒覺得多不适應,相反為了學生們的期末考試,他都忙到焦頭爛額了。別說楊志亨,就連林骁都沒工夫去想。
不過他倒是從陸芸霓那邊聽到了畫展非常成功的消息。
六月底的最後一個周末,學校終于迎來了悠長的兩個月假期。老師們要趁着這兩個月進修,要準備下個學期的教學任務,但比起平時而言,還是多了不少私人時間。
陸雪銘收拾好行李,将甜豆寄養到相熟的寵物店,坐上了前往西坪古鎮的動車。
而他離開的那天,剛好就是林骁畫展的慶功宴。
這半個月來,林骁不曾刻意避開陸雪銘,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忙的頻率不對,每天出門回家的時候都碰不到面,只有兩次在泡澡的時候,林骁聽到了隔壁浴室傳來的水聲。
那十幾分鐘的時間對他而言是珍貴的,是獨屬于他和陸雪銘的。可每每想起陸雪銘有更多的時間會屬于楊志亨,這種挫敗和無力的感覺又會将他淹沒,讓這十幾分鐘變成了漫長的煎熬。
為了以最好的狀态出席畫展,他只能逼着自己不去想這些。等到畫展成功舉辦後,他的作品收獲了一系列的好評,也通過畫展認識了一些未來在事業上會對他有助益的人。
慶功宴上,林骁端着紅酒杯一桌桌敬過去。他穿着最簡單的白襯衫黑西褲,右手腕帶着機械表,頭發紮在腦後。分明是最随意的打扮,卻一點也不失禮于人前。
不管他走到哪,帥氣的外形和文雅的氣質總能讓他吸引周圍人的目光。喝到開心的時候,甚至有贊助商開始拉關系,想介紹女孩子給他。
林骁不着痕跡的避過了。陸芸霓全程看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接觸多了有所了解的緣故,總覺得林骁一直在笑,卻不是真的開心。
晚上九點半的時候,陸芸霓又送走了兩位相熟的同行,她回到會場,本來想叫助理來說點事,結果瞥到林骁拿了瓶酒走向東側的露臺,掀開厚重的遮光窗簾出去了。
她跟過去,原以為林骁是在跟誰說話,但等了好一會兒都沒動靜。她掀開簾子一看,林骁背對着露臺的雕花護欄,上身後仰,整個人有一半是懸空的。
他左手拿着紅酒瓶,右手食指對着夜空在動,不知道在幹什麽。
陸芸霓是看着他今天喝了多少的,急忙拽住手腕把他拉了回來,等他站直後才道:“你在幹什麽?知不知道剛才那樣很危險。”
林骁喝的是有點多,雖然臉頰微紅,但是沒到醉的程度。
見陸芸霓皺眉看着自己,他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卻自嘲的搖頭,笑道:“我只是在畫畫。”
“想畫可以回辦公室。”陸芸霓依舊蹙着眉:“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傷着手怎麽辦?”
林骁搖晃着酒瓶裏的液體,本來是漫不經心的神态,卻在聽到這句話時又一次失神了,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陸芸霓。
被他這樣盯着看,陸芸霓是不舒服的,不過這些天一直壓在心底的疑問卻浮了上來。
她和陸雪銘除了眼部輪廓外其他地方都不像,但是陸雪銘有很明顯的雙眼皮,以前的她卻是內雙,是在前段時間剛割了外雙眼皮的。
想到這,她忽然記起了另一件事。
在第一次拜訪林骁時,林骁曾問過他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那時候她真沒印象見過林骁,現在想來,林骁是覺得她像陸雪銘才這麽問的吧?
看了眼身後厚重的遮光窗簾,陸芸霓猶豫了片刻,開口道:“你那幅人魚畫的是雪銘吧?”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