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恐懼[點煙]

第17章 恐懼[點煙]

除非有特別重要的客戶提前報備,一般情況下,王玮組內的人早上都得去公司打卡,開早會。

王玮在出勤方面抓得特別嚴,他似乎認為這樣能讓組員的狀态不那麽懶散,不整天劃水摸魚不好好幹活什麽的,側面起到提高業績的作用。

他是做業務上來的,那時候他的主管——現在海東大區區總齊放也是個上班時間聚衆打牌打麻将的“水貨”,對底下做業務的日常再清楚不過。

但開會真沒什麽實質內容,王玮說“散了吧”,隋然着急複習計劃書,第一個起身,又被王玮叫住:“老隋等一下。”

隋然心裏一突,不自主地看了眼姚若。

小姑娘手裏握着豆漿杯,一臉沒睡醒的怔忪。倒是旁邊的李睿像被她的目光隔空燙了下,不大自然地轉過頭。

此地無銀三百兩。

隋然對李睿印象挺深。

回兆悅進組第一周市調,她跟李睿組隊,一星期朝九晚七60多個小時相處,就算陌生人也該有“兩人搭夥點四個菜分攤”的酒肉情誼。

然而第一周周末團建聚餐,隋然去晚了些,在餐廳門口碰到他,60多個小時積累的熱乎勁兒降解到零度,表情繃得好像剛聽了她無數黑歷史,一時間難以直視。

事實上,她的确有“黑歷史”,團建第二攤的K吧,王玮拿着話筒廣而告之,說公司那條提成制度改革全是老隋的功勞。

隋然其實不大愛計較狗屁倒竈的事兒,是沒客戶跟沒盤理還是天氣太好人太閑,沒事上趕着給自己找氣受?

但有些人閑起來是真閑。

“海總最近咋樣啊?”人走光了,王玮兩只腳随便擱在椅子上,嘴裏叼上煙。

室內禁煙,主管一樣受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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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王玮“啪嗒啪嗒”把玩打火機,隋然還是坐遠了點,擺出一副沒聽明白的表情:“海總?什麽?”

“哎喲,跟我這兒有啥瞞的。”王玮呵呵,皮笑肉不笑的,“前幾天查出她手下幾個飛單的,走私單的也在查。她老公也跟她離婚了嘛。你前天剛去過她家,能不知道?”

離婚的事可能是老湯聯系了齊放。

去海總家可能是海澄留的那條評論招惹了有心人注意。

轉組的事,海澄跟她提了不止一次。

說一次兩次,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海澄也一直跟她強調看她自己想法。第三次第四次說多半是語境到了,開玩笑借機埋汰,玩笑之餘再給她留一點點迂回空間。

但就算最後打定主意真不過去,兩人就純粹是認識多年沒事喝喝酒的朋友,以及業務上請教提點的半師父半徒弟,海澄這點兒氣度有的,隋然也有分寸。

兩人坦坦蕩蕩,壓根沒想着避諱,外人不一定這麽看。

“問問,關心關心。我剛來那會兒也在海總手下,哦還跟老隋跑了一陣子,你忘啦?”王玮說。

“海總挺好。”隋然毫不掩飾敷衍,隔着口袋摸摸手機,幹脆掏出來看了下時間。

淮安跟她約在10點到14點,之後說是去機場,所以行程比較趕。她不确定淮總要了解哪些方面,回去做了大半夜準備工作,早上也一直在頭腦演練。

王玮昂着頭,鬥雞似的,“你是不是覺得在我這兒很吃虧?”

隋然心說寧也知道,面上笑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海總那兒你想去我直接跟人事打招呼,你今天就能去,不用寫轉組報告。”王玮撣着煙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近,“真的,我這兒本來也裝不下你這尊大佛,你想去你去。就一點,別他媽撺掇我手下的人。”

姚若的轉組報告看來是真的發上去了。

但這跟她有什麽關系,從頭到尾她也沒跟姚若說“你轉吧你去吧”,況且轉組也是跟着主管,跟區總沒有半毛錢關系。

隋然笑也冷了,“我從來沒說我想去,跟誰都沒說過。”她轉身往外走,“時間快到了,我得去見客戶……”

話還沒說完,肩膀被王玮把住了。

“見什麽客戶,又見你那個不接電話的客戶?淮安?NIP的淮安?”

說不意外是假的。

不過隋然意外的點在于,這麽久了,王玮——或者說王玮後面的齊放終于反應過來系統登記的客戶正是那位淮安。

那他們知道淮安的“遇安”跟兆悅總公司上面的母公司“鈞霆”是合作關系嗎?

……夠嗆。

也說不好。

齊放畢竟是區總級別,自有人脈社交圈,搞不好就從哪兒聽說遇安,繼而聯系到淮安。

商業顧問本來靠信息吃飯,換隋然拿到一個名字,用不到一小時就能扒拉出一份履歷表——領英、天眼查。拿到郵箱和手機號能查到的信息就更多了。互聯網+的時代,但凡有一丁點社會活動,網絡必有蛛絲馬跡。

查一個社會人的背景,不看能不能,只看想不想。

說一千道一萬,隋然真的沒閑工夫跟王玮掰扯這個了,撂下一句“沒事我先走了”,掙開他,連包都沒理,抱着東西去登記考勤。

大環境提倡無紙化辦公,隋然到寰宇N-Work,先找了個沒人的角落給計劃書最後排了版,發給淮安,隔幾分鐘去敲門。

“我在看。”

淮總拿着平板窩在沙發上,手肘擱在扶手,屈指支着下颌,整個人透着跟平時不太一樣的放松。

隋然卻很不自在。

淮安跟總公司的合作關系在,某種意義來說,也是頂頭boss。

客戶變領導,供需平衡再一打破,壓力在所難免。

淮安看她一眼,随後放下平板,又看她,“隋經理昨晚又熬夜了吧。”

态度篤定,意味深長,隋然說不出沒。

“我這裏大概還要一會兒,你先去外面休息下,就那邊的休息區。好了我叫你,可以嗎?”

領導發話了,隋然卻之不恭。

出門的時候摸摸臉,免不了心內戚戚:隋經理風吹日曬的,熬夜格外容易色衰。

話說回來,淩晨幾點睡的,隋然真沒印象,困得睜不開眼也是事實。

她昨天回去路上總是忍不住回想跟闫經理的交流內容,對項目書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修改。

早上打電話發信息叫魏先生也來,魏先生就一句話:“隋經理,加油。”

加個……鬼的油。

隋然想罵人,想問魏先生到底想不想拿投資。

後來想想,不用問,種子輪、天使輪投資對創業者幹預不大,但是至關重要,哪個創業者不想?

然後她問自己,想幫魏先生拿投資嗎?

毋庸置疑,想的。

工業互聯網的藍圖宏偉可觀,魏先生的項目說明和演示未來可期,怎麽不想。

隋然到休息區,到底沒好光明正大工作時間打盹,先放下魏先生這一攤子,聯系寰宇附近的高端寫字樓招商,詢問有沒有合适淮安需求的新場地出來。現在沒有沒關系,刷個臉熟,有資源沒準兒對方能及時想到她。

挨個聯系一遍,一小時過去了,淮安發信息過來,說看完了。

回辦公室,淮安開門見山:“隋經理認為工業互聯網是什麽?”

來考試了。

隋然定定神,熟練背誦在某本書上看到的引言:“2012年,美國GE公司率先提出工業互聯網理念。目前,它已成為許多國家制造業向智能制造轉型升級的一種重要的制造模式、手段與業态。”

工業互聯網基于互聯網的基礎,将人、産品、設備、數據分析系統等智能地連接起來,構成網絡(又稱賽博)空間和物理空間相融合的智能制造系統,從而大大提高制造的創新、制造和服務能力,實現工業的再次革命。[注]

“……它圍繞工業,進行實體和網絡的雙重革新,按照期許……它甚至将帶來第三次科技革命。”

淮安的面色應該說毫無波瀾起伏,但隋然從她的眼神中分明感覺到壓力,涼沁沁的,跟前幾天——跟剛來那會兒給她的感覺截然相反。

就說該讓魏先生也來。

她頂多頂多看了一點點資料,背了幾段話,工業互聯網的門邊都沒摸到。

淮安舉起平板:“這份計劃書是你客戶做的嗎?”

隋然不太敢看她,“是……我幫客戶的項目書排了下版。”

“隋經理剛才說到的,是依據項目書裏提到的概念和關鍵詞,臨時從網上找到的資料吧?”

“是。”隋然不否認被人看穿的事實。

“我想隋經理可能走入了誤區而不自知。”淮安說,“魏先生的‘虛拟樣機建模與仿真環境構建系統’,我不能說全部,但四分之三是基于對工業互聯網的展望。”

淮總口齒清晰,長名詞絲毫不磕絆,因而聽起來極有說服力。

“魏先生在項目介紹中有一個很重要的隐藏前提——他的技術系統能夠達到理想化标準,而産品所能發揮的作用同樣是建立在理想化标準上。他認為他所做的系統可以實現線上線下無障礙交互,完全去人力化,點對點定制制造。”

隋然心涼半截,喃喃道:“不能嗎?”

“三十年後或許可以。十年以內,不現實。”淮安眸光瑩亮閃爍,話卻冷得像隔熱玻璃,“你客戶的這份項目書,除了實習助理,稍有點經驗的投資經理根本不會翻到第二頁。”

“這樣啊……”隋然勉強點了下頭,吞下意料之中的評判,長出了口氣,又不死心地說,“其實,其實我覺得應該讓魏先生來跟您聊一聊,我不是專業……”

“暫時不用。”淮安擡了下手,“我這次出差要一到兩個禮拜,希望下次能看到一份切合實際言之有物的計劃書。”

……

下樓漫無目的走了好一會兒,隋然一屁股坐在長椅,深沉地嘆口氣,摸出手機,先把備忘內容發給魏先生,接着,給海總發信息:

「這天,小中介再次回想起被大總監支配的恐懼[點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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