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求情[流淚]
第45章 求情[流淚]
午後兩三點, 一天中最熱的時間段,陽光烤化了平整的柏油路, 前途扭曲。
隋然沒有遮光裝備, 窩在副駕目不斜視了一會兒前方,眼睛有些受不了,往駕駛座瞄了眼不動如山的淮總, 旋即低頭看手機。
從梁家浜分開到現在不過六七分鐘, 胡思奕發了一摞消息,最近一條:「我和姐姐們出發去風景區, 要是錢姐說我, 然姐一定幫我求求情[流淚]」
隋然回:「放心吧, 你錢姐又不會吃了你。」
胡思奕:「可是她會炒了我嗚嗚嗚」
隋然和淮總正在去楊洪村的路上。
湖塘方圓百裏水網密布, 間或有多條水流彙合的湖泊,楊洪村就在五水交彙的小湖右下角, 和梁家浜隔湖相望。
兩個村子直線距離不到三公裏,擺渡的船工今天正好休息, 開車過去不得不多繞半小時路。
錢姐在楊洪村。
從胡思奕口中套出錢姐位置的功勞當屬遇安三位老板。
确切地說, 應歸功于淮總。
折騰大半天,隋然對今天和錢姐面談其實不抱太大希望, 主要也不想讓小姑娘難做。
她有一點讓海澄恨鐵不成鋼,對客戶特別容易心軟。
說好聽點是善于站在客戶立場上考慮問題,急客戶之所急,不好聽就是容易被客戶牽着鼻子當牛做馬。
入行迄今,同事主管那套“不要把主動權交給客戶”的說法都聽出繭子來——無論客戶在自己行業是何種地位, 既然找到中介服務機構,說明居間方總歸能辦成他們辦不了的事情,這時候顧問也該拿出專業人員的強勢來。
Advertisement
話有一定道理,但隋然總是隐隐擔心萬一強勢過頭,把客戶吓跑了得不償失。
所謂的“度”太難把握。
所以隋然跟胡思奕說“以後還有機會”,既是給小姑娘臺階,也想今天要麽到這裏算了——胡思奕領錢姐的工資,自然以自家老板為大。
再者,她大熱天都跑到湖塘來了,能做的也算都做了,客戶內部事務她一個小中介不好涉足過深。
然而淮總她們完全沒這方面的顧慮。
吃過飯,胡思奕去廚房張羅餐後水果,芮岚趁機又問剛才什麽情況,淮安簡短地介紹了荊茹的事情,最後給隋然睇了個眼神:“所以你想跟她老板當面了解,這樣穩妥一點,對麽?”
隋然猶豫了幾秒鐘,點頭。
來都來了。
三人交頭接耳了一陣子,胡思奕送果盤進來還很開心的樣子,對接下來面對的一切一無所知。
「你朋友真的好兇嗚嗚嗚」
「桑姐姐好像老狐貍!笑裏藏刀兵不血刃!」
「你們太壞了!合夥欺負我一個!人和人之間有沒有一點關愛了嗚!」
「你旁邊那姐姐是魔鬼吧!!!」
「嗚嗚嗚錢姐走前還千叮咛萬囑咐的……」
……
三次元活潑陽光的全馬選手,微信上動不動一串嗚嗚嗚,隋然看得眼睛吵,又有點想笑。
三個人精對一個小姑娘,豈止是碾壓。
桑總一發力,連隋然都撐不過幾回合,何況一個涉世不深的小姑娘。
話說回來,當時的場面別說胡思奕,她自己都懵。
前面聽桑總和芮岚閑聊似的說着合作社的發展前景,把錢姐和姐妹團全面部署戰略布局的高瞻遠矚好一通誇,胡思奕既“不明覺厲”又驕傲,深以為碰上錢姐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
氣氛熱烈到海澄和隋然不自覺被裹挾其中,忽聽淮總異軍突起地問:“錢峰回來了,姐妹團打算怎麽處理?就算看在錢姐份上不找警察,至少得給他點教訓吧。”
她字詞發音雖清晰,但語速略快,而且包含的信息量實在不少,隋然腦海裏仍在提取關鍵詞,便聽胡思奕信口道:“那必須的,姐妹團跟錢姐是好姐妹,跟那個爛人又沒關系嚕。”
說完,胡思奕自己愣住了:“你怎麽……?你們……蛤?”
小蚌殼不知不覺綻開一條縫,露出一顆“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說了什麽”的迷糊蛋。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桑恩月和聲細語,“法治社會了小妹妹,不要看着你老板往錯誤的路上走啊。”
胡思奕貼着牆根還想掙紮表演現場自閉,聽了這話,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徹底閉不上了。
錢姐想方設法把錢峰挪用的資金漏洞填上,為的是保住錢峰,不讓姐妹團報警送他進監獄。
姐妹團其實理解甚至支持她這想法——合作社成員首先是遠親近鄰,法律意識雖然比以前濃厚,但一個地方的晚輩被“法辦”了,說出去不好聽,對整個鄉裏的名聲是個打擊。
大夥一致同意內部解決。
這幾個月,姐妹團發動一切關系一直明裏暗裏尋找錢峰。
誰知道錢峰根本沒跑遠,他在鄰鎮有個酒肉朋友,那人幫他在海城租了房子,這段時間都窩在出租屋。
說來是真的巧,昨天上午錢姐跟園區簽約失敗,姐妹團下午就押着那酒肉朋友去了錢峰所在的小區,在垃圾分類點當場逮住錢峰,直接帶回楊洪村。
錢姐之所以不出現,就是姐妹團群情激奮,明說要給錢峰教訓,她怕鬧出大事情,不敢走開。
“鬧大?”隋然倒抽了口冷氣,“真的要……家有家規?”
胡思奕忿忿道:“打他一頓算輕的了好麽!你們不知道這幾個月錢姐一家人過的什麽日子。”
“不知道。”桑恩月依舊輕聲細語,但是神色比先前肅嚴,“你們老板做出一番事業不容易,發展到今天非常了不起,不值得為這個人留下污點。”
年輕一代接受過普法教育,一點就通,胡思奕想明白了,爽快地告知了錢姐去向,具體門牌號她記不清,給了張地圖截圖,圈出大概方位。
隋然往上翻找截圖時,胡思奕又發信息:
「然姐,後來這三位朋友到底何方神聖啊?」
「她們到底怎麽知道錢峰回來的?」
「我感覺你也挺懵的2333」
隋然想了想,慢慢敲:「是我老板的老板的……老板」
連數三級,還覺得不夠,再加一個:「的老板」
至于怎麽知道的——
“詐她的。”淮總輕描淡寫,“時間點卡在這裏了。”
合作社步入正軌,公司逐步擴大規模,錢姐寧願自己貼錢也要讓業務線穩步推進,沒道理放着有可能幫忙解決問題的人避而不見,不然也不會專門派個能幹的小姑娘陪吃陪玩陪聊。
“那麽就是被別的事情絆住了脫不開身。而且不好讓外人知道的。所以錢峰回來——姐妹團找到錢峰的可能性很大。家醜不可外揚麽。”
合情合理,隋然默默豎起大拇指。
“你想好見面跟錢姐聊什麽了麽?”淮安問。
隋然想過。
沒想好。
她糾結的點在于錢姐如果打定主意包庇侄子,很難說類似的事情不會發生第二次。
海澄提到用重新注冊公司的方式消除不良影響,這辦法到底管用麽?
短期業績對個人固然重要,但會不會給公司和園區物業的長期合作帶來後果?
她不想給自己和其他人埋雷。
“不知道……”隋然毫無底氣地說,“先看看那邊的情況吧。”
“嗯。”
導航提示距離目的地還有一公裏,隋然攥着汗濕的手機直起身,鼓起勇氣說:“一會兒淮總在車上,我自己過去。”
連自己也聽得出的游移,惹來對方藏在墨鏡下的一次注視,“就給你當司機是麽?”
盡管明知對方開玩笑,隋然仍禁不住慌裏慌張地否認:“不不不,您誤會了。我是怕……”
姐妹團的“教訓”搞不好是“吊起來打”,她不敢想象那畫面,更無法想象淮總參與進去會是什麽畫風。
反正……
一定很奇怪就是了。
隋然沒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低眉垂眼地說:“您就在車上好不好?”
片刻,她才聽到耳旁一個“好”。
和前不久那句“沒用公筷”一樣,開口之前呼吸停一拍。
說不上來意味如何,但叫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屏一口氣。
……
為了不引起注意,車停在路口的建築後方。
下了車,隋然一步蹿進陰影,比照地圖順着牆根來到胡思奕圈出的大概區域。
其中一戶院門大開。
隋然不好貿貿然進去,豎起耳朵聽了一陣子,左右沒什麽動靜,遠處倒是隐約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還有個很沙啞的男聲。
她循着聲音往前走,走過一排建築,看到不遠處的河邊四五道身影。
離近了發現是四女一男。
男的只穿一條沙灘褲,很胖,圓墩墩的一坨長在斜坡高處,活像常年不見光的巨型變異杏鮑菇,跟周圍的阿姨大姐格格不入,病态肥胖模糊了年齡,但應該就是錢峰。
錢姐被一個跟她年歲差不多的大姐拉着,要動不動地半彎着腰。
另外兩個大姐一左一右站在錢峰身旁,指着他鼻子極快地說着什麽,用的郊區方言,從語調不難判斷是在罵他。
錢峰雙手搭在大腿,眼眯成兩條縫,搖頭晃腦的。
他第一個看到有人過來,撐着地想要站起來,滾圓的上半身一動,累摞的脂肪跟着顫,一下沒成功,他扯開嗓門喊:“小姐姐,快報警啊,這裏有人非法囚禁!”
四位阿姨級別的大姐同時回頭。
“小隋,你怎麽來了?”錢姐看到隋然很意外,下意識地往她身後看,“思思呢,她沒跟你一塊兒?”
隋然悄悄接近的計劃宣告失敗,腳步一頓,“沒,思思陪我領導去風景區了。”
她也不敢靠太近,在一個她認為安全的距離替胡思奕說好話,“您別怪她,她也不是故意說漏嘴的。”
“我怪她什麽,曉得小囡嘴巴不牢靠的。”錢姐捋起袖子,在上臂蹭去了額角的汗水,看上去很心累,“這是我們自己家的私事,你也別湊熱鬧。回頭我再跟你說。”
幾個人注意力都在外來人這裏,錢峰終于費勁巴拉站了起來,還想往這邊走,被左邊的大姐推了一把:“誰讓你動了。”
他噸位重,底盤穩,大姐沒推動他,反而自己後退兩步。
“你們到底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麽,我什麽都沒有了阿姨們大姐們。”錢峰雙手合十,拜了又拜,“我求求你們饒了我吧。”
右邊的大姐說:“你大姑兩套房子都賣了,你妹妹今年高二,畫班的學費到現在都沒交上。房子賣了,一家六口跟幾個小孩擠在民宿那幢屋子裏,空調都不舍得開。你姨要強,不讓我們貼錢。你好咧,你摸摸你良心,過得去嗎你?”
錢峰嬉皮笑臉往前頂:“可是我真沒錢啊,你們這麽鬧我我也變不出來錢,實在不行你們就讓我姑報警呗。”
看他這副模樣,隋然無端想到“死豬不怕開水燙”,還有些生理性反胃,愈發不能理解錢姐為什麽還要護着他。
可能是她的嫌棄表露得太明顯,也可能是錢峰被“教訓”了太久終于不耐煩,用力撞開攔他的大姐,另一個大姐剛想上去按他,他一低頭,硬是以相當不符合體型的姿态俯沖下斜坡。
活脫脫一頭出欄的野豬。
常年幹活的大姐們反應快,一左一右讓開路,隋然看着一大坨白色向自己砸過來,本能告訴她趕緊逃,然而眼前白花花一片,她忽然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閃。
手腕在那時被人抓住。
對方力道決計不小,又快又急,堪堪避過即将和她激烈碰撞的變異杏鮑菇,但也挾着她一同跌落在地。
隋然感到後腦勺磕到了什麽,來不及分辨後背一觸即分的又是什麽,耳旁一聲悶哼讓她飛了魂。
她愣了好幾秒,戰戰兢兢地回過頭。
淮安一手捂着鼻子,眉頭緊皺,下颌線緊繃,鮮血從指縫溢出,染紅了衣袖。
隋然看到紅色的一瞬間就知道剛才磕到哪兒了,同時腦子裏辟出一片空間冷靜地想該騰出位置讓錢姐她們過來幫忙,然而脫口而出的卻是責問:“不是說好你在車上等我嗎!”
“等了,”淮安緩緩放開抓她的手,豎起食指,眼眉随之舒展,“……十分鐘。”
作者有話要說:??淮總:怪委屈的。
另,下周一(明天)開始全職工作了,所以更新頻率大概隔日更。盡力。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老板:陽光非少年。 3個;江藍生 2個;xin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老板:江藍生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老板:陳建國 9個;阿瑟ase 2個;廢了個狒、A咿呀呀呀、牛寶寶喝牛奶、變态不改名、myth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園丁:熱心網友 32瓶;冷風吹 19瓶;而或、春城無處不飛花、小二郎 10瓶;長風幾萬裏 8瓶;X系統、阿瑟ase、華盛頓V、sui、小六子 5瓶;鳳爪啊鳳爪、Yuel 3瓶;花_社長 2瓶;一個名字 1瓶;
感謝感謝,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