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軟了嗎

烤魚店, 冷冷清清。

冷螢極其安分地坐在位置上，等待着烤魚上桌。溜溜的大眼睛，不時偷看一下對面的男人。

辜沉冷着張臉, 從剛才就沒對她說過一句話, 任她怎麽沖他笑，就是不給一個眼神。

小公主有點懊惱, 憋了半天，終于還是熬不住了，小聲嚷道：“哎呦，好了好了……我認錯。我不該撞他的。行了吧？你別生氣。”她垂眼說着，伸手拽了下辜沉的袖子，人看上去白白淨淨老老實實，特別能唬人。

辜沉繃着臉，緩緩地擡起眼皮。

冷螢撓撓頭, 悄悄看他, 目光一觸，突然有種被爸爸訓斥的錯覺，她忍不住替自己辯解：“是他先罵我的，我還不能反擊了嗎？”

辯解完，見辜沉臉色不好，又皺着眉服軟：“哎呦，好了好了，我錯了……我那不是看他不是你的對手嘛，而且不是還有人架着他呢，他又夠不着我。別生氣了，我錯了，下次不敢了。”

辜沉的臉色依舊不怎麽好, 說話的口吻也相當嚴肅，“知道他是誰麽？”

“他都罵得這麽明白了，我還猜不出來嗎？就是那個叫辜嘉什麽的，跟你搶家産的壞蛋。”冷螢悄聲哼着，表情紛纭變化，一想起辜嘉熙就撇嘴。

辜沉：“知道是誰還這麽沖動？”

“誰讓他用那麽難聽的字形容我來着，沒打爆他的頭就算好了。”冷螢說着還揮了下小拳頭，擡眸見辜沉盯着自己的手，立刻收回來乖乖放好，一臉天真地沖他笑。态度非常良好。

辜沉皺眉：“他心眼小--”說到一半，大概是不習慣說人壞話，于是搖頭作罷。

“說啊，怎麽不說了？他很壞是不是？你怕他報複我啊？”冷螢覺得自己聰明絕頂，猜出了答案。但她随即露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極其理直氣壯地說：“有你在我怕他幹什麽！你不保護我嗎？”

辜沉看着她，有點無語。半晌之後，帶着些脾氣地揉了下她毛茸茸的腦袋。

“不要揉我的腦袋！”小公主哇哇抗議，一邊瞪他，一邊趕緊捋着頭發，“亂了沒？”

“沒。”極其昧良心的回答。她那顆腦袋明明就沒有一刻是不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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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信了，端起水杯喝了一小口，繼續說：“那辜嘉什麽真惡心人，你多整整他，看他以後還随便亂罵人。最好一分錢都不給他留。”

辜沉瞅着她，“不好奇麽？”

“好奇什麽？你怎麽整他嗎？”

“不是。”

不是？

冷螢擰眉，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有點明白了，“哦，你是想問我好不好奇他說的那些話是吧？……他都說什麽來着？”小公主回想了一下，“哦對，好像是什麽嫌棄關家之類的。你之前跟別人相親過嗎？”

辜沉搖頭。

“那不就得了。你為什麽看不上別人，是你自己的事啊。而且，看上我也是應該的嘛，我其實真挺不錯的。是吧？”小公主可自信了，仰着下巴看他。

辜沉顯然沒遇過這麽誇自己的人，對視了一會兒，笑着點了下頭。

“我吧，優點很多的。雖然毛病也不少，但絕對瑕不掩瑜，以後你就知道了。”她非常大言不慚地說着，還提要求：“你以後對我有點耐心，不要生我的氣，這樣你會更容易發現我的優點。”

辜沉：“……”

不說話？

“慢慢你就知道了。”小公主哼了一聲，餘光瞥到辜沉的胳膊，突然笑了，“诶，你力氣好大啊！剛才一下就把那家夥給推了個狗啃地，哈哈！”

她眼珠一轉，又笑嘻嘻地問：“你能一只手把我拎起來嗎？就是那種像撐杆子似的拎起來。”說着，還雙手合攏比劃了一下，好奇得很。

辜沉不想理她。

“哈哈，你不要這個表情嘛。”冷螢瞧他這一臉的無語，揉了把自己的胳膊，說：“現在不行，我還沒好徹底，等我痊愈了咱們試試啊。”

辜沉沉默。

但這不妨礙冷螢繼續說：“你看着不像是個壯漢，怎麽打起架來這麽有氣勢啊！有點帥诶。”

辜沉：“那就叫打架了？”

“嗯，叫啊。對方找茬未遂才顯示出你更厲害啊。”冷螢滿臉笑意地說着，眼睛亮晶晶的。

她這會兒熱，臉蛋紅撲撲，嘴唇也粉嘟嘟的，看上去不再像一副未上色的畫了，反而像個誤入世俗的小仙女。不妖豔，不驚人，卻從頭發絲到腳指頭都散發出一種讓人想親近的純淨。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可可愛愛，嘴裏還說着好聽的話，石頭都能捂熱了。

石頭收回視線，低頭喝水。

烤魚在這個時候火熱登場，辜沉倒了杯水遞過去給冷螢。

小仙女開心地接住，沖他燦爛一笑--咦？

她敏捷地握住他準備收回去的手，一翻面，發現手腕處果然有一道小口子。一看就是被抓出來的。紅紅的，輕微出血。

“是那個壞蛋抓的嗎？！”

辜沉瞥了一眼，很無所謂地收回手，“沒事。”

冷螢擰着眉，看着他那道口子，有點氣呼呼，又有點嫌棄地說：“打個疫苗吧，萬一他有狂犬病呢？”

辜沉拿着杯子的手一頓，擡眼看她。

“怎麽了，我說的不對嗎？”小公主揚起秀氣的細眉，滿臉寫着“你要是敢說不對，立刻扣你一百分”。

辜沉喉結滑動了一下，嗓子底發出一聲輕響，低聲問她：“你幾歲了？”

“24。”又是理直氣壯的24。

說罷，兩人安安靜靜地對視，彼此的眼睛裏都帶着笑意。一個陽光明媚，一個低調內斂。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了進來，映襯出一番美好的景象。有溫暖，有希望。

這頓烤魚吃得很不錯。

冷螢走出飯店的時候，人都困了。飯後呆好嚴重，直嚷嚷着要回去睡個午覺。辜沉把她送回去睡覺，算了下時間趕去另一個地方。

于瑾華在申城沒有房子，來了一般都住酒店。辜沉到她房間的時候，她正跟人在電話裏讨論案子。眼神示意他随便坐後，電話一講就是二十分鐘。

辜沉坐在沙發上，回複着嚴星信息。母子倆各忙各的，于瑾華抽空會看他一眼。突然有種回到以前的感覺。離異家庭的孩子，沒有撫養權的母親，只能在周六日把孩子接過來聚聚。那時候正直上升期，每次都是她在這頭辦公，孩子在那頭寫作業。

一晃，竟然已經二十多年了。

電話那頭終于結束了，于瑾華收起手機，倒了杯水過來給辜沉。

“怎麽樣？”她坐到對面的沙發裏，開門見山。

辜沉鎖了手機屏，看向于瑾華。他神情有點冷淡，出口的話也不怎麽熱乎，“不怎麽樣。”

于瑾華皺眉。她居高位已經很久了，除了被親兒子噎，沒別人了。她用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看了辜沉很久，才用比較柔和的口吻說：“我聽說你跟小冷住一起了？什麽時候能領證？”

辜沉眉宇間閃過一絲煩躁，又很快消失，沉默了兩秒，反問于瑾華：“領證的作用能有多大？”

這話雖然是問句，可他的口吻卻沒有一絲疑問，盡是些嘲諷和自嘲。

于瑾華重重地嘆氣，滿臉擔憂：“救命稻草，有一根就要抓一根。有沒有用到時候才能知道，不能打無準備的仗。怎麽，心軟了？”

辜沉不吭聲。

于瑾華無奈，低聲勸他：“你爸是鐵了心的，拉不回來了。你現在這麽做才是真正為他好。盡快搞定小冷，算媽求你了。沒有這塊敲門磚，我跟那一派的人搭不上話。”

說着見辜沉臉色不好，她仰頭摸了摸後脖頸，大概是氣到了，生生緩了好大一會兒才又苦口婆心地說：“我知道你講究，但什麽都要有個度！生死關頭你就別跟我來這個了。你媽我這幾個月就沒睡過一天安穩覺。不知道哪天你爺爺一倒，咱們就全完了。你懂嗎？”

辜沉不接話，不知道怎麽跟一個完全說不通的人交流。

“結個婚很難麽？”于瑾華非常不解，皺着眉嘆氣：“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不想娶人家？”

辜沉不會回答這種問題。

于瑾華卻以為自己猜中了，氣得“哎呦”了一聲，低吼道：“現在什麽局面？！你喜歡好看的，媽不管你。結婚之後你愛幹什麽幹什麽！但是現在你必須先把小冷給搞定了，聽見沒有啊？”

辜沉撥了下頭發，擡起眼皮，直接了當地說：“我不覺得聯姻能起到什麽作用，敲門磚都談不上。”

“什麽？”于瑾華像是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震驚至極：“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知道。”

于瑾華瞪着辜沉，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生出這麽個兒子，她難以置信：“棋都下一半了，你突然跟我說不想這麽玩兒了？你想幹什麽啊你？”

辜沉收回視線，對母親所有的反應都有預期。他不想幹什麽，只是能看清事情的本質罷了。

“我知道該怎麽做，您不用操心。”他淡淡地開口。

“不用操心？！我怎麽能不操心？”于瑾華氣得眼圈都紅了。

辜沉暗暗嘆了口氣，低聲告訴她：“如果真出了意外，我會把您摘幹淨的。”

“你什麽意思？！”于瑾華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怒視着辜沉，像是受了什麽打擊似的，極其敏感。

辜沉也跟着起身，垂眼看着自己的母親，一字一句地說：“就是您不會受影響的意思。”

“你--！”于瑾華顯然被戳到了痛點，她紅着眼，瞪了辜沉半晌，一臉的難過和難堪。“好好好……”她頹然地跌回沙發，搖着頭感慨：“一步錯步步錯啊，這麽多年你一定特別恨我吧？”

“談不上恨。”辜沉輕聲回應，情緒平靜得很。

于瑾華不相信，看上去極其傷心，“我知道你怪我。可是你爸那時候連面子都不願意做給我看了，你說我還怎麽繼續下去。我當初提離婚，絕對不僅僅是因為你爺爺被調查的事。”

“嗯。”

“……”于瑾華苦澀地笑了。她知道辜沉不信，換做她自己也不會信。畢竟當年抛夫棄子，一聽到風聲就迅速跑回娘家的人是她。

二十年了，步步高升，卻也一路荊棘。

辜家當年平安無事，誰不笑她聰明反被聰明誤。但是沒關系。關系斷了，血脈不斷，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也沒人敢小看她。

如今眼見西山落日，危機重重，怎麽能不替自己的孩子籌劃一番。

只不過可悲的是……孩子并不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