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拜把子
顧若聽到這句話時驀然睜大雙眼, 心髒怦怦地跳,掌心發熱。
“想……”她的眼中明明滅滅閃動着情緒濃烈的幽光,只說出一個字, 就已經嗓音幹澀沙啞。
她正欲去擁抱姜新染,和她親吻, 姜新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一個閃身, 就從她的臂彎間溜了出去。
顧若回身, 只見姜新染站在她身後, 正噙着淺笑, 擡着下巴看向自己。
“那你就慢慢想吧。”
顧若:“……”
難以直言的火熱情緒全部堵在胸腔的位置,梗阻感強烈, 有種不顧一切往外沖的叫嚣和翻騰, 顧若深深地凝視着姜新染, 額頭的位置跳得很厲害。
那一雙眼在黑夜裏看起來就饑餓幹渴了很久的野獸,鎖定難得的大餐, 姜新染被她看得心頭直打鼓,腳步下意識地往後退。
一腳踩空,失去平衡,整個人往後仰。
“小心!”顧若的心髒霎時間緊縮,什麽心塞不心塞完全顧不上了, 一個箭步沖上去,把姜新染往懷裏一帶!
她們站在湖邊草坪上,姜新染仰下去的方向有一塊巨型景觀石,岩角鋒利, 萬一磕着, 只怕後腦勺都得開瓢。
顧若情急之下, 沒有管住手勁,把姜新染拽得生疼,終于不後仰了,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前傾,鼻尖幹脆利落地往顧若的胸口上一撞。
好在又香又軟,一點也不疼。
顧若卻悶哼了一聲。
那塊兒是個脆弱地,雖有海綿做緩沖,但僅有薄薄一層,只是聊勝于無罷了,姜新染挺翹的鼻梁一磕上去,不疼才怪。
“對不起。”姜新染趕忙站穩了,摸着自己的鼻子尴尬地道了聲歉,看顧若皺着眉一臉忍着疼的樣子,覺得有趣,不禁捂着嘴笑出聲來。
“笑什麽?”顧若揉了揉自己的心口處,眉毛有點耷拉。
“原來你也知道疼。”
顧若更無奈了,眉毛都像兩邊撇下去,苦笑:“我又不是鐵人。”
“那你怎麽不喊疼?”姜新染沖她挑眉。
顧若低頭,縱容地笑了一聲,捂着自己胸口,配合地愁眉苦臉,幹巴巴嚎了一聲:“染染,我好疼啊……”
姜新染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心裏興奮激動得不得了,幾乎要雀躍起來,和顧若的眉頭輕蹙形成強烈對比。
她不是幸災樂禍,而是心中實在高興。
原來顧若也只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平常人,受傷了就會疼,她能感覺到疼,也會喊疼——雖然喊得有些敷衍了事。
這是一件好事。
姜新染不願顧若把一切埋在心裏。身體超負荷了會勞損、生病,嚴重時還會殘疾、死亡。同樣的,心裏頭壓得重擔超出了承受範圍,也會形成心理上的疾病。
身體出問題了能感覺到,心出了毛病卻是輕易感知不到的,比身體的病竈更難醫治,甚至連對症下藥都做不到。
所以得時常發洩情緒,将心裏的負擔排出來。
人類進化出哭的能力、憤怒的能力,不是用來忍着的,而是用來排洩情緒産生的廢物的,只不過過度的社會化将這些情緒扭曲了,好像哭是一件丢臉的事,堅強的人就不該哭。
這是不對的,姜新染寧願看到顧若會哭,會喊疼,會把自己的難受說出來,而不是一味隐忍在心裏。
“你笑話我?”顧若瞧她笑得暢快,被她感染,心情大好,胸口的悶痛都減輕了,眼中藏着笑,走過去,口裏半真半假地威脅。
“乖若若,身上疼要跟大人說知不知道啊。”姜新染裝模作樣地拍了拍她的後腦勺,口中念念有詞,“哪裏疼跟姐姐說,姐姐幫若若揉揉好不好呀?”
“好啊。”顧若非但不羞惱,反而還相當配合,大大方方地點頭,挺了挺胸口,無辜地眨眨眼。
姜新染見她這打蛇上棍的架勢,有點始料未及,後退了幾步,說話都結巴了,“你……你幹嘛呢?”
“不是你說的麽?給我揉揉。”顧若暗笑着,正正神色,走過去,拉着她的手腕,帶到自己心口處,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我這兒疼得厲害。”
她把姜新染的手掌往下按了按。
手底下的感覺讓姜新染心頭亂跳。
她慌亂地直閃着睫毛,一時不知所措,漲紅了臉,“顧若,你快給我放開!”她咬着牙,又急又小聲地警告她:“叫別人看見了笑話!”
“你說要給我揉揉,怎麽說話不算數?”顧若又一聲笑從嘴邊溜出來,擦着姜新染的耳廓。
那小巧精致的耳朵尖立時紅了大半。
顧若覺出趣味來,變本加厲,湊近了她的耳朵眼兒,呓語似的叫了聲:“姐姐……”
這兩個字的發音使得她的嘴唇向兩邊拉開,喉嚨裏自然地滑出了一段笑音,和着呼吸一道,直送進姜新染的心裏去。
姜新染脊背感覺有點麻,身子頓時軟了大半。
顧若的一聲姐姐,在夜風裏帶着淡淡香味,聽得人骨頭也酥了。
姜新染暈頭轉向地想,頭一次知道,“姐姐”兩個字竟然有這麽大的殺傷力。
再不敢讓顧若随便叫了。
再說自己還比顧若小幾個月呢,她瞎叫什麽姐姐啊?這不是趁機占便宜麽?
姜新染腦子裏亂糟糟地想着,渾然忘了,這個姐姐還是她自己先開口誘着顧若喊出聲的。
顧若雙臂攬着姜新染的腰,這會兒兩人幾乎是貼在一起的,顧若的嘴唇就在姜新染耳邊。
這姿勢實在暧昧,姜新染又像沒長骨頭似的軟在顧若身上。難免惹人遐想。
所以有一對情侶從這兒經過時,看她們這樣,吓了一跳,還以為誰在公開場合就這麽大膽起來了,臉吓得一白,瞬間捂着眼睛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沒注意到有人,你們繼續……”
說罷那小青年拉着小姑娘拔腿就跑。
顧若:“……”
姜新染:“……”
二人相顧無言,為這來不及解釋的笑話,面上都有些燒。
要是真幹了點什麽也就算了,什麽都沒做,卻被人當成什麽都做了,多冤吶。
“回家。”姜新染一張嫩臉挂不住,只得像河豚一樣生氣地鼓起腮幫子,甩下顧若自己先跑。
這地方以後再也不來了,不想被人認出來。
顧若跟在她身後,咂摸着她有口無心的一句話,僅兩個字,足以讓人回味無窮。
回家。
重點在那個家字。
再遇到姜新染以前,顧若是沒有家的。
是姜新染給了她一個家。
于是從姜新染口中出來的“回家”,就格外讓顧若心情愉悅。
“好,回家!”顧若在姜新染身後遙遙應了一聲,揚起來的調子,聽在耳中,比起平常,更多了幾分清朗明淨,是顧若身上不可多得的少女氣質。
讓姜新染不僅臉頰,感覺自己的脖頸耳朵盡數發燙了。
……
回到家之後更傻眼了。
玩得太開心,姜新染都忘了,她還有一套剛洗的衣服晾在陽臺上。
一整天的狂風暴雨,陽臺的地上積水都還沒幹透呢,何況晾着的衣服?
“壞了!”姜新染脫了鞋直奔陽臺,手一摸衣擺,心涼了半截。
果然滴着水。
顧若聽她的驚呼,只當出了什麽大事,跟到陽臺一瞧,松了口氣,道:“放洗衣機再洗一遍就是了。”
姜新染眼睛一亮,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差點忘了,這兒是顧若的住所,又不是宿舍,這裏洗衣機和烘幹機一應俱全,再洗一遍就是了。
她把自己今晚的睡衣和明天要穿的衣服一股腦扔進洗衣機裏,打算重洗一遍。
洗衣機轟隆隆運轉,她的心也放下來。
顧若進廚房給她煮姜糖水,兩人都淋了雨,得喝點熱乎的去去寒。
姜新染放心地端起姜糖水慢慢喝的時候,忽然耳邊的轟隆聲消失了,随之而來的是幾聲嘀嘀嘀的機械音,正是洗衣機發出來的。
姜新染心一沉,不會這麽倒黴吧?
結果還真就這麽倒黴——洗衣機罷工了。
“這可怎麽辦?”姜新染欲哭無淚。
她偷懶,從宿舍裏帶出來的衣服,大部分當時受了潮,只晾了晾就疊起來了,再沒管它們,現在肯定一股味兒沒法穿。
“穿我的?”顧若瞅了一眼,提議道。
姜新染從洗衣機裏拿出濕淋淋的衣服,“也只能這樣了……”她突然頓住,想起來一件事,登時羞得臉通紅。
“你有……多餘的那個麽?”她眼神游移,神情扭捏。
“嗯?”顧若疑問。
“就是……那個……”她絞了絞手指,在胸前比了一個三角形。
“N褲?”顧若直接問。
姜新染脖子根都紅透了,“知道就行,你說出來幹嘛?”
這樣子的姜新染實在有意思,讓顧若心裏也偷笑起來。
“有,我給你拿。”顧若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才握起拳頭放在抵着嘴唇,肩膀顫抖地悶笑。
姜新染心想今天是不是犯水逆了,怎麽什麽倒黴事全趕一塊兒去了,等顧若拿出一條淺粉色的小東西時,姜新染一陣錯愕。
“不喜歡?”顧若有點緊張。
“不是……”姜新染怕她誤會,趕緊否定,低着頭,臉熱,接過來,拿在手裏,嘀咕在心裏。
顧若這個宇宙第一超級無敵大悶騷,居然穿粉的?
姜新染腦筋一轉,眼前出現了顧若穿着這個粉東西的畫面……
順便在腦海裏自動加了一層少女動漫裏經常出現的亮晶晶夢幻濾鏡。
然後眼角不自覺地就往顧若身上瞟……
好吧,眼前的腦補更生動形象了。
簡直活靈活現。
別說,還挺合适的。
顧若皮膚偏冷白,所以完全不會被這種粉嫩的顏色搶了風頭,反而更襯出一種清麗來。
姜新染想着想着,心底忽然升騰起什麽躁動的情緒。
從胸口蔓延至咽喉。
突然一陣又幹又渴的感覺湧上來。
低下頭,臉有點發燙。
“怎麽了?”顧若不明就裏。
姜新染猶猶豫豫,吞吞吐吐,指了指自己手裏的布料,“沒想到你還挺有少女心的……”
顧若:“……”
她按了按額頭,低聲道:“這是專門買給你的。”
姜新染:“?”
“你沒發現小一碼麽?”
姜新染:“???”
她趕緊翻開尺碼标一看,果然,是自己的碼。
顧若的骨架比她大一些,穿這個碼絕對不合适。
“……”姜新染額頭直突突,從牙縫裏擠出一句疑問:“顧若,你沒事幫我買這種東西幹嘛?”
顧若突然語塞。
“染染,你聽我……”
“你這個臭流氓——”姜新染沖上前去,一把揪住了顧若的衣領,“你早就打我主意了是吧?”
本來顧若還能解釋,姜新染要這麽問,她還真沒法解釋了。
由于身高差距,所以姜新染要想有氣勢地揪起顧若的衣領,得墊着腳尖才行。
可踮腳就重心不穩,于是姜新染的上半身只能趴在顧若的胸口上,被顧若摟着。
登時氣勢就弱了那麽幾分,雖然在發火,卻有種別別扭扭的旖旎感。
連質問都有點暧昧了。
顧若只得道:“是。”
她這麽幹脆地承認,倒讓姜新染不知所措了。
“染染,我以為……”顧若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我以為你早就知道。”
“這種事我怎麽會早就知道……”姜新染想反駁。
“我六年前就打着你的主意了。”顧若說得坦蕩蕩,“要不是一直打着你的主意,從沒放下過,我也不會回來。”
姜新染眨眨眼,好像這麽說也沒錯?
兩個想跟對方談戀愛的人,可不就在打對方的主意麽?要是對對方一點肖想都沒有,那哪兒還能叫談戀愛呢,幹脆當鐵哥們兒算了。
不對,鑒于她和顧若的性別,應該叫“鐵姐們兒”。
她想象了一下自己和顧若拜把子的場面。
想象不出來。
姜新染覺得自己會拜到一半當場把她壓倒在地,改成拜堂成親。
然後就地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