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31
從何巍朋家出來, 何閱少見的有些心思沉沉。
他看熊小時好久說不出,一直捏着嗓子在咽口水,就走到小賣鋪,買了瓶西柚水, 擰開蓋子遞給她。
熊小時也實在是好久沒遭過這麽大的罪了。
她這些年雖然各種各樣的味道聽過不少, 但能一下刺激到她說不出話的,還真沒幾個。
光是通過傳聲筒就這麽厲害, 要是見到真人……
大殺器啊。
感慨着喝了幾口西柚水, 嘴裏的難受勁兒總算壓下去了。
她放下捏嗓子的手:“好多了。”
見何閱在看她,她解釋:“就是通感症。我如果聽到別人說話的聲音, 嘴裏也會同時産生味道。”
何閱不用琢磨就猜出來了:“電話裏的人?”
“對。是個女人的聲音。”
熊小時說完, 握着瓶子扭頭盯住他:“所以,你發現了什麽?”
先是冒着巨大的危險進律所偷文件, 接着又裝成便秘患者在廁所蹲了那麽久,如果你要是敢說什麽都沒發現……
:)
何閱破天荒地沒有賣弄他的發現,他甚至還想了一會兒, 才開口:“你昨天跟我提過的劉恬臻接到的那通電話,這個線索就先放下吧,他們家的電話是老式的座機,通信公司那邊沒有這種電話的呼入清單,那個電話本身也沒有來電顯示和記錄的功能。”
Advertisement
看熊小時想說話,他直接說:“何巍朋手機的通話記錄我倒是弄出來了,但上面沒有給家裏座機打過電話的記錄。”
老電話查不出呼入電話、何巍朋又沒用自己的手機打……
“難道他當時就算計好了?”
熊小時心裏寒了一下。
這會不會有些理智過頭?
這哪裏是打電話給劉恬臻求救、央求她替他認罪,這分明是從最開始就算計好了。一旦劉恬臻掉進他的圈套裏, 就只會被越捆越緊,再也掙紮不出來。
熊小時的眉頭不自覺皺起來。
她實在想象不出一個人怎麽可以在肇事的瞬間就想到了替罪羊,并且這麽迅速、沒有漏洞地執行出來。
何閱沒回答。
各自想着事情,兩個人都開始沉默。
臨到公交站點,何閱突然瞥她一眼:“你的工作是核實劉恬臻的翻供說辭,我的工作是查出何巍朋肇事的證據,我們兩個的目的不一樣,接下來就分開幹吧。”
???
這跟昨天的說法可完全不一樣啊!
熊小時的眼前頓時浮過四個大字——
卸磨殺驢。
昨天晚上她要求他先查劉恬臻翻供、他答應得那麽爽快的時候,她就該意識到了,這個人的話,怎麽能真信啊?!!!他可是曾經在辛巴把她的手咬出血以後,睜着眼睛随口就說’它不咬人’的家夥!!!!
他會答應她,根本就是為了哄騙她去偷文件,然後不打草不驚蛇順利地和何巍朋見面。
現在,她的用處沒有了,他連句像樣的話都沒有,直接就要毀約。
雖然她也從他手裏得到了一些信息,但是這架天平不管怎麽調,他那邊的秤砣都要比她重的多。
虧、大、了。
看熊小時一臉被雷劈過還硬繃着臉憋、冒着煙的頭發卻已經翹起來的樣子,何閱故意扭開臉,輕描淡寫提了句:“我不繼續查翻供,是因為我只想查出真正的肇事者。要是只信一方的說辭,只根據劉恬臻翻供的內容去核查,那和刑偵局那幫蠢貨有什麽區別?”
熊小時一下子冷靜下來。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懷疑劉恬臻說謊?”
她理智地思考這個可能,“她沒有這個必要。她如果繼續認罪,最後得到的不過是緩刑,但她現在翻供,很有可能最終會被抓進牢裏。”
何況,她如果真的是在撒謊,那就算他們去找,也不能夠找到有利她翻供的證據,忙活這一通,又圖什麽?
“不,我現在不站邊,我只是查案子。劉恬臻的翻供需要核查,但除此以外,還有更多需要去查的東西。”
他挑了挑眉:“怎麽樣,你要一起嗎?”
熊小時看出來了。
何閱根本不在意能不能完成劉先生的委托,他對案子本身的興趣要大得多。
他可以肆意妄為,但是她不能。
她是律師,比起真相,她首先要考慮的是當事人的利益,還有……
自己的勝利。
何閱查何巍朋肇事的證據,與她洗清劉恬臻的嫌疑,兩件事還算是目标一致。
可他要查案子,那他們兩個人的立場可就不好說了。
萬一他真把劉恬臻肇事的證據找了出來……
對着潛在敵人、尤其是非常擅長坑蒙拐騙還剛坑過自己一回的敵人,熊小時堅定地搖了頭:“不要。”
說完,她伸手招了一輛出租車,抱着她的西柚水就坐了上去。
“去大悟律所。”
何閱冷眼看着,小短腿竟然一次都沒回過頭。
一看他沒了利用價值就抛之腦後。
真是絕情得很。
虧得他心痛了一整晚還是給巧克力付了款。
…………
老子喂狗都不給你!!!
……
熊小時并不知道自己已經痛失了一箱巧克力。
她下了車,扔掉喝完的果汁瓶子,回頭看了兩眼對面泰格擺出來的律師照片,低頭經過了金色的鴿子。
一進辦公室,她就聽到田桃嚼着東西說話的聲音。
“……老方,真不是我潑你冷水,孫茂遠那個案子,熊小時看監控,那是從幾雙鞋裏找一雙鞋。就一個監控,巴掌大點兒的地方,每天路過的總共也就幾個人。雖說也是個麻煩活兒,但只要肯花時間做,總歸能做出來,跟你這可不是一回事兒。”
怎麽就扯到她了?
熊小時下意識覺得不是什麽好事,正猶豫着要不要溜,方老師就看到了她,連忙招呼她進去。
可能是被田桃說了一通,本來主見就不足的方政這會兒更沒自信了。
“我想去申請調取肇事地點的交通監控。”
熊小時:“肇事地點附近,不是沒有監控嗎?”
不然具體的作案時間早就确定了,也不用他們在這裏2點、2點47的猜。
“但範圍再往外擴,就是交通幹線了,監控一定能拍到。”
再往外擴?
熊小時想了一下範圍,頓時覺得這事不靠譜。
“但是具體的時間和路線,我們都不知道。”
她把她從何閱那裏順來的交通線路圖:“老師你看。”
雖然後山附近異常偏僻,但作為頂尖的學府,薔薇大學本身卻處在一個極度繁華的高校區,附近有無數條路和無數個監控攝像頭,從哪裏都有可能到達後山,而那些道路即使在深夜,周邊也是萬家燈火明,道路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每一秒都可能有幾十輛車紮堆經過一個監控頭。這種情況下,找到那輛車的可能性幾乎只有千萬分之一。
熊小時把這些話說完,看方老師還在想,于是又接着勸:“甚至開車走山路翻山過,也能開到肇事地點。這山路要走多久,誰也确定不了。萬一何巍朋前一天早上就開進了山裏,野營了一天才出來,那我們到底按幾點去查監控?”
她這幾句純屬是在胡說,但道理還是沒錯。你要查交通監控,那不管時間還是路線,你至少得确定一個吧。路線和監控頭雖然多,總歸還能數過來,可時間呢?劉恬臻說的2點,本來就不精準,1點50和2點10分都有可能。何巍朋也未必是在肇事後的第一秒就給她打了電話,要是他還猶豫了5分鐘呢?一抹黑地就去查,看到眼瞎都未必能找到。
但方政聽完,卻不說話。
熊小時心裏突然七上八下。
她這一天到晚跟何閱沒大沒小地吵習慣了,被他完全帶歪了,說出的話全都是砰砰砰的直球還沒皮沒臉半點不客氣,方老師這人其實挺脆弱,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得了。
……
還好有老周救場:“不說別的,就現在那攝像頭的質量,天黑了以後就是一片糊,你找到了車,也未必就能看出車裏的司機是誰。咱們以前不經常吃這虧嗎?”
“是。”方老師反應過來,“既然你都查過了。那,再想想別的辦法。”
話是這麽說,但看他的樣子,已經愁得連嘆氣的勁兒都沒了,本來就開始松了的臉皮更垮了,一副嚴重初老的樣子。
熊小時這邊也沒什麽能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尤其當她看着資料一籌莫展,卻發現其他兩組的案子拿到無罪已經沒什麽懸念、又聽着喬桐咯咯咯高興地笑了一中午以後,她感覺自己的臉皮也要垮掉了。
就在這個時候,她接到了一通電話。
“你說有什麽想起來的事,就給你打電話。”
此刻,劉恬臻的聲音悅耳得不得。
“那晚載我的出租車司機是個男的,光頭。”
“當時車裏開着電臺,我不知道是什麽臺,但主持人提到過幾次’晚安’和’熊貓市’。後來電臺裏就有人唱搖滾,那個司機特意開大音量跟我說,唱歌的嘉賓是他表弟。這些有用嗎?”
11日淩晨2點左右的熊貓市電臺,唱搖滾的嘉賓。
能找!
熊小時對着劉恬臻連說了好幾遍“有用”,劉恬臻卻幹脆道:“是何閱幫我回憶起來的,他說這件事歸你管,讓我告訴你。既然有用,那請你們一定要把真相查出來!”
熊小時實在沒想到會聽見何閱的名字。
本來以為已經分道揚镳,誰知道對方還想着幫她的忙。
那她之前扭頭就走的做法……
是不是有點太絕情?
挂斷電話,她拿起手機。
何閱正和臨時工通着電話。
突然,手機震了幾下。
他随手打開。
【小短腿:劉恬臻聯系過我了。】
【小短腿:謝謝你啊。】
【小短腿:今天晚上有什麽想吃的嗎?】
“何閱?”聽到他的聲音停住,臨時工在電話裏問他。
“沒事。”
他關掉短信。
“有了這種發現也很正常。就按原計劃,接着查。”
……
另一邊,和方老師一起趕到熊貓市廣播電臺的熊小時異常地順利,很快就篩選出了可能的嘉賓名單,剛聯系到第三個,就找到了開出租車的光頭表哥。
他正好沒出車,在家裏吃晚飯,糖醬的紅燒雞腿,湯汁都是粘稠稠的,拌在米飯裏,看得只在路上塞了兩口幹脆面而且調料包還撒了大半袋的熊小時餓得胃都疼。
提起上車時間和地點,他一時間沒能想起來,但一說到他表弟上電臺,他就知道了。
“對對對,是個小姑娘,可瘦,大半夜的跑到路中間攔車,差點沖到我車頭上!”
方政問:“如果讓您現在認人,您能認出來嗎?”
“不好說。”
司機想想就搖頭:“大晚上的,本來人就看不清,再說,我每天都拉那麽多客人,就是看清了,我也未必能記得住。”
熊小時在旁邊聽着,心一點一點涼下去。
光靠證人口供本來就取信度就低,他的記憶還這麽模糊,根本就不能作證。
她扭頭看向方老師,無意中卻看到司機三四歲的小女兒正拿着蠟筆在紙上塗鴉。
目光落在那一大條細窄的紙上,她的心髒突然快跳了一下。
熊小時:“那是發~票?”
“對,出租車的發~票,客人沒拿的,丢了也是浪費,我就都拿回來了。”
方政也想到了:“11號的發~票,還在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的沙發小天使是 怎麽稱呼?
還有一章,0點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