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懸崖邊上

傅越适應了加長八公裏的長跑,突破了耐力與超越的考驗,跑的時候也越來越能感受到樂趣。

他們增加了一段新線路,是從情侶公園到漁家樂的一段來回路程,這段路有點坡度,去的時候是上坡,回來的時候是下坡。這是在為秋季馬拉松做準備,秋馬第六段的路程就是坡道,他們提前練習,做足準備。

今日跑完,在樹蔭下拉伸壓腿的時候,傅越看着自己的鞋,說:“秋季馬拉松的時候,我不知道穿哪雙鞋比較好,我現在這雙很好穿,但是穿了幾年,已經有些破了,而這個廠家倒閉了,市面上也買不到這個品牌的鞋了。唉,其他的鞋子穿起來都沒這雙感覺要好。”

許峥觀察傅越的鞋,很是熟悉,他問:“你這雙是凡超的跑鞋嗎?”

“是啊,你也知道這個牌子?”傅越問。

許峥說:“凡超是我大伯創立的跑鞋品牌,但是在兩年前倒閉了。”

傅越十分驚訝,這個世界還真是小啊,他沉默了一會,說:“這麽好的鞋子,可惜了。”

“你要是想要一雙新的,我可以帶你去找我大伯,他應該可以幫你做一雙新鞋。”許峥認真說。

傅越:“這樣會不會太麻煩?”

許峥搖頭說:“不會,如果他知道到今天還有人能記得這個牌子,還有人喜歡凡超,我大伯一定會很開心。”

“好,那就謝謝了,你大伯什麽時候有空?到時候我去找他。”

“到時候我問一下大伯,确定了時間再告訴你,到時候一起去吧,我也很久沒有見我大伯了。”許峥說。

傅越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許峥,你大伯是在H市嗎?”

“不是。”許峥說,“不過就在H市的旁邊,F市,做高鐵兩個小時就能到。”

傅越說:“如果可以的話,約周末吧,最近事務所有人出差,我工作日不便離開。”

許峥嗯了一聲。

周末轉眼就到,傅越和許峥坐上了去F市的高鐵。

“突然想起來,最近我好像把你的周末都占據了。”傅越坐在窗邊,看旁邊的許峥。

一大早的,車廂裏人不多,許峥戴着黑框眼鏡看報紙,聞言淡淡地說:“是嗎?還好吧。”

傅越幹笑兩聲,問:“最近有啥新聞嗎?”他不好奇新聞,他只是想知道許峥在看什麽。

許峥翻着生活報紙,說:“A市‘黑大佬’獲刑三十三年,指使一衆小弟砸警車;某快遞站員工騷擾女顧客;因家庭瑣事起争執,男子持刀砍丈母……”

傅越:“……”他還是比較喜歡看設計類雜志。

許峥看着傅越無聊的表情:“怎麽?嫌這份報紙無聊?還是嫌看這份報紙的人無聊?”

傅越:“當然是……嫌沒有報紙看的人無聊。”

“給你看。”許峥将報紙放在傅越手上。

傅越乖乖地拿起來。

“看完後,順便分析一下每個新聞事件折射出來的社會現象和社會意義。”許峥喝了一口水,慢條斯理地說。

傅越:“?”為什麽要這樣對他?他将報紙放下,挨着靠背閉上眼睛,說:“我困了,睡醒再看吧。”他假睡了很久,許峥沒有來取笑他,他偷偷睜開了半只眼睛,發現許峥在一個筆記本上畫畫寫寫。

按捺不住好奇心,傅越坐直身子,許峥馬上就注意到他了,但是沒有理他,繼續在本子上塗寫,等他寫完一面,才說:“睡醒了?”

許峥是真不知道他在裝睡還是裝不知道,傅越狐疑着,還是說:“醒了,你在幹嘛?”

許峥将本子給他看,傅越看了一頁,問:“我可以翻頁嗎?”許峥點點頭。

傅越繼續看下去,這是一本記錄了新聞和許峥的分析和感想,每個被選進去的新聞都有一棵樹,樹的分枝很多,大分枝分為目的分析,行為分析,結果分析,社會影響分析等等,小分支是每個分析的小點。不是每天的新聞都會寫,許峥只挑選他覺得有價值的,有時一天畫幾棵,有時隔很多天才畫一棵,每棵新聞事件分析樹都做得很認真,結體嚴整,力透紙背。

“這個寫得太好了,若不是我認識你,”傅越贊道,“我會以為寫這本冊子的是編輯或者作家。”

許峥摘了眼鏡:“律師也可以這樣寫。當年我的研究生導師建議我這樣做,因為我有時候不夠注重細節,所以他建議我培養一個習慣,鍛煉觀察細節的能力,我這樣做了一年多,受益匪淺。”

傅越将本子還給許峥:“我覺得你寫的這個,鍛煉細節的能力只是其中的一個好處,你可以獲得一個很,嗯,怎麽說呢……你會變得深刻,從思想到靈魂,像是釀酒一樣,日積月累,等時機成熟了,最後會釀成美酒。”

許峥說:“不要這樣誇我。”

傅越問:“為何?”

“我會驕傲的。”許峥說,“太驕傲,不好。”

傅越哈哈一笑:“好,不誇你了,雖然我覺得,你并不會因為我的誇獎而變得自滿。”

這次輪到許峥問:“為何?”

傅越說:“直覺吧,我覺得,你會因為驕傲而更加努力,為了不辜負別人的期望,你會努力變得更優秀,而不是自負,或者堕落。”

許峥盯着傅越,看得傅越心裏毛毛的:“怎,怎麽了?”

“只是覺得,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你太了解我了。”許峥說,“像是認識了很多年的人。”

傅越笑着說:“也許我們真的認識了很久,可能是上輩子就認識了。”

“你信人有前世今生嗎?”許峥問。

“我不信人有前世今生,我信——”傅越說,“愛有前世今生。”

說的時候無所畏懼,說出口他就後悔了,這話太直白了。

許峥卻沒說什麽,現在九點半了,還有十分鐘他們就到了,傅越就在他身邊,他的氣息,他的味道都萦繞在身邊,許峥再靠近一些,就能感受到他的體溫,他的肌膚,他的一切。

此時,傅越想到了之前他告訴許峥的那句話,塞林格寫的——愛是想要觸碰卻又收回手。

欲望是逆風執炬,灼熱仍要緊握。

到站了,他們沒帶什麽行李,買了今夜六點的回程票,應該來得及。

下了車,現在是開學季,高鐵站裏人潮洶湧,傅越突然握住許峥的手腕,許峥轉頭看他,傅越露齒一笑:“人太多,一起擠吧。”

他們穿梭在人海中,旁邊是匆匆的無關人群,這裏好像只有他們,只有他們認識彼此。

出了高鐵站,傅越松開許峥的手腕,問:“你大伯家,怎麽走?”

“打車、公交地鐵、共享單車、走路,你選一個。”許峥說。

太陽炙熱,将地面曬得滾燙,傅越覺得,此時走路絕對不是一個好選擇,他将問題卷一卷抛回去:“公交地鐵,共享單車,你選一個。”

許峥走到了共享單車旁邊,用行動說明了自己的選擇。

他們開了鎖,傅越說:“這裏的自行車道不寬,等會我跟在你後面。”

許峥點點頭,他們今日穿的都是白色短袖和黑色半身褲,個高腿長,一路騎過去引來了不少女生的注目。

等紅綠燈的時候,傅越拿了個墨鏡出來,戴好。

許峥剛好轉過頭看看傅越還在不在,這一看就看到傅越單手戴墨鏡,動作有點酷。

傅越看許峥看着他,像變戲法一樣又拿出來一個墨鏡:“你要嗎?”他準備的時候就想到了,準備雙份。

許峥接過戴上那個,不看外表的話,兩人真的很像一對孿生兄弟。

傅越看着許峥騎車的背影,這人怎麽連騎自行車都這麽好看。

風吹起他們的衣袖,發絲也在随意飛揚,他們一下一下地踩着腳踏,活力、青春、陽光,都像少年時。

到了許亭時家,這所房子外牆缺了幾塊瓷磚,看起來很舊了,沒有裝門鈴,許峥敲了門。

一個年約五十的男子出來開門,他皮膚黝黑,身體微胖,臉上有這個年齡的皺紋,見到許峥,說:“阿峥來了,還有這位……阿越,都快進來坐。”

許峥和傅越跟許亭時打了招呼,一進到屋子,客廳裏鋪滿了滌絲、雙面膠、水溶筆、鞋托、裁斷機等制鞋用品,許亭時好像這才想起來應該把東西收一收,他将一些雜物挪開,留出了供傅越和許峥二人坐的位置,說:“阿越,不好意思啊,家裏有點亂,你們坐,我去泡茶。”

他們坐在紅木凳上,傅越觀察四周,一個倒閉了的鞋廠老板,家裏還放着如此多的制鞋用品,要麽是熱愛使他無法停下,要麽是想東山再起。

許亭時拿了一套茶具出來,很有主人風範地給他們沖了茶,他注意到傅越穿的鞋就是凡超的牌子,他的鞋廠做出來的鞋子,不由得有些激動:“阿越,聽阿峥說你想再要一雙凡超鞋,我可以問一下,你是真的覺得這雙鞋好穿嗎?”

“是。”傅越捧着茶,“我從小到大穿過這麽多的跑鞋,我可以摸着良心說,凡超是我穿過的,跑起來最舒服的鞋子。”

許亭時十分欣慰,說:“凡超跑鞋是我畢生的心血,但是因為各種因素倒閉了,沒想到兩年之後,還能有人惦記着我這鞋子,那我當初的堅持,總算沒有白費。”

許峥說:“大伯,你這兩年還有做跑鞋嗎?”

“有,但是不賣了,當成愛好做。”許亭時走進了一個房間,很快就拿了幾雙鞋出來,放在地上,他問傅越:“阿越,你穿多大的鞋?”

傅越說:“四十三碼。”

許亭時挑了雙鞋子給傅越:“你穿上這雙,試試合不合适。”

傅越依言,彎腰換上鞋子,起身走了幾步:“大伯,這雙很合适。”

許亭時說:“光走幾步感受不出來的,這樣吧,阿峥,你帶阿越出去跑跑,我在這裏等你們回來。”

許峥說:“好。”就帶着傅越出了許亭時家。

“許大伯很細心。”傅越說,“我覺得他很專業,這雙鞋是他手工制作的嗎?”

許峥說:“是,剛開始那幾年,凡超生産的運動鞋全都是手工制作的,後來工廠有了點錢,買了機器,之後凡超的跑鞋就分為手工制作和機器制作兩種了,你之前那雙應該是機器生産的,而你腳上這雙是手工的,你7有感受到區別嗎?”

傅越跳着走了幾步,轉過身來看許峥,邊倒着走邊說:“有點,這雙感覺更加輕盈,有種……穿了跟沒穿的感覺。”

這條街上沒有什麽人,許峥說:“你跑起來試試,跑到盡頭再跑回來,可以變換着速度跑。”

傅越提了一口氣,從慢慢跑到加速跑,折返的時候用的是百米沖刺的速度,他奔向許峥,問:“怎麽樣?”

他問的是他跑起來的感覺怎麽樣?許峥呆愣了一下,沒聽明白:“什麽怎麽樣?”

傅越:“我跑步的時候,你覺得怎麽樣?”跑步的輕盈感,大臂和大腿的擺動,小腿的幅度,等等,怎麽樣?

“挺好的。”許峥說,“你自己覺得呢?”

傅越說:“這真的比我之前那一雙感覺要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人手磨合的,所以這個腳感更加舒服。”

“我們回去找大伯,他聽到你的感想應該會很高興。”許峥拿出一包紙巾,讓傅越擦了汗。

果不其然,許亭時咧嘴笑道:“這是我們手工制鞋的驕傲。”這位背已經有點佝偻、頭發也開始花白的人,昂起了頭,說:“機器制鞋追求的是大衆化、标準化,它們是流水線下的商品,它們沒有靈魂,而凡超手工制鞋追求的是完美,是讓每個跑步運動員都能感受到的,完美。”

許亭時每做完一雙鞋,貼好鞋底的時候,內心的滿足帶來臉上的笑,根本是不可能隐藏住的,他愛這個過程,他為制鞋而生。

傅越沉默了一會,問:“大伯,我可以冒昧問一下,凡超為什麽會倒閉嗎?”

許亭時看了看自己的雙掌,答道:“大勢所趨,我能力不夠,抵擋不住這個浪潮。阿峥知道一些凡超的事,但是知道得不多,你們倆,想聽故事嗎?”

傅越和許峥豈會說不。

故事很簡單。

許亭時十五歲時,偶然接觸到手工制鞋行業,對此很感興趣,高一的寒假,他去了K市,當時那裏有全中國最大的手工制鞋中心,他是去拜師的,他很幸運,拜了一個手藝和品德皆佳的制鞋師傅,他學了一個月,回到日常生活中。

他以為這只是一個興趣,但是不是,他抑制不住自己對制鞋的喜歡,他用零花錢買了很多手工制鞋的用具,藏在房間裏,從此一發不可收拾,遇到不會的地方,有時,他打電話請教師傅,有時,他自己倒騰琢磨,不斷試錯,最後成功地做出了一雙又一雙的鞋子。

許亭時的父母很快發現兒子的異常,發現他的手藝真的不錯,拿去市場上賣,也能賺不少錢,而且他們還有熱愛學習的小兒子,讓大兒子放手做自己喜歡的事,也未嘗不可。從此,許亭時不再需要偷偷摸摸,高中的課程随便學學,他沉迷在制鞋裏,日複一日。

他沒有上大學,高中畢業之後直接去了制鞋中心,他要繼續學習,他的目标很遠大,很明确,他要設計出一雙趨近完美的跑鞋,這是一件很難的事,但他很有信心,他可以做到。

二十二歲的時候,許亭時走南闖北,他不斷地尋找一種能讓鞋底變得更薄,但是又有良好的抓地力和減震效果的制鞋材料,在這個過程中,他又在不斷地創造出新的鞋型,他每天都穿着自己的鞋跑步,他要親身嘗試,手工匠人制作的東西,首先要自己覺得好,才能讓別人覺得好。

三十歲的時候,他終于找到了滿意的材料,他的制鞋技術也越來越成熟,他找了幾個夥伴,一拍即合。

他們成立了凡超跑鞋品牌,許亭時将所有的積蓄都投了進去,他們買了一個城郊的小工廠,日以繼夜地生産了一批鞋子。投到市場上,從毫無名氣到小有名聲,凡超走了五年。

與此同時,接踵而來的是各種各樣的困難。科技不斷發展,機器制鞋行業越來越多,機器制鞋技術越來越成熟,制鞋成本之低廉,速度之快,受衆之多,是手工制鞋遠遠比不上的。凡超想尋求新出路,他們決定将凡超砍成兩半,他們不放棄手工制鞋,但也要引進機器流水線,他們想用流水線的溫床,來滋養手工制鞋,給手工制鞋一片沃土。

引進流水線的過程很艱難,因為他們資金不足,去了銀行,跑了十幾趟,反複熱臉貼着冷屁股,就差把褲子也抵押了,百般刁難的銀行也受不住了,小額貸款終于到了他們手上。他們珍惜這筆錢,省着用省着花,買了一套機器,凡超機器鞋開始生産。

之後就是凡超的巅峰時期,不是多大多響亮的牌子,但也有了一批固定的受衆,和非常好的口碑,當然了,口碑的好主要針對的是手工制鞋。他們的機器鞋,跟市場上的相比較,毫無特色。

“按照電視劇的走向,最後應該是凡超蒸蒸日上,手工制鞋重獲光明,一個皆大歡喜的美好結局。”許亭時語氣很平和,“但是凡超失敗了,被競争對手惡意打壓,小企業還是扛不住,最後倒了。”他好像在說着與他無關的事情,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許峥說:“大伯,當初我爸說,凡超好像有一個可以繼續存活的機會,但是你放棄了。”

“是,當初有個大公司想要收購我們,在我們陷入絕境的時候,他們就是唯一的希望,但是我必須放棄。”許亭時說,“當初給工廠取名凡超,意思就是是平凡的超越,每個人都是平凡人,但是跑起來的時候,我們都在超越自己。超越平凡,這是我做跑鞋的初心,這也是凡超的追求,所以,我絕不可能讓凡超被收購,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行業,我們那一批凡超的開創者,都絕不允許。這是我們手工制鞋人的驕傲,窮途末路也不能抛棄的驕傲。”

凡超在流行時尚的鞋業市場裏掙紮浮沉了二十年,最後還是站在了懸崖邊緣,悄無聲息地掉了下去。

太可惜了。這是傅越的想法,但也太感動了,許亭時他們有這樣的堅守,傅越對相築,也有同樣的追求,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是惺惺相惜的。

許亭時沒有停留在煽情的氛圍裏,他對傅越說:“阿越,你先穿着這雙鞋去跑秋季馬拉松,我再給你做一雙鞋,可能時間會比較長,我做好了寄給阿峥,再讓阿峥給你。”

許峥說:“大伯,我也想要一雙手工跑鞋。”凡超倒閉之前,他所有的跑鞋都是凡超的,但凡超倒閉之後,許峥不會主動在許亭時面前提凡超,他換上了別的品牌。

傅越靈機一動,對許峥說:“也許我們可以要一對兄弟鞋。”

許峥還沒有答話,許亭時就一拍大腿:“好!我給你們設計一雙兄弟鞋。”

傅越說:“謝謝大伯。”

許峥也道了謝。

許亭時讓他們各自脫掉鞋子,拿出工具為他們量腳,還用白紙将他們的腳型細細畫了下來,最後許亭時對許峥說:“凡超還在的時候,大伯都沒有給你量過腳定做,沒想到凡超倒了,大伯多了這個時間和精力來關注你,算是有失也有得吧。”

許峥說:“大伯,你別這樣說,凡超可比我一個人重要多了。”

又閑聊了很久,他們沒有留在許亭時家裏吃午飯,在中午的時候離開了。

他們都很聰明地沒有問多少錢,聽了凡超的故事,他們再談錢,那是對許亭時的侮辱。

許亭時跟他們說再見。

他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遠去,看着年輕人離去的背影,看着傅越跑了幾步,他腳上的那雙鞋似是突然有了生命,許亭時的眼圈霎時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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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傅越小記:

1.兄弟鞋≈情侶鞋

2.我跟許峥穿兄弟鞋≈我跟許峥是情侶

3.我是四舍五入的天才≈我數學真好

PS:傅越小記與作者本人只能說是毫無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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