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少年心事【二更】

我有一個好二嬸。

謝沉臉上高興的神色藏都藏不住, 二嬸,多說點, 多說點!

他這樣,二夫人就更起勁了。她歪着頭,撫掌道:“看看,這一笑就更有夫夫相了。哎呀,怎麽就沒定下來呢?”

謝沉無形的尾巴翹上了天,嘴角也揚上了天。

然後宋皎往他嘴裏塞了一塊點心,把他打回原形。

二夫人風風火火, 興致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很快就把這件玩笑抛到腦後,把點心推到宋皎面前:“卯卯多吃點, 別光給沉哥兒喂,他自己餓了懂得吃。”

宋皎說了一聲“謝謝二嬸”, 拿起一塊點心吃。

二夫人慈愛地看着他:“哎呀,卯卯就是安靜些。”

謝夫人笑道:“哪兒呢?你沒看見他和阿沉吵架的時候,聲音比老虎還大, 兩個人對着吼來吼去, 簡直就跟在百獸園似的。”

宋皎低着頭吃東西, 假裝沒有聽見。

二夫人又嘆了一聲:“都吃了我家這麽多年的點心了, 卯卯怎麽還不給我做兒呢?”

童年陰影重現,宋皎愈發低了頭,跟兔子似的吃點心。

二夫人又道:“要不然就做侄兒媳婦好了。”

又來了,又來了!

謝沉高興得要飛上天, 謝謝二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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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卻一口氣把點心全塞進嘴裏,拿起桌上的書要出去:“我有幾個不懂的句子要問柳先生,我先出去了。”

兩個夫人還沒說話, 謝沉就亢奮地應了一聲:“好!”

宋皎抱着書就跑了,二夫人還囑咐他:“好好學習,點心姨姨都給你留着呢。”

二夫人轉回頭,看了看謝沉,兩個人一起傻樂。

謝夫人清了清嗓子,拍拍謝沉的桌面:“你想什麽呢?想得倒美,作詩都作不起來,還想讨卯卯?你沒看見人家都被你吓跑了?快點吃,吃完了趕緊念書。”

宋皎不在,就沒人喂他喝湯了。謝沉只能低下頭,自己一個人,慢慢地喝湯。

娘親真是多慮了,讨卯卯做老婆為什麽要會作詩?

他們家,只需要有一個人會作詩,就可以了。

那就是——卯卯!他只負責在旁邊鼓掌喝彩!

孩子們午間要休息,兩位夫人也不好多打擾,留下點心和補湯,讓謝沉監督宋皎回來之後吃完喝完,就離開了。

下午照例是武課,好動的朋友們早就去武場等着了,他們都很默契地沒有喊上謝沉。

謝沉受傷了,爬不了樹,也耍不了刀槍,武課也免了,最近都不用喊他。

天氣冷了,雖然學堂裏燒着炭,但還是有些寒氣。

謝沉從包裏拿出毛毯,在宋皎的位置上鋪好。

沒多久,宋皎就抱着書回來了。

謝沉拍拍桌子,再拍拍鋪好的毯子:“卯卯,來吃東西,吃完了睡午覺。”

宋皎沒有說話,有些別扭地走過去,把書本放好,然後回頭看向坐在後面的牧英:“鹦哥,你要過來午睡嗎?”

牧英看上那個柔軟的小毛毯很久了,聽見宋皎這樣說,動作迅速,就上了前。

“卯卯,你今天不睡嗎?”

“不睡,我和智多星讨論一下今天的文章,坐一下你的位置。”

牧英不作他想:“好啊。”

就這樣,宋皎抱着書,和牧英換了位置。

謝沉一個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牧英要坐下的時候,一把把自己的毯子給扯回來。

牧英一屁股坐在軟墊上,他回頭,不滿道:“沉哥。”

謝沉若無其事地收回毯子:“你剛是不是去打雪仗了?身上都是灰。”

他把毯子蓋在自己身上,然後把娘親和二嬸留下的點心重新搬到宋皎面前:“卯卯,我娘和二嬸留給你的,讓我看着你吃完。”

宋皎出去的時候匆忙,沒有戴圍巾和帽子,臉頰被凍得有些發紅。他捏着書頁,沒有理會謝沉,但是落在書頁上的目光卻也沒有怎麽動。

謝沉看了他一眼,很顯然,宋皎害羞了,因為二嬸的那個玩笑。

謝沉哄他,把點心往他面前推了推:“我下回跟二嬸說,讓她不要亂說了,你別生氣了,吃一點嘛。”

宋皎還是不理他,謝沉想了想,拿起一塊栗子糕,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晃來晃去。

“卯卯,卯卯,來吃啊……”

還沒有引動宋皎,溫知先擡起了頭:“沉哥,你不要打擾卯卯學習,卯卯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學習。”

謝沉朝他揚了揚下巴:“卯卯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吃點心。”

謝沉轉過頭,往宋皎那邊扇風,讓他聞聞點心的味道:“卯卯,來吃……”

宋皎很快就受不了了,擡頭,張嘴,咬了一口謝沉手裏的點心。

謝沉笑了笑,哄他道:“诶,再來一口,再來一口。”

就這樣,宋皎吃完了半盤點心,謝沉問他:“幹嘛那麽生氣?又不是什麽大事。”

宋皎嚼着點心,問道:“沉哥,如果當時二嬸說的是你和鹦哥,你會不會當場反駁?”

牧英:???

“關我什麽事?你們吵架幹嘛扯上我我?”

謝沉看着宋皎,點了點頭:“會。”

宋皎又問:“那如果當時二嬸說的是你和智多星,你會不會當場反駁?”

溫知:???

“與我無關。”

謝沉又點點頭。

宋皎繼續問:“他們兩個是不是你的好兄弟?”

“是。”

“那為什麽二嬸說我的時候,你就不反駁?”

“啊?”謝沉哽住。

宋皎最後問道:“因為我不是你的好兄弟,你就不反駁,對不對?”

“對……”謝沉連忙閉上嘴。

好險,差點就把“對”字說出來了。

可就算他沒有說出來,宋皎好像也知道他的回答了。

他不再問了,繼續低頭看書。

謝沉在心裏嗚嗚嗚,你不是好兄弟,你是老婆啊!老婆你想錯了!

謝沉委屈,但是謝沉不敢說。

他們這一番對話,牧英聽得雲裏霧裏的,溫知倒是大概都懂了,看了一眼謝沉,面無表情地低下頭,拿起書和宋皎說文章。

宋皎和溫知溫習了今天上午柳先生講過的東西,溫知收好東西,要趴在桌子上眯一會兒,宋皎也準備睡一會兒。

然後他從牧英的桌案底下抓出一個紙團:“這是什麽?”

牧英回頭看了一眼:“噢,這是這個月我寫的文章。”

“啊?”

“我放在那裏的,卯卯你不要亂動,會弄丢的。”

“好的。”宋皎默默地把紙團放回去,他轉頭看向溫知,“真是苦了你了。”

溫知面不改色,趴在桌子上:“習慣了。”

牧英不服:“沉哥小時候和我一模一樣的,他練字的時候也經常把紙團……”

謝沉從桌上拿起自己裝訂整齊的文章,牧英哽住:“沉哥,你怎麽……”

謝沉十分驕傲:“卯卯幫我整理的。”

我老婆幫我整理的!

最後宋皎還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午睡了,不然他總覺得,自己能在牧英的位置上挖掘出什麽寶藏。

眯了沒多久,溫知極強的信念讓他醒來,然後他推了推宋皎和牧英:“上武課了。”

宋皎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一睜開眼睛,就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睛。

那人也趴在桌子上,和他面對着面。劍眉星目,左邊眉毛是斷眉,面龐線條逐漸有了更加硬朗的趨勢,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下巴……

下巴上粘着一條長長長長的“胡須”。

謝沉粗着嗓子開了口:“卯卯,你睡得太久了,我都變老了。你是小豬。”

宋皎沒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伸手要把他下巴上的“胡須”給拽下來。

随後兩人身後傳來一聲咳嗽,來自學習小夥伴溫知的警告。

宋皎連忙收回手,端坐好了,謝沉自己把紙做的“胡須”拽下來,揉成一團丢掉。

兩個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這樣又和好了。

上武課的時候,少年們出了一身熱汗,宋皎一向怕冷,猶豫了一下,也把套在外面的襖子脫下來,丢給謝沉,讓他拿着。

反正謝沉還帶着傷,不用和他們一起。

謝沉抱着宋皎的外套,怪乖巧地和吳老将軍坐在一起。

朋友們見狀,也都嚷着要謝沉幫他們拿衣裳,謝沉揚了揚下巴:“滾滾滾,你們的衣服有多臭自己不知道?還敢讓我拿?”

“嚯,沉哥,那卯卯的衣裳香咯?”

香!

謝沉只能在心裏大聲回答。

因為宋皎看起來又有點生氣了,臉都凍紅了。

謝沉抱着衣裳,看着宋皎動作利落地翻身上馬,沒忍住笑了一下。

宋皎今天穿了一身紅衣裳,他很少穿這樣顯眼的顏色,顯得整個人都光彩奪目,像是雪地裏的紅梅花。

吳老将軍轉頭看他,眉頭皺得很深:“小子,你在幹嘛?”

謝沉歪着腦袋,不自覺就把心裏的話說出來了:“看老婆。”

吳老将軍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弄明白他在看誰之後,忽然暴起:“你這小子虎了吧唧的,你看我不宰了你!”

吳老将軍順手拿起放在邊上的木質的青龍偃月刀,劈頭蓋臉地就朝他砸下去,謝沉反應倒是快,往邊上一躲,一擡手,就把進攻給擋住了。

朋友們大聲起哄道:“沉哥好功夫!”

謝沉還沒反應過來,宋皎就牽着馬到了他面前,問道:“你的手好了?”

謝沉把青龍偃月刀往旁邊一甩,若無其事道:“沒呢,還很疼。”

宋皎牽着馬就走了,吳老将軍順勢宣布下課。

謝沉和宋皎走在一起:“卯卯,你回去幫我看看,好像傷口又裂開了,真的。”

宋皎轉頭看了他一眼:“真的?沒騙人?”

謝沉硬着頭皮道:“真的。”

房間裏,謝沉坐在床榻上,宋皎把外衣換了,又洗幹淨手,才把謝沉的衣服扒下來看看。

都好幾個月了,就算是狼撓的傷口,也該長好了。

也确實是這樣的,宋皎看着是長新肉了,但是謝沉老說他身上不舒服。

謝沉平時舍不得吓着他,這回受了傷,有了借口,騙騙宋皎,也騙騙自己。

他這是有正當理由的,可不是欺負卯卯,更不是吓唬卯卯。

宋皎仔細看了看:“沒裂開,會癢嗎?”

謝沉點頭:“嗯。”

宋皎碰了一下:“大夫說不能撓,要不然我再給你抹點藥?”

“嗯。”

宋皎給他抹完了藥,謝沉又道:“等一下一起吃晚飯,今天中午我娘說,有幾個地方雪災太厲害了,你爺爺和我爺爺已經過去了,沒來得及跟你說,讓你今晚留在宮裏住。”

宋皎的語氣難掩失落:“知道了。”

謝沉回頭看他:“卯卯,晚上……”

他的話還沒說完,外面就傳來敲門聲。

是溫知的聲音:“卯卯,晚上有柳師兄辦的詩會,你還記得嗎?”

宋皎恍然,這才想過來這件事情,收起藥膏,對謝沉道:“柳師兄為了把江憑哥介紹給城裏的文人,特意辦了一個詩會,也請了我,你要一起去嗎?”

謝沉想了想,搖了搖頭:“不要。”

“好吧。”宋皎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不會喜歡那種場合,那我早點回來,給你帶點好吃的。”

謝沉應了一聲:“好。”

宋皎把東西都收拾好,還換了件衣服,順走了謝沉的玉佩挂在腰帶上,就和溫知一起走了。

他走之後,謝沉一個人在床榻上躺下。

他捂着額頭,謝沉,你清醒一點,人才剛走!

一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漸暗,宮人在門外問他要不要傳膳,中午他吩咐的菜都已經準備好了,謝沉說不用,宋皎又不在,再準備什麽他喜歡吃的,他又吃不上。

随後謝沉忽然想起什麽,從床上坐起來,下地點起蠟燭,把蠟燭放在窗邊。燭光透過窗紙,外面是能看得很清楚的。

他記得宋皎怕黑來着。

從小的時候,被關在地窖,到前陣子打獵,謝沉忽然發現他很怕黑,睡覺也要留一支小蠟燭在床邊。

之前他都沒有這個意識,他只知道宋皎睡覺喜歡點蠟燭,宋皎自己又堅決不肯承認,到前陣子,這個概念才在他的腦子裏逐漸明晰,原來宋皎怕黑。

可是謝沉又怕蠟燭被風吹滅了,就只好坐在窗邊守着,随手拿出今天的功課來看。

因為他說自己手受了傷,這陣子他書上的批注也是宋皎幫他寫的。

難得,混世魔王開始學習,值得載入史冊的一個夜晚。

然後他看着看着,就趴在宋皎幫他做筆記的書上睡着了。

睡夢之中,謝沉感覺有人在動他,用手指碰碰他的手指頭,像是蝴蝶飛過一樣。

除了宋皎,沒有別人的膽子有這麽大。

于是謝沉擡手揮了揮,脫口便道:“老婆,別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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